最近镜世阁的两个灵魂人物忽冷忽热的关系总是让吃瓜群众震惊万分。就比如前几天天灵和刑师两人单独出行任务的时候,大家心里大部分都在想:“好嘛好嘛终于要在一起了。”结果两个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比之前那种动不动就吵或者是一句话也不搭理的态度更让人急躁。
于是如庭同样又在一个很尴尬的情况下见到了景文,那时候两人都处于一种暴躁状态。
景文也是很气啊,面对新开店铺的一群店长们,她也很无奈啊。
“首先,我付这么多银两来让你们管店,你们也应该做一点对得起我的活吧?”
景文敲桌,有点后悔自己伪装成一个玩世不恭的大小姐模样了。毕竟她还要隐藏身份,事实摆在那里:景文去哪里刑师去哪里,偶尔还有人看到刑师进入符家大宅彻夜未出,景文总是不见踪影,曾经有一段时间完全失踪,每次刑师经历过一次危机事件受了重伤,同时景文也对外宣称符小姐身体不适……总不能解释每件事都是巧合吧?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二世子身份也带给她了很多困扰。
“为什么这玩意卖不出去?明明很好吃。”景文指了指眼前白碟子里的透明冻,“第一,尽管透明亮闪的确实很诱人,可是透明的也很尴尬。如果没有很好的灯光没有很好的碟子,又滑溜溜的实在不怎么讨喜。我一再强调这只是基础菜品要你们再度改制,这东西还是很难吗?你们的创新天赋都喂了狗么?既然能用糯米和凉粉做,你们为什么不能用琼脂或者牛乳之类的做出类似的糕点?拜托,又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
她舒了一口气,看着底下一群人恍然的模样真的很想随便找块豆腐撞死。这……实在不难吧?是因为这群人完全没有再次加工改造进行改进创新的念头么?哪怕一点点?她是否要重新招人?
“透明的冻——我不敢相信你们就这么叫它!你们就不能给它起一个够响亮够文雅的好名字?随便什么诗词戏剧里挑上几个字眼……诶,我播下如此多银两去,你们的店面居然建设的如此简陋?喂,听我说,我们不能有点心思么?是不是因为不是你们的店面所以不好好经营?”
她这倒说对了,韶朝人的思想很传统,反正又不是给自己干,而是给别人干——哪怕自己拥有的只是个小店,毕竟是“自己的资产”,要留给子孙后代的。
景文凝一凝神,努力克制住把对面一群人骂得狗血淋头——事实上她已经这么干了——的念头。“这话或许应该跟你们的庖厨说,单调的一个冻,谁会买呢?中华食谱那么多,你们不能有点长进么?加水果?完全可以做花冻啊,要我给你们举个例子么?江城樱花泛滥美不胜收,你也可以拿着作为招牌,谁说不可以呢?江城樱花冻——也不逊?”
“这是庖厨的事,与我们无关。”有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中年男人不以为意的说道。
景文忽然微笑,笑的挺恐怖的:“当然……与你们无关嘛。既然你们如此愿意只做一个看门的,那薪水也不会比看门的高多少。”她高扬着脸,轻佻的狭眼微眯——她还拿不准这些人?
“等等,符小姐……我们,是说着玩的……”开始有人笑着出来缓和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安安静静的洗耳恭听,果然对于钱是没办法抗拒的。
“那现在你们可以听我好好讲了么?”
“不会再认真了。”
“好吧好吧好吧……那你们不懂菜谱,好歹懂的宣传吧?甚至可以推出养生的菜单,随便什么医书里的一两句,普通老百姓不会细究的!谁来举个例子?”景文心里纵使有无数个方案,可她也不说,只睥睨着一群人想要试试他们的能力。毕竟人都是要锻炼的,她又不能把所有的都准备好摆在他们眼前。
一个高挑消瘦的男人站出来了,八字胡保养的相当不错,只是颧骨高的有点过分:“承让的话,听听在下的几分意见。加入海棠果子的汁儿,中心放个海棠花,红艳艳的好看了许多吧?《食物本草》里也讲海棠果'味酸,甘,平,无毒。食之能治泄痢。'这不就是有保养功效的好东西么,如此推广开来大家都会喜欢。”
“开窍了!还有谁想说?”
“这……能治泄痢?没疗效吧?”
“——至于疗效?这可要在宣传之际好好慎重,我们这又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药,只不过是养生——养生?就那回事嘛!”景文摇头晃脑的,说的头头是道,“我们没说错呀,《食物本草》那样说的。”
“会赚钱么?”
“哈,信服么?同样的材料,不同的环境和器物外表能让它贵上几番!桃花是养颜的吧?本来这种可爱的小点心就是女生喜欢的,还是说还能养颜——这多好!想想,晶莹剔透的像是水晶一样的可爱东西,里面还有时新的美丽花朵,摆在精致的盘子里静静喝茶,静心养性还能美颜嫩肤……这若是成了风尚我们要多挣钱?”
