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一会功夫,李东宇此时已经由刚刚的地方跑出了快一里路了,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书箱里少放一些东西的好处。
这得多亏了吴杨当时想着李东宇的年纪不大,书箱是用竹子所做,不然已经两年没有练过武的少年此时的情况会更加疲惫。
不过好歹李东宇的打潮算是强身健体,若是一般的书生之类,怕是连走完这以后的路都会心生惧意。
李东宇把书箱放在路旁的树下,转过头去看像刚刚的方向,心中暗想,不知那个粉衣女子是谁,司徒大哥居然说以他的实力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莫不是看着身影好看,不过其实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吧,还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是相传魔道人士都是长的凶神恶煞的吗?一会要是见了司徒大哥得好好问一下。
两肩已经轻松下来的少年突然想起司徒彦的那句话,没来由心头有些低落。
这才走出小镇多远,算不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刚才想完,便觉得不对的李东宇赶忙双手合十,闭着眼快声说道:“呸呸呸,陆圣人在上,原谅小生刚刚心中所想,一定没事的!”
这时正好司徒彦哼着小曲从路上出现,看到了李东宇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觉得这个少年未免有些太单纯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大喊道:“喂,冻鱼,你干嘛呢?”
东宇,冻鱼,一样的嘛,司徒彦这样告诉自己。
他突然有种当年池墨和老头子教导他的那种心态。
正在为自己刚刚所想忏悔的李东宇东到声音,抬头一看,刚刚离开的男子正向他走过来,突然觉得好像司徒彦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一点,于是咧嘴自顾自地笑起来。
司徒彦有些不明所以,快步走到少年前面,问道:“你莫不是一会功夫就变傻了?”
少年向司徒彦身后的道路看去,没有看到那个粉衣身影,问道:“司徒大哥,那个老妖婆呢?”
司徒彦被少年一句话问的很是错愕,转念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少年的意思,给了少年一个板栗,笑道:“话可不能乱说啊,到时候不小心被她听到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揉了揉脑袋,说道:“你方才让我快跑难道不是碰到了那种十恶不赦的魔头,连你自己的实力也得掂量几下才能硬着头皮迎敌上的老……姐姐?”
少年吃了亏,硬是将最后那两个字改口才说了出来。
司徒彦听了少年的话,放声大笑起来,口中说着,“莫可啊莫可,你的一世英名可就毁在这小子手里了,万一以后这小子真读书读出个什么名堂,你还得感谢我对他现在的教导。”
这下换了李东宇有些困惑了,刚刚还说活命与否,现在难不成就变成熟人了?
司徒彦将身后的无柳取下,少年这才看到眼前男子比刚刚多了这柄并无剑鞘的剑。
司徒彦将无柳递给少年,说道:“人家是帮我送剑来的,是我早就认识的朋友,刚刚的话只是骗你的,你把这剑比一比大小,看能不能放在你的书箱里。”
李东宇看着眼前的那柄不同寻常的剑,似乎有些犹豫,虽说打小就接触这类的刀枪棍棒之类的兵器,可他却不想把剑放进自己的书箱之中。
司徒彦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笑道:“你可以选择不,下次要是遇上了真正的魔头,我可是跑的比你要快一些,到时候呢……”
李东宇一下子就明白了司徒彦话中的意思,赶忙接过无柳,转过身比了一下剑身的长度,刚好可以斜放在箱子之中,心中默默的给自己的衣物书籍道了歉,将无柳塞了进去,再背起了书箱。
少年转过身,对依然盯着他的司徒彦说:“走吧,司徒大哥。”
司徒彦应了一声,和少年一同向前走去。
“喂,冻鱼!”司徒彦想起一事,出声喊道。
少年反驳道,“我叫李东宇!”
司徒彦双手抱在脑后,不屑道:“反正我爱怎么叫怎么叫,你为什么当年要弃武学文?在镖局里面学武当一个镖师不是挺好的吗,干嘛学那些人一样要读书说要读出个理想抱负出来?理想嘛,像我一样,拿一把剑闯荡江湖不也挺好的,最不济嘛,保护你家那个什么……小兰子不也挺好的吗?”
