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寂岛是座活。据岛中传说这岛本就不是什么岛,而是一只巨鳖,那鳖是洪荒异种、上古神兽,体型之大堪比一座城市,寿命之长则更是无从考究。
传说那巨鳖从不入海深处,更不离海上岸,只是在海中四处漂游,那背甲经年的透在海面上所以早已是积沙累土树木繁盛,不知所以者看到俨然也会以为见到的是一座海上岛屿。
而仙寂岛,就建在了这万年巨兽的背甲之上。
“今日岛位好像升了许多啊。”岛主面无表情,眼神淡淡的向苏誉看来,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誉是今日一早便被召见了的,因为昨夜苏拓没有回去,所以岛主召他前来所谓何事他也能猜个大概,心中侥幸的想道:“应是小拓这孩子不知深浅冒犯了岛主。他一夜未归可能是被岛主责罚关在哪处面壁的了。而召我前来应该是要降责于我教子无方吧。”
苏誉本已准备好了一套如有责罚心甘情愿的说辞,却没想到岛主见他第一句话竟说的与此事毫无关联。但他虽然意外却并不奇怪,因为岛主脾性一向古怪,总会说些让他们这些弟子颇感意外的话。
苏誉抬眼向岛主望去,自从他上次回岛,岛主便宣称开始闭关了,虽然偶尔也会召见一些岛中重要弟子,但是却好像与从前不太一样,因为他们每次面见岛主时都有一种距离感,虽说俩人相距不过几丈之余,但却偏偏看不清岛主容貌,好似总有那么一层淡淡的青褐色包裹着他,看上去总是朦胧不清,一片混沌。
“嗯,像是升高了许多。”苏誉一顿又道“岛主召见弟子可是为了犬子苏拓之事吗?”
“他本就不该来这人世上。”岛主没有直接回答苏誉的问题而是缓缓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誉浑身一震,他不知岛主所言何意,只是心中隐隐觉得苏拓可能已有性命之忧,急急追问道“弟子愚钝,什么叫.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人世,他.又是谁?”
“他是谁?他自然是你的爱子苏拓了,他体内存有血婴,难道你不知么?”
岛主语气依旧淡淡没有任何情绪,可苏誉听后心中却是如遭雷亟,心头仿佛被一把大锤猛的一击,愕然道“怎、怎么可能,小拓他自从出生一直到现在也未曾出过仙岛半步,而且修炼血婴的方法极据说也是罕有人知,且惨无人道非一心向魔者断然难修练的,他又怎么会.。岛主您不会是弄错了吧?”
这是苏誉生平第一次质疑岛主,平日里岛主对他来说恩如再造,有如神明,所出之言他也必定信奉,可今日岛主所言让他感觉竟是那么的荒谬,自己看着苏拓一点点长大,他怎么可能.
“你是在质疑我么?”岛主语气竟是微有怒意。
“弟子不敢!只是,只是岛主所说弟子断然不能接受的,小拓他在哪,能否容我见他一面。苏誉语气焦急,额间已是汗珠滚滚了。
“他昨日不服责罚,发动血婴之力,还口出狂言欲屠岛以为报复。我虽重伤于他,但却还是让他逃走不知去向了。”
苏誉一怔,岛主没理由骗自己,可如果岛主所说属实,那小拓他.苏誉呆呆立在原地,满心满脑都是挣扎和惶惑,只剩下一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反反复复不由自主的在口中吐出。
“既然苏拓逃了,那逃了就逃了吧,我也不予计较了,只是从此在岛中除名吧。”岛主语气又恢复了淡淡口吻。
可苏誉却还如失心疯一般兀自重复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岛主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忽然一顿,扬声道“可他身上血婴之所来,怕是与你这做父亲的脱不了干系吧!”
苏誉闻言又是一惊,忙道“弟子没有,不不,小拓他不会.”苏誉此时心如乱麻已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为好。
“不是你?呵呵,那就是你妻子,幽梦了!”岛主说道幽梦二字时语气刻意一重,苏誉却神色突然一凝激动已极道“更不可能,岛主怎么会怀疑是她,她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苏拓也不可能,那除了你,还会有谁!”岛主此时似乎也动了真怒,厉声喝问道。
苏誉还待解释,可是岛主已然将手一挥冷冷道“不用再说了!岛中规矩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岛主!能否给我几日时间让我查……”苏誉央求道。
“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岛主语气愤怒打断了苏誉的话。
苏誉怔住了,他望着岛主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亲自传授自己修行法门、先后赐予沧澜剑、九曲神戒、又力排众议任命自己为护法,更重要的是竟然无视亲手拟定的岛规而准许自己与幽梦大婚。
这一切的一切放眼整个仙寂岛几百年来都是从未有过的,而岛主对自己的偏袒之意也再无需赘述了。
可以说这几十年来自己所有的风光和幸福都是岛主造就,所以事到如今我又怎能够忘恩负义忤逆岛主。
想到这里苏誉悲冷一笑,望着掌中渐渐凝起的青光,再不迟疑,提掌向自己挥去……
***
此时岛位似乎已下降了许多,但是这断崖还是高高的直挺在岛边。
苏誉怔怔的看着放佛就在不远处那即将沉入大海的夕阳,微风拂过,心头那本就万千的思绪悲伤就被撩拨的更繁复了。
这一切如果是梦该有多好!
