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玖岚和燕沫溦走出房间,就看到司徒彦二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而且此刻司徒彦的话题是自己曾经见过谁家的俏娘子美若天仙,人间难得一见,哪一城的青楼的花魁琴技无双,当时却只愿为他一人而奏。
而楚子翛在一旁听的更是津津有味,显然长期没有在外混迹的他,一直以为青楼的花魁就是最受欢迎也是最美丽的风尘女子,又怎么会知道那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可不仅仅是街头耍杂女子的行话。
玖岚自然是一脸无奈之色,而燕沫溦则是瞪了司徒彦一眼,一把拉过楚子翛,气呼呼的说道:“你就不能不祸害别人?”
司徒彦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男人嘛,知道这种事情是应该的,更何况今后若是他也成为了猎,谁能保证他有一天不会分到要到这种地方完成的任务,我这是在分享经验。”
还没等燕沫溦回答,玖岚冷哼一声,司徒彦便若无其事的看向远方。
“沫溦,你先和楚子翛去游凌山庄,如果再晚一些的话,天黑了怕是不会再见外人了。至于楚子翛,不是说为什么我们原本和你互不相识就要帮你,虽然我们年纪相仿,但你父亲和我们也有几面之缘,称得上是半个朋友,所以既然我们是诚心诚意的帮你,我想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事情。”玖岚很是认真的看着楚子翛。
楚子翛小鸡啄米似的一直点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恰当的态度就会让玖岚生出不悦,他可不想才入江湖就成为一个夭折的孩子。
燕沫溦嘻嘻一笑,拉着楚子翛向院子外走去,“那玖岚姐,我们就出发了,任务完成了我们再回来找你!”
看着燕沫溦渐渐远离的背影,司徒彦突然自言自语道:“我们就都没有沫溦这无忧无虑的命,天知道我们身上是哪里来的压力可言?”
可半天没有听到玖岚的声音,转头一看,她正看着那四十七方石碑发着呆,似乎她看得清在这碑上文字所记载的人的面容,看得到他们死亡时的样子。
他们有的是在门派相争之时,被一柄剑刺入胸腹,脸上的狰狞之色犹如鬼魅。
也或许是在做任务之时被旁人识破身份,一刀刺入,倒下之时,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只是,我们这些人的归宿又会是什么呢?
司徒彦很是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此刻似在伤怀的她。
“司徒!”玖岚突然开口,司徒彦轻轻答应了一声,“你说,这座王朝之中,谁最可恶?谁最可怜?”
司徒彦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听明白玖岚突然问这话的意思,只得按常人的思维开口。
“要说可恶,自然是如今南蛮之地所诞生的那批魔教中人,对常人下蛊,以食生肉为生,要说可怜,自然是京城那西街,在当今天子如此励精图治,这贡承盛世之下,生活在原本繁华的京城却每日要为了生计而愁。”
玖岚听到司徒彦这话,突然笑道:“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也不是那龙椅上之人,干嘛要为了天下太平考虑?”
司徒彦撇了撇嘴,蹲下身,拔起一棵草放在嘴里咀嚼,“谁叫你一副母性关怀泛滥的样子,我哪知道玖岚小姐是不是心怀天下那种人?就像是这可不起眼的小草,你但是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若是塞进了人嘴,却别是一番滋味。”
玖岚罕见的抿嘴一笑,“当年你说你进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你姐姐报那一份愁怨,要杀了坐在龙椅上那人,后来莫可问你,那杀了他,这个皇位由谁来做?你当时告诉我们说,谁他娘的爱当谁当,反正你乐得清闲,也不会拿那块玉玺。”
司徒彦点点头,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也无法否认,“而且我当时还说,如果我能做主的话,随随便便在街上找个乞丐,告诉他,我这里有个皇位,你做不做?”
玖岚继续说道,“那你现在呢?当时你觉得你的亲人朋友就只是池墨兄妹,那现在你真的抛得下你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关系么?”
