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蒹葭
芙蕖阁
知道自己妻子有孕，郑思勰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纠结，不过更多的是喜悦。那种喜悦溢于言表，他傻笑了一会，望着妻子，温声道:“莲儿，你怎么这么傻？今日若不是婷儿告诉我，我到现在还不知你有了身孕。
这种幸福来的太突然，陈青莲都有些感觉不真实。在很早前，她就知道有很多女子想怀夫君的孩子。包括有些已经怀了的，但郑思勰还是让那些女子打了去。
当然，包括她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自己自作主张打了去的。
此刻，她真切的知道，这是真的。她的夫君正搂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小腹，神情，是她少有看到的温和。
“我怕思勰哥哥还是不想要，而且怕你到时耐不住寂寞，又去寻花问柳。”陈青莲依偎在他怀里，其实这一段时间，她无时无刻都在害怕，怕孩子没了，又怕夫君又去找别的女子。
郑思勰有些愧疚，不过更多的是自责。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并没有想不要，只是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才说想一个人想想。
虽然浪荡多年，那种所谓的爱或是深深喜欢，在与陈青莲一起之前从未有过。他其实一直都挺喜欢她，只是流连花丛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陈青莲。
他怕他给不了她所想要的，也因为陈青河。陈青河是与自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他怕他若是辜负了他妹妹，他与陈青河的兄弟情义恐怕也岌岌可危。
而自己的妻子居然是害怕才不敢告诉他，让他不免非常痛苦，道:“莲儿，你是这样看待你夫君的吗？我承认以前我是喜欢寻花问柳，可是我现在已经有家的人了。你是我妻子，现在又有了孩子，如果我还做那种事那我还是人吗？”
陈青莲不语，只是将脑袋埋在他怀里。
见妻子不言，郑思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她楼的更紧，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书房内，已近子时三刻，望着逐渐燃尽的红烛，心绪惆怅，这，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
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晚上，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坐到天亮。可，他不想回去，不想与董颜……在同一个屋檐下。
视线落在书案上的锦盒中，而盒内，是一本《诗经》。陈青河将书拿出，翻开首页，自里面取出一笺素纸，而素纸之上，却是一阕情诗，“蒹葭”。
那是赵诗婷的手笔……
陈青河其实并不是太喜欢《诗经》这本书，他与大哥陈青洲的名字的确取自《诗经》“关雎”，但，喜欢这本书，是因为以前的葭儿，她给自己取名谓‘葭儿’。
那时，他一度认为，他们并非无缘，反之，二人的缘分由天定。甚至在林允之出现后，他都这样认为——直至，那时的葭儿知道真相后割腕自尽，他才知晓……他，并非她的良配。
可是，对董颜，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该如何？他以为他能够通过董颜忘记赵诗婷，却在屡次见到赵诗婷后，他才知晓，这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的臆想罢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自古以来不变的真理。郑思勰在得知爱妻有孕后，不知为何，竟一夜未眠，一大早就兴奋的打发小厮回郑府，让郑父大摆宴席，庆祝自己喜得……孩儿。却被岳父呵斥……
而原因，无非是，胎儿尚未落稳，哪有到处嚷嚷的道理？
可能是为了照顾受伤的赵诗婷，宴席是设在陈府的正厅。而几个年轻人则是自己在花厅开了个小宴。
夜晚的宴席上，郑思勰高兴的见人就要跟别人喝，完全忘了他曾经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了。
“我终于要快当爹了。婷儿，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又要犯错了，来，我敬你一杯。”
赵诗婷端起茶盏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好好待妹妹就行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思勰，恭喜你，我先干为敬…”陈青河也同样跟他喝了一杯。
林允之也端起酒杯，道:“恭喜你快要当爹，以后多注意一些…”说出这话，他苦涩一笑，想想自己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当爹呢。
杨云溪一时辞穷，不知该说什么，道:“恭喜你。”孩子？他不禁觉得有些感伤……
赵诗婷端着茶盏抬眸望了杨云溪一眼，心跟他一样，很不是滋味。
孩子，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是可遇而不可求……
几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很快郑思勰就醉了。
杨云溪两人喝了也不少，不免有些微醉。