说罢,她又恨铁不成钢的捶了捶桌面,有个头戴玉环的女人忍不住说道:“景文小姐,若是别人仿照我们该怎么办?”
“那就要养成我们独特的风格。你也知道符氏的那些品牌吧?什么'蔚夏'之类的,大部分百姓谁知道这些都隶属于符氏?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气氛,装的精致典雅些,咱们服务的小二也要专业训练,态度亲和也有礼仪。要让人觉得:诶,这家店就是不一样呢。一定要高大上,让大家觉得去那里很有面子,去我们的店就是比去别的店有逼格——干净干净干净!就算装修再差也要干净……这些我不需要手把手教吧?”
说罢,她又扬一扬脸,旁边一个穿着银斜纹丝衣,束着用很多细碎蓝宝石缀成腰带的男子端着一个乌木碟子来。那上面摆着几个纸杯和瓷盘,皆做的美观又大方。那里画着桃花,灼灼红焰好像要燃烧到纸杯外。
“食物是要用心做才别有一番风味,但我们都知道,让每个庖厨都热爱烹饪热爱人类以为世界创造美好食物为目的终究是不太现实。所以我们店家要让客人感受到我们的用心,只有在这些方面别出心裁。买椟还珠听说过吧,不同节庆不同季月我们都可以推出限量版这样又可爱又实用的纸杯,让来喝茶的人花上几十文钱来买,大家都愿意。”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然后两手腕习惯性相互击打,两只银镯子发出好听的声音。“我们甚至可以搞收藏,集齐怎样怎样的一套纸杯就多么价值——还有更好的茶具,只要买茶时添钱就可以买到。这不仅是钱财的原因了,更有时运,毕竟相同的茶具可不多。这对我们的要求就更大了,我们要做的很好,要是这杯子丑的发指,怎么会有人买?让人们以用我们的产品为荣,恨不得来一次我们的店就如同做一件多么高贵的事情似的。”
“那这对价格要求很高吧?有些人看了价格兴许会望而却步。”
“或许我们需要一个鸡肋。”景文若有所思,“就比如……一杯糖水。”
那个高瘦男人发话了:“糖水!?谁会买呢?”
“都说了是鸡肋了。三十文的一杯茶或许有人的第一印象是贵。可是他要是看到了一杯二十二文的糖水,那么便不太觉得昂贵了。再者说,当周围人在喝四十文的茶时,他喝一款三十文最低档茶叶的未免尴尬,可是如果有了这个鸡肋糖水,那么他喝的就不再是最便宜的饮料。当到一个新店的时候,许多人都会选择中低档的食物。因为他不知道这家店是否优秀,不太甘愿花一大笔钱试探新品,但又不好意思挑选最低价。有了这个糖水当作最低标准,这让一些我们原本价格略贵的产品在鸡肋的对比下显得合理。”
许多人都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偶尔有几个听懂只是长大了嘴,似乎没回过神来。噫!这是符景文的点子?那她也太过聪明,这方案也太过详细完善,好一个老谋深算!这合当是数十年的经验才有计划罢。
戴玉环的女人脸上难免带上几分狂热的崇拜和钦佩:“符小姐,您可真聪明!”
“聪明甚么。”景文轻笑一声,她眼睛一转,笑呵呵的道:“这不是我的主意。”
说完,未等那些人做出反应,她总结似的说了一句:“大家好好干,不同业绩发钱不一,干得好的有奖金。”
“什么奖金?”又有个人问道。
“干好了就给钱!”
“好!”
景文看着眼前骤然间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的人群,耸耸肩就推开门走出去。她正是在她旗下的一家店里,名字叫永旺酒楼——这名字必须要改。她自顾自的想着,看着楼下一个体型高挑的女子正在非常抱歉的和几个人道歉。
“实在实在对不住了,但是确实是你们插队了,其他人还在等着呢。”女子低着头,大概是紧张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她面前是等着付账的人群,有一对年轻男女正一脸理所应当的挤在很多人前面,导致很多人都在后面蠢蠢欲动。很明显要是这两人插队成功,那就没有人会规规矩矩排队了。景文饶有兴趣的看着,由于刚刚一直在想做广告的事,她顺手扯了几个新闻标题:
无赖顾客恶意致使美女员工痛哭。
嚣张店小二故意欺压恩爱情侣。
人间之神的凡人之旅——作为人类我们要警惕什么?
景文想到最后不由得笑了一声,站在下面的女员工抬起头来——果然是如庭。她紧接着又和那两位蛮横无理的顾客,尽自己最大的耐心温柔解释道:“但事实上,其他人已经等了很久了,而你们如果再这样妨碍其他人的话我们可能要强制让你们排队了。”
“你这话是怎么的!看不起我们是怎么的?”
