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的头脑是不清醒的,但自己必须清醒。她这么漫无目的的想着。昆苦苦的镜子有跨空间的功能,但偶尔会有时空风暴的残余刮过。刑师尽管已经严密计算好刮过的时间地点,能够很好地避开,可仍然有很大的风。这对其他成员没什么,对自己可有点妨碍,只好伸出手来把披风盖在身上:“安静点,承夜。”
而且自从遇到天灵以后,刑师总觉得自己对于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总而言之,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无病呻吟的中二行为越来越多——这个总是耽于过去的女人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对于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感到很惊讶。”天灵正在尝试着把一只老虎一样的生物制服,“这只大猫可真不乖,我不想直接把它撕碎。”
“对付猫咪要有对付猫咪的方法。”
“我要拿点木天蓼来?”天灵歪着头,郑重其事说。
“这脑洞真'赞'。”
“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夸我吗?”
“天灵,我不用在每一次挖苦你的时候都举一块写着'我正在嘲讽你'的牌子吧?”刑师给了一句无聊的垃圾话,“我在说什么呢?可能我已经被枉间给传染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放宽心,你毒舌的毛病并不是枉间传染给你的——我作证。不过你最近说的话确实越来越多了。”天灵忽然狡黠的回头一笑道,“该不是只有你在我跟前才说这么多话吧?”
“搞甚么?我以为我们还处于冷战时期。”
天灵很轻易的抓住了大猫咪脖子后面的那处柔软的地方,这大猫咪终究和寻常的猫不一样,仍然挣扎着要伸过头来咬天灵,可惜除了咬的牙齿生疼没有别的作用。
“你说了算,刑,你说了算。”天灵飞上天就近找了个湖扔了下去,再接触到平静水面几乎是一刹那间,大猫咪就消失了。昆苦苦有几分不满的从湖面伸出头来道:“下一次要用镜面穿越的时候提前通知,要不是你扔到了湖里而恰好水妖又提醒了我,我哪里知道?”
“好吧好吧好吧,我尽量。”天灵宽和的笑笑,她一向都是这么好脾气——就是那种很想让人欺负一下的老实样子。
这倒不是她天生就脾气好,一是偏僻农村自然的民风淳朴教育,二是她一旦生气,可能造成的损失会“比较”大,比如毁掉一个城市什么的,完全不由自主。所以她干脆尽量不生气,反正对于一个你就算狠狠抽她一巴掌,她也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自己有可能手骨折的人来说,忍耐其实是一件简单的事。
嗯……简单。
天灵想了想,还是觉得以上这个念头真是太荒唐了,尤其是你忍耐的不是别人,而是刑师。
她重新降临到刑师身前,披风很配合的拗出一个帅气的造型,堪称完美。
怎么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一个华丽丽的炫酷登场就很不错。天灵异常的自我满意,嗯,很好,这段开场我给我自己满分。
刑师颦蹙着眉,天灵这种傻不拉几特意拗姿势的幼稚行为让她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连带着刑师的披风看上去也非常不满的晃动着,刑师想开口说几句嘲讽的话,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词穷。这个外族人的行为有太多槽点了,幼稚、无聊、傻气、不理智这种种特性还有不管怎么看都很蠢的姿势——让她一时间竟然难以找出可以反驳眼前洋溢灿烂笑容的天神的话。
“好吧,承夜,我们都不认识她。”刑师只觉得气氛挺尴尬的,就转移话题拿起披风的一角看着自顾自的小声道。天灵听着对方的自言自语,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刑师……你在和谁说话?你不会是在和你的披风说话吧?”
刑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精彩,她忽然回忆起眼前这个飘起来的傻大个的听力绝伦。她尚未来得及寻思天灵是怎么知道她和披风说话,只是刚要张嘴反驳,让自己和披风对话的中二行为看起来不那么傻,天灵就快速的回应:“听到你这么干我可真高兴,我还以为这世界上还只有我一个会给披风起名字,和它聊天呢!”
所以刚刚我是在担心什么呀……刑师无奈地耸耸肩,问道:“那你的披风叫什么名字?”
“你猜?”天灵卖起了关子,神秘兮兮的,“和你的披风的名字很般配!”
“朱明?”刑师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发现尚欠妥当。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再说,哪怕天灵告诉她名字不是朱明,她依旧会不假思索的吐露出这个名字——
这感觉就好像她早便知道这名字,不论时间变更或是次数递增,再过上一万年、问上一千次也仍然如此。这名字就一直在她心里深深的埋着,天灵的问题一问出口就像点燃了引线,那个深藏心底的答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浮现。
“朱明承夜。”天灵的眼里含着几分赞许和兴奋,“我就知道——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可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知道。”
“作者这可就过分了,这个字数水的真溜。”刑师小声呢喃道。原本比这更小的声音天灵都能听得见,可由于作者的强行干预,天灵也只是“看见”刑师在说些什么而听不见。
“嗨,这样说来,我的预感是准确的。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我是唯一的,是孤独的。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处于我所在的境地,和我在同一种状态下思考,没有人会理解我。”天灵说到这里,忽然对着刑师嫣然一笑,“可是你出现了,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我不用一个人孤独的去面对诸多的危险,在死后我不会只有一个人类作为纪念的雕塑,会有一个人陪我并肩作战,你是和我一样的,一样的孤独。”
“你这是一语双关?”