再过一时就该回家了吧,回到家中有幽梦已经备好的酒菜,酒气清香,菜肴丰盛,让人一看一闻就食欲大动。而小拓也该冲过来拉住自己的胳膊左摇右摆说些他今日在修为上的进境吧,自己该也是笑容满面,从容的享受着这种淡淡的安然和幸福的吧。
可现在呢?物是人非!自己已遵循岛规自散修为,而幽梦自从小拓与冷峥决斗那日就不知所踪,小拓又下落不明甚至生死难料。这一切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一个好端端的家、一个好端端的生活、一个好端端的人生竟变成如此摸样!我做错了什么?几十年苦苦练就的修为只那么一瞬就被迫于自己手中散尽。我做错了什么?一生痴爱的幽梦竟不辞而别,就连我现在如此境地她也不现身一见,帮我渡过难关,陪我伴我一如往日。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让我失去我的儿子,他才十五岁呀,他那么优秀!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人世上许多许多的美好和幸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苏誉从来没哭过,可此时一滴眼泪已在他那双本该是灿若星子但却已布满血丝尽显疲累的眼中滑落,放佛裹着过去所有的幸福和快乐、挟着对未来的所有期盼与憧憬,就那么决绝的、毫无留恋的摔在了坚硬的石地上碎了开去。苏誉的心放佛就也碎了、再也拼凑不起,再也无法还原。
“哈哈哈哈!苏誉、苏大护法原来也会哭?”
苏誉闻声头也没回,因为他知道,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了,他与自己对立数年,如今自己落得如此田地他冷千秋怎能错过对自己极尽辱秽的良机。
“呵呵,护法!是啊,我苏誉弱冠之龄便被岛主破格提升为护法,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光彩夺目啊!”
冷千秋见苏誉虽听出他语中调侃之意但却并不发怒,不由心中一愠,心道“你苏誉这些年来占尽风光,就算到了今日你还要和我装什么清高、豁达!老子今天不好好折辱你一翻怎对得起我这数年来被轻视之愤!”
他虽心作此想但面上却转为一笑,道“苏兄,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虽然你现在修为尽失、妻离子散,但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冷千秋语气中幸灾乐祸之意十足,却还假模假样的走过来似安抚一般的拍了拍苏誉肩膀。
苏誉知他看似安抚,实则手上必加真力,但此时他已修为尽失,却是躲也躲不过的。
果然冷千秋手甫一接触到苏誉肩头,苏誉便感觉到一股沛然大力从他掌中传来,竟似直要把自己压的跪下去一般,苏誉情知自己必然挺他不过,但士可杀不可辱,心念一转一口清痰已从口中吐出,直向冷千秋面门而去。
面对一口唾液要是发动护体真力实在是显得小题大做,所以冷千秋只是闪身一躲,同时手便也从苏誉肩上撤了去,刚想做出回应却听苏誉笑道“呵呵,不好意思冷兄,小弟近日偶感风寒,所以嗑中带痰,哎呀,没有溅到冷兄脸上吧?”
冷千秋虽功法超绝,却没有料到苏誉有此一招,今日风本就大些,更何况是在这高崖之上,这唾液被风一带,虽大多还是被他躲了过去,但还是有星星点点的散在了冷千秋脸上。
冷千秋本是想来落井下石、侮辱苏誉的,却没成想辱人不成反被人辱,他如何能不怒。
只见冷千秋眼中怒意瞬起,口中语气已然是变了性质,大骂道“贼孙子,平日里仗着岛主的护持尽装着高人一等,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摸样!都这境地了自己的妻子还不知道在哪,我看多半是和别的男人厮混去了,还有你们俩生的那个小畜生,跟你一副德行,不知死活的还要和我家峥儿斗法,你们都算个什么东西,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就骂你辱你了,你能怎么样?凭你也想和我争岛主之位,你全盛的时候老子也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那点修为,要不是仗着那神戒,你拿什么和我斗?你.”
冷千秋正说的痛快,却见苏誉东张西望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竟全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口上没说完便停了下来,但心中却更怒,顿了下又冲苏誉骂道“贼孙子,你找你娘呢还是找你那偷汉子的贱女人呢?”
苏誉却轻轻一笑仿佛全不在意一般呵呵一笑道“冷兄,你没听到吗?刚刚有一只疯狗兀自狂叫呢,我正找它呢。”
冷千秋见他竟骂自己是狗,心中愤怒已极,眼中厉色一闪,已然是动了杀意。只听他嘿嘿一笑道:“嘿嘿,好贼孙!嘴够硬,就是不知你这命够不够硬了!受死吧!!”
话音未落,人已是一腾而起,一掌劈了过来。
苏誉一味刺激冷千秋为的就是求这一死,好让自己临死之时也能拉上这个平生的对手犯下岛中大忌,如今冷千秋果然被他激怒动下杀手,苏誉也算计不空算了,索性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一股大力汹涌而至,苏誉只感觉头脑嗡的一响,随之而来的便是胸口的剧痛和肋骨折断的声音。
然后人便如败絮一般飘出老远,向崖外的大海中落去了。
这一击虽未直接要了苏誉性命,但是苏誉修为尽失,又身受重伤落入这无边无际的海水中只怕也是绝无生还之机了。
亲眼看到苏誉落入海中之后,冷千秋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回身淡淡的道:“苏誉苏大执事,妻散子失,修为尽废,悲痛欲绝、万念俱灰、因而寻死投海,是吗,顾兄?”
这时崖上的一块大石后转出一人,正是四大护法之一的顾凌,只听他语气阴冷中透着些快意淡淡的道:“哎呀,施救不及,吾之过,吾之过啊,哈哈!”
日已入海,皎月初升,洒下淡淡光华罩上了仙寂岛,也正笼着崖上二人。
他们此时心中所想只怕也和此景一般:
旧景已逝,新的光辉必然将要普照此地!
心念及此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