那女的立即炸毛了,旋即间,旁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一巴掌向如庭糊过来。如庭是觉得有点好笑的,这个巴掌在她眼里完全是个慢得不能再慢的动作。为了避免该人的手掌骨折还要餐厅赔钱,她稍微向后让了一下。同时她也很悲哀的想到,如果只是个普通女孩子的话,这一下子必定要受下了。
那男人的目光很阴邪:“你敢躲过去?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一掌轮空了,大家都有点尴尬。店长连忙站过来,让另外一个人给其他顾客先结着帐,随即点头哈腰的对着那对男女——很显然,这对男女还算有几分钱的样子,但到底也没多大富大贵。不过和气生财嘛,店长坚信这一点。
“庭!赶紧给他们道歉!”店长皱眉说了一声,如庭也不糊涂,大大方方的道了个歉。看着她那么气定神闲的模样,那对男女也很不高兴,女人骂骂咧咧的:“这家店过几天肯定要倒闭的!这什么破人,傻子一个,脑子也有病。你们这里怎么会招这样的人?这女人肯定特没家教,估计就是一生下来就死爹死妈没人疼的贱货。”
男人直接恶毒的笑着:“你完了!我会把你娘扔进青楼,在你面前活活打死你老不死的爹,如果你有兄弟姐妹,我会将他们虐待致死——现在你就是跪下求饶也没有办法了。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如庭的脸色有点变了,见状景文走下楼梯来。她的动作不是很快,但如庭足以捕捉到她下楼的声响。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两眼店主。店主很明显也没想到这对男女会这么说话,也白了脸。
“先生您不要这样,我给您道歉。”
男人摇摇头,吼道:“早干什么去了?嗯?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先生您就饶了我吧!”如庭的声音带了几分哀求,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啊!一个凡人面对这样的不公还能怎样?不过是默默忍受罢了,因为这个世界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这样与我一个小小贫贱女子计较,也会影响了您的声誉吧?我这样一个卑微到泥土里的人,怎么值得您浪费一点儿时间和精力呢?那样的话我才是真的罪大恶极了。”
景文微微长大了嘴,这是天灵?她如此的像一个凡人……那样闪耀的天神,也会说自己“卑微到泥土”?景文突然觉得如庭的形象真实了许多——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猛然间觉得彼此的心灵贴近了许多,这就是天灵人的一面么?原来她并不总是挂着灿烂微笑的,她也有烦恼和痛苦,也会受到侮辱……可那又如何呢!她们都是人啊!
“早便如此不就好了?本人今天心情好,先饶了你一命吧!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帝阙,再出现一次我就杀了你!”他又清了清嗓子,“这儿的人,我是赵二白,你后你们谁要是敢应聘这个女人,我就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景文慢悠悠下来道:“不想来就别来,这里不是你家,轮不到你撒泼。”
“你他妈谁敢……”
“我是符景文。”景文抬起了下巴,眼睛眯起来。
那男女瞬间没了话,气冲冲地走了,景文走下来和店主示意了一下,便牵着如庭的手走出店门口道:“很生气罢?神灵何须受这样的冤枉?可是凡人如庭要承受。如果你不是天灵,如果没有我——你明白一个普通女孩会遭遇什么吗?”
“我也没怎么生气。”如庭撩了一下头发,歪着头看着门口的招牌。忽然的,景文下意识的觉得如庭竟有一种奇异的美丽,让人再也无法挪眼。她有几分惊诧,好似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如庭——但她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如庭。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面对插队的人无可奈何,被迫给别人道歉。她和如庭彼此都了解的太少,几乎是不知道对方的另一面。
“我听见你在楼上的话了,所以才走神让那对伴侣插了空——我,实在没想到你还这么有一手。我只觉得你确实……善良,也有几分才干?但是我没想过你这么的——犀利?我之前实在是不了解你。”
“我不是说了么,这不是我想的方案。”
“在我面前你还要维持你那个纨绔子的形象?”
“人和人就这样么,在今天之前,我还只以为你是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画探,仗着自己有点特别能力四处跑来跑去的画信息的小画师。”景文有几分调皮的眨眼睛,“怎么,人间之神要来体验生活?”
“呃……这并不是第一次了。这体验并不坏,毕竟只在天上是看不到什么的。”如庭挠了挠头,她的表情有几分困惑,“我觉得我有时候实在浪费时间。”
“你有的是时间去浪费。”
“说的……也有道理。”
景文靠在墙上,眼帘微垂,她纤弱的手指扣在青墙上,沾染了泥土的青草气息。挺直的鼻梁下是一抹淡色的唇,微微抿着的时候会有难以洗去的刻薄冷淡和疏远傲慢。
“我接下来要去敦煌,你去不去?”如庭有几分痴痴的,看着她。
“耶?”
“啊,是这样。画社要让我去画一组关于沙漠的画,本来从顿京到敦煌的路程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可是我基本上几秒就去了,所以干脆做了兼职想要多见你几面。”
“这话说得很实诚。”景文揉了揉头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如庭学习了揉头发这一毛病。“我有一间珠宝阁要开业,你先陪我去那里好不好?”
“好。”如庭笑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