天灵听罢,盈盈浅笑着说:“不,我只是说披风的问题而已。不是么?只有咱们两个人会给披风起名字,无聊的时候会和披风聊天。”
“那也是因为孤独的缘故吧。”刑师旋即抬起头来,黑色面具下亮晶晶的墨黑眼珠像深渊似的盯着天灵,仿佛想要把她吸进去。可天灵毫不畏惧的温柔回望,柔和的像一阕水。她不仅不担心自己会被深渊拉进去堕落到地狱,反而妄图把阳光洒进这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们都一样的。我处在地狱,你处在天宫,可不都是一个人么?当我在最高的雪峰上修行武术时,当你在与烈日并肩巡视时,当我在原始森林历练时,当你在海的最深处仰望天际时——谁会陪我们?谁能陪我们?有谁能像我们,去最高的冰冷雪山,去万里之上的天空,去危险丛生的荒野,去深不可测的蔚海?能陪我们的,居然也只有区区披风而已。”刑师尚未说完,天灵就急于打断他说:“有,有一个人的。那就是我们彼此啊……”
刑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低音吼鸣:“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那就证明着我们更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天灵急切的回问,她还没有这般期待着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都是我们应当承受的,孤独和寂寞,不理解和猜忌,人群的隔离和冷漠……这是我们这种人在接受我们的使命时就该考虑到的。如果我们在一起了,轰轰烈烈的在一起了,那么后果难以设想。”
“怎么会呢?一切都是大团圆式的结局啊。”
“如果我死了呢?”
“……”
“得而复失的感觉不太好受吧?况且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那么看到深爱的人死于这个世界的罪恶,你会怎么做?”刑师不理会天灵已经有几分痛苦的闭眼,咄咄逼人的追问着。
“你会为了我做一个独裁者么?你会再找一个人替代我吗?正如我所说,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因为你的死亡而影响我任何理智冷静的判断,我会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评判你的死亡。你真的要和我这么冷血的人在一起?”刑师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发现阳光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你是天上最明媚的阳光,你真的能忍受地狱寒冷刺骨的黑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照我的话说,你应该就去找那个……顾宪程?你们有相同的爱好,你可以过你梦想中的,平凡人的生活。不让任何罪恶侵蚀你温暖的人间的家。你们甚至还会有个孩子,这样除了你,这世间还会再有一个拥有神奇力量的奇族血脉。你会像当初面对小时候的你那样,对他笑,在他第一次飞的时候指导他,在他第一次掰断钢铁的时候宽慰他,和他一起聆听千里之外高亢的歌声,与他一起俯瞰人间……那不是你一直梦想着的生活?”
天灵忍不住陷入刑师提供的幻境,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很美好啊……可是,她抬起头来看着刑师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变化的脸庞,感到了几分心疼:“那你呢?”
“我?你也不用担心。”刑师长舒一口气,“我不会过你梦想的那种生活,人各有志,要那么过还不如杀了我。我不会缺少情人,不缺露水情人更不缺稳定关系的情人。他会很有魅力,像我一样寄居在黑暗之中,若离若现,给予对方无限的吸引力。等到彼此的神秘感逐渐缺少,这感情也自然而然地断了。”
她说话的同时,一瞬间想到了栀子。她喜欢和他玩猫捉老鼠的追捕游戏,两个人似近似远,永远能给对方源源不断的新鲜感。或许就他了吧?
“我们追求的本来就不一样,甚至于我们的信念也截然不同。镜世阁成立了多久?我们吵了多少次架?你觉得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合适吗?你啊,还是乖乖的去追符景文去吧。那个多情放荡的小女孩已经够你受的了。”刑师回了她一个冷笑,天灵怔怔的:“原本你没有这么决绝……还是因为那天的事吗?”
“或许会有影响,或许没有。这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刑师凝视着天灵,其实,她又何曾想要放弃神的青睐,她又何曾不想站在阳光下,希望这个女子能救赎她,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光明。可是……她回想起那个可恶浮华糜烂到无可复加却又让她深深迷恋的老女人,像那个老女人的有多少?刑师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天灵的更不消说。
这两人向来是身不由己的。
明明在一起可以让彼此的负担都轻一点,可是爱情这种不可掌控的东西太过危险,她一点也不想去碰。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