司徒彦有些说不出话来,当年确实除了照顾他长大的老头,真正陪伴过他成长的就只有池墨兄妹。
虽说老头贫困生活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多的是靠邻里之间的救济和司徒彦不时在街上摸一摸那些富家子弟的腰包度日,司徒彦最开始觉得这种偷盗行为不好,但老头告诉他,只要是穿金戴银的官宦子弟,只要能下手,绝不留情,这些自然是大肆搜刮的民脂民膏的积累,但一个不小心,纵使那时他还是小孩,也会被那些恶奴打得奄奄一息。
老头曾教过他一个道理,得其恩惠者,即为亲,受其憎恶者,永世恶。
司徒彦那时哪里可以接触这些高深道理,索性是将老头说什么就认为是什么,毕竟爷孙俩虽然不是真正血亲,但也是相依为命了不少时日。
所以等到池彦将他带回后,他更是看重这份感情,更不用谈他心中那时的男女懵懂之情。
但真当他进入组织之后,就像是玖岚说的那样,接触了太多的人,有了不少朋友,当初一心想要报仇的心,自然再没有那么猛烈,但更多的是绝望,毕竟他一个人,怎么入皇廊,直取稳坐龙椅之人的项上头颅?
玖岚看着司徒彦沉默的样子,眼中透出一抹沉重,却不知道是为了他此时的表现,还是其他的什么,叹气道:“司徒,你走吧,不管你有没有想过退出组织,我都劝你不要再蹚楚龙升这趟浑水了,这天下重情义之人,都难过好他的一生!”
“我要去找他,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知道这个事情的缘由!”司徒彦猛地站起身来,语气很是坚定。
“不用去找他了……”
司徒彦看向语气突然有些忧伤的玖岚,后者径直走进屋内,从桌上的那方纹有飞舞龙纹的砚下抽出一张纸条,上面用红色的笔迹写着五个字。
以往每当玖岚收到这张纸条,这院中的石碑便会多上一块,上一张的人叫刘应成,而这一张……
紫戒,楚龙升!
……
燕莫可还记得自己当初才成为一名猎的时候,那个人,也是一名女子,她教会了燕莫可很多,比如吹箫,比如杀人,比如背叛。
燕莫可从来都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有一天也会拿自己的命去换得一个条件,她曾觉得那个人是这世上唯一能够让她完完全全相信的人,即便是当时司徒彦早就告诉她那个人的谋划,她没有选择相信司徒彦。
可当她被人设计谋害,被绑在那个明亮却被她认作生平最昏暗的房间之时,那个人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不要怪姐姐,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本就不应该由我们自己做主,而你人生的终结,交给我,岂不是很好?”
燕莫可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即使当年被那青梅竹马之人赶出家门时,她的恨也未如此清晰透彻,那张曾觉得是这世上最美丽容颜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丑陋不堪。
在绝境之中,她笑。
“只可惜我没认出你的丑恶面庞!”
当司徒和玖岚出现在闯进之时,她笑。
“不过还好现在还不太晚!”
那个人叫秦小雨,她亲手将匕首捅进她的腹中。
后来她遇到了燕沫溦,一个当年还没有名字的富家下人,正被管事用鞭子抽在那本就柔弱的身子骨上,她背对管事,问燕沫溦:“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带你去见外面的世界!”
燕沫溦看着相识却可恶至极的管事和陌生却满面笑容的燕莫可,点了点头,于是她有了个新名字,燕沫溦。
溦,小雨。
“莫可姐姐!”
“莫可姐姐!”
燕莫可回过神来,看着桌子旁的穆晚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啊,刚刚想起来了一些往事,有些入神。”
穆晚秋似乎身上自然而然的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息,令她显得本就是落魄的贵族一般,她温婉笑道:“岁月如歌,往事如酒,莫可姐姐就当是喝了一碗酒吧!”
燕莫可则是大手一挥,“小二,来一碗黄酒!”
店小二此刻正欣赏着平日里看不到的两位美女,布衣而不像是那些大家闺秀身上尽是名贵丝绸,甚至当初他见过的最奢侈人家,更是拿了一整块桑州的被誉为其价格可以论黄金买的锦鸾绸来当作马车的帘布,那马车内的家世就不用他再去猜测了。
可如今店小二原本觉得贵为落入凡尘仙子的女子二人,竟要了一碗入口极烈,酿酒方式极简,寻常百姓都少品尝的黄酒,有些不明白之余,还是连忙倒了一碗送去,正转过身嘟囔之时听到身后女子虽清脆但却豪迈的声音。
“晚秋,我敬你愿做这天下最可怜之人,也当敬往事一杯酒!”
店小二心中暗想,姑娘,最可怜的应该是我这种跑堂却拿不到几个银钱之人吧!
却不想那另一位女子一语惊人。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