陈青莲怀孕一事，陈、郑两家都非常重视。也因这两家相隔本就不远，陈青莲不想回郑府，加上赵诗婷的缘故，依旧在娘家住了下来。
只是，看着他们小两口甜蜜的在一起，谈论着他们孩子的事，赵诗婷便有些惆怅。
没有告诉任何人，赵诗婷独自一人出了陈府，却也在平江府，巧遇一故人……
这一日，天，阴沉沉的。抬头望向天空，只不过，未时甫过，天色就暗得如同夕暮的黄昏。空气中因为湿气过重，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出来已有一个多时辰，却依旧不想回去。
踽踽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望着比肩接踵的人流，那些因为生计而忙的不亦乐乎的人们，登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岂有此理，你这是何意？我说了明日给你房钱，就一定会给。快快让开，让本姑娘进去。”
说话的女子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背对着赵诗婷站在一家客栈门口，加上前面还有几个人围观，所以她看不到她的长相，不过听声音，这女子很年轻——且泼辣。
从来都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可赵诗婷还是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在这间客栈门口看起了热闹。
“那就等姑娘明日有了房钱再来吧！明日，小人一定不会多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站在门口的小二突然换了一副嘴脸，有些鄙夷的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还是去别家客栈吧！小店庙小，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
门口的女子闻言，将包袱勾在臂弯中，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二，怒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难道本姑娘会少你的房钱不成？”
视线下移，小二望着女子的肚腹，哼了一声，交叉双手抱在胸前，道:“随便姑娘怎么说罢！而且，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的这副‘尊容’。”
没明白小二为何这般说辞，此刻，赵诗婷却是有些生气，就往跟前凑了一些，刚好看到女子的侧面。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女子居然是个孕妇，只不过刚才前面有人挡住视线，而且还是背对着自己，所以没看出来。
“这位姑娘的房钱我付。”拨开人群，赵诗婷上了台阶，来到女子的身侧，从身上拿出一些碎银子，正想给小二，顺便教训小二一顿，却听到身旁的女子一声惊呼“是你？”
转头望去，赵诗婷登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手中的碎银子也随着她的动作从手内掉落。
“怎么会是她？”同时不可置信的还有一直尾随赵诗婷的林允之……
女子一身浅色交领襦裙，发髻未挽，约一十八九岁，可，一看就是未嫁女。赵诗婷明白小二为何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轻视。因为在这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会被世人所谴责，是道德所不允许的。
视线再度移向女子的肚腹，赵诗婷指着她的那鼓胀的肚腹，道:“你，你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心，遂不开口了。
女子从地下捡起碎银子，一手撑着腰站起身来，将拿在手中的碎银子掂了掂分量，似乎是嫌少，努努嘴，戏谑的望着赵诗婷，就道:“怎么？这么点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
“……什，什么？”赵诗婷哭笑不得，也为面前的女子感到可笑。
“你认为呢？”女子指着肚腹，望向赵诗婷的眸光冷如寒冰，道:“你难道忘了，半年前那件事？”
“你……”赵诗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想再理她，又从怀里摸出了仅有的一些碎银子放在她手中，菱唇微启:“你可知，他是我的什么人？”
女子不语。
“我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的为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如沐春风的笑容在嘴角漾开，望向她的神情多了一丝悲悯:“所以，别在为自己的……过失找借口。”言罢，赵诗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什么意思？”女子并不让她走，反而下了台阶快速跟了上去抓住赵诗婷不让她前行。
“齐涵，别得寸进尺！”用力摔开她的手，这句话，赵诗婷几乎是低喊出来的。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多以前，林允之拿她当挡箭牌，最后被他送走的人——齐涵。
齐涵甩了甩手臂，冷笑道:“所以，你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是他的咯？”
赵诗婷一愣，望着她不语。
“半年前，在你们相见的前一夜，我的确将自己给了他，只不过……”齐涵咬牙切齿的道:“他却把我当成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