听到司徒彦的话语,背着书箱的少年眼神有些黯然,说道:“是我爹娘让我这样的。”
少年双手握住书箱两肩的背带,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娘当年也是一个小的家族里面的大小姐,因为某一次的意外,遇上了我爹这个江湖中人,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为了我爹和家里决裂都要与他私奔,后来四处颠簸流离遇到了舅舅他们,这才过上了像样的日子,再到后来,据说是因为我爹当年的仇家寻上门来,要和我爹再死战一场,我爹不想舅舅他们参与便独自与那仇家外出,却不想中计被暗算,等到舅舅他带人过去之时,虽说那伙人被杀的所剩无几,但我爹也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毕竟这对他来说是一番早已不愿提及的事情。
“我娘在这之后,身体每况愈下,仅仅半年的功夫便丢失了所有的精神气,就此卧床一病不起,临走时候把我喊到床边,握着我的手说,让我不要再走我爹的老路,武人虽好有自保能力,但容易到处树敌,镖局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一来只能学一些正常的强身健体的路数,二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的,我爹早就说了我并没有太好的根骨,不如早日寒窗苦读,做个李家这么多年的第一个读书人。“
少年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的坚定,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样子,虽说眼睛仍有些红肿,但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少年抬头看着天上,心中暗道,爹娘,东宇快长大了,就快成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了!
司徒彦听到这里,心中同样也升起了无奈之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别说整个世上的恩怨情仇了,父辈们吃过的亏不愿晚辈再重蹈覆辙,着实可以理解。
向来世人所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难道真的是文人相轻,武人武人相重吗?不见得。
就好比那位剑客黄敦盛,世人称他为万年老二,成名已然四十余年,只有三次与人对战的事迹,无一例外,均是败绩。
但是没有人敢小觑他,除了打败他的人,更没有人能够拿他来与自己作比较。
因为说是三次败绩,都只输给了两个人,一个叫做于程寿,可能有些人已经将他忘记了,甚至年轻一辈都很少听到他的事情,或者说有人刻意的隐去了他的事迹,但他是三十余年前的天下第一人。
至于另外一人,叫做方颜山,他是如今的天下第一。
但是同一个名号,两人的作风完全不同,于程寿当年不会轻易对人出手,但是一旦有人要挑战他,他定要将其灭杀才会罢休。
这也就使得当年的江湖之人,对当时的第一人更多的是敬畏,毕竟谁也不想一个滥杀的人踩在众生头顶。
可以说,黄敦盛是唯一一个在他手下活下来的人,这还是黄敦盛实力太强,硬是只差了于程寿一招才落败,这也使得于程寿升起了以往并不会有的爱才之心。
因为他觉得黄敦盛还可以更强,以后更强的自己再打败更强的黄敦盛岂不是又是一桩佳话?
但他没有等到黄敦盛,就被人硬生生的用拳头打死了。
那个人叫方颜山,是当今天下的传奇。
二十年前,黄敦盛以比当年和于程寿更强的实力去挑战他,但却输得更快。
从此放出了话,说要退隐江湖。
可谁知道八年前突然又再次出现,和方颜山又打了一场,没有人知道那场战是怎么打的,因为双方奔走了数十里,除了漫天的剑气和拳罡再没人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最终的结局是黄敦盛依旧输了,这一次因为违背誓言的关系,被方颜山罚在某座山中枯坐十年,那座山也被世人称作了枯槁山。
这件事的高潮在于,那一战之后,世人所称的枪仙杨世欣,数次与方颜山交手的他也放出话来,说自己不如黄敦盛,这一战若是把方颜山换成自己,怕是此时坐在枯槁山的是自己了。
从那之后,虽说黄敦盛没有再出过枯槁山,但依旧没有人敢瞧不起黄敦盛这个名字。
学宫一次次评判出的天下武榜,黄敦盛的名字永远都排在方颜山身后,当代圣人给出的评语是:剑气通神,万夫莫开。
准确的说从于程寿退出历史舞台的那时候起,江湖就已经变得和气了许多,但并不妨碍有些人想要在往年的仇家身上寻求平衡,这也正是连儒家圣人都说不清的道理所在。
司徒彦学剑,便是想和这个世间讲一讲道理。
李东宇读书,也是想和这个世界讲一讲道理。
只不过两个人走的路并不相同,正如于程寿和方颜山脚下的江湖,所讲的道理不同一样。
司徒彦突然想起池墨的那句话,现在不是,以后会是的。
那就是现在讲不清道理,以后总讲得清的。
司徒彦同样抬头看天,心中暗道:冻鱼,我们都要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