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死后,北齐朝廷就变成了斛律光一人独大,他终究是武将出身,行为难免有些放纵,这一切都被小心眼的高纬看在了眼里,由于尚要倚重他,隐而不发而已。穆提婆也极力的巴结斛律光,他派人去向斛律光提亲,想将自己养在外面的私生女嫁给斛律光的小儿子,遭到了斛律光的呵斥,按照大将军的意思,我斛律光的儿子乃猛虎也,焉能用阉人的没名堂的杂种来羞辱。
听到手下人的回报,穆提婆又羞又怒。既然巴结不成,那就想办法整死他不就得了,看他能傲到什么时候。此时的斛律光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深深的得罪了穆提婆这条毒蛇。穆提婆暗暗的串连朝廷内不满斛律光的大臣,搜集捏造他的罪证,等待给予斛律光致命一击。
斛律光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多年的为将生涯,早就让他对危险有着超越寻常人的感知,京城的风吹草动,终究没能瞒过他的耳目,下狠手收拾了几个小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一切都是穆提婆在搞鬼,斛律光非常愤怒,又有些无奈。
愤怒的是自己被阉人咬了一口,羞辱异常。无奈的是自己枉为大将军,却对他没有任何办法,陛下宠他太甚。可是要他和一个阉人同流合污,他又做不到,一时一筹莫展。为了不引起陛下的忌讳,他慢慢的低调起来,在京的日子,从不去军营一步,也谢绝了军中同僚的上门拜访,做出请罪的姿态,等候陛下的裁决。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斛律光的退让,并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换来的却是穆提婆的变本加厉,他不停的在高纬的耳边说着斛律光是如何的骄横跋扈,如何的将皇帝不放在眼里,并且送上了一大堆伪造的证据。高纬从小长在深宫,一直都很信任身边的这些人,哪里知道他们也骗他,不辨真假,况且他对斛律光本来就心怀不满,这会儿就更加的对斛律光怀恨起来。可是斛律光盛名之下的光辉,让高纬也不敢轻易的动他,要是惹得军中哗变,将得不偿失。他不禁犹豫了起来。
看到高纬举棋不定,现在所缺的不过是最后一把火,穆提婆也知道,寻常的罪证拿斛律光并没有办法,除非涉及谋反大罪,那时候不管他是谁,都必须交出兵权上殿请罪,除非他真的想谋反。
此时的穆提婆已经顾不上他会不会真的谋反了,他只想把这个眼中钉拔掉,好方便他一个人把控朝政,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为了罗织斛律光谋反的罪证,他冥思苦想,却不得其法。
趁着高纬与后宫的美人们玩乐正欢,穆提婆向高纬告了假出宫,兴头正浓的高纬这个时候最讨厌耳边有苍蝇,烦躁的挥挥手,让穆提婆赶紧滚,穆提婆叩谢大恩之后就急忙出了宫,回到自己在京城偷偷置办的府邸,把一干朋党全部召集起来,让他们一起想办法将斛律光扳倒。
当这些朝中的奸邪得知穆提婆要对付斛律光,一个个畏惧不前,摇头表示不敢,斛律光的威名太过炙热,让他们这些阴暗中的小人也不敢轻易触碰。穆提婆骂道:“一群没卵子的怂货,还是不是男人了,还不如我这个太监。听着,现在我和他已经势同水火,要是我失败,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以斛律光那暴戾的性子,他会容忍你们这群蝇营狗苟的存在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活命的赶紧想办法,想死的就吱个声,不用斛律光动手,我现在就让你们去见阎王。”
这些人都是跟在穆提婆手底下混饭吃的,要是穆提婆倒下,他们也落不到好下场。一咬牙,把心一横,就顾不得斛律光是多么的可怕了,胆小的那些受到穆提婆的恐吓,进退不得,也只好顺从了穆提婆的意思。
一群人围成一团冥思苦想,想要无中生有的编造斛律光谋反的证据,那是难上加难,更别提要是控告不成,斛律光的反扑会让他们无所遁形,那些军中的汉子也会将他们撕成碎片。看到他们想不出办法,穆提婆狠狠的骂道:“一群废物,平时贪污受贿,一个比一个厉害,正经用到你们的时候却屁用不顶,真是气死我了。我先回宫去了,你们给我继续想,想不出来就别离开这里,不然我会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哼!”
愤怒的一甩袖子,穆提婆准备回宫,他对外面的护院吩咐道:“要是这些人赶擅自离开,就杀无赦!”
等到穆提婆走了,一群人顿时议论开来,有人道:“公公干嘛要去招惹斛律光那头猛虎,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这下害的大伙儿都没了生路,何苦来哉。我等如今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大伙儿说说该当如何?”
有人应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和公公绑在一起,大伙儿要是还想过舒服的日子,就按照公公的意思办吧。”
有人反驳道:“说的轻巧,斛律光如今已是军中第一人,朝中大臣谁不看他的脸色,说他只手遮天毫不为过,就我们这群细胳膊,怎么去跟他这条大腿拧,这不自己朝刀口上撞嘛!”
先前那人答道:“现在我们也是毫无办法,外面的护卫大伙儿也都看到了吧,对付斛律光,会不会死那是将来的事,我只知道要是不按公公的意思来,我们这群人连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孰轻孰重相信大伙儿也都明白吧。”一群人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
没能想到办法,穆提婆如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斛律光出手收拾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肯定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自己要对付他的意图,他可不指望那些人能够替他保守秘密,如今就看谁能抢得先机,先置对方与死地。
看来想靠那帮小人,已经是不可能了。趁着朝会结束,他送走了皇帝,叫住了丞相祖廷,两人约好后天休沐在宫外的一品居小酌。
为了能安心的出宫赴约,他又给高纬安排了好几个美女,他知道高纬只要和美女玩起来,就不会找他了。等他来到一品居的时候,祖廷已经等候多时。告了声罪,自罚一觞,挥退了伺候的伙计,两人打开了话匣。
祖廷道:“公公约我这里见面所谓何事,就不怕被陛下知道了么,宫人私自约见大臣,可是死罪啊。”
穆提婆哀求道:“丞相救我!”
祖廷惊讶道:“公公何出此言?你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还有谁能害你,难道公公开罪了陛下?”
穆提婆摇头道:“丞相说笑了,像我这种太监,一辈子就只能依附在皇家身上,哪里敢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更别说惹陛下不高兴了,要是那样,我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
祖廷疑惑道:“既然如此,公公又有什么事情轮得到我救命呢,公公是在拿我寻开心呢吧。”
穆提婆苦着脸道:“丞相就别说笑了,这个时候,我能冒着危险约见丞相,肯定是有事相求。”
祖廷看他不像是说笑,遂正色道:“公公有啥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替公公办到。”
小心的瞧了一下周围,穆提婆轻声道:“斛律光。”
祖廷惊讶道:“公公怎么惹上他了啊,如今他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得罪他,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嘛。不行,这事恕在下不能答应,公公你惹了他自有陛下照应,定当无碍,我要是惹了这头猛虎,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穆提婆阴森森的笑道:“丞相,这就是你不厚道了,那老家伙如今在朝堂上骄横跋扈,丞相也定然深受其害吧,难道你就不想把他弄下去,自己把控朝政么?”
祖廷严肃道:“公公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把持朝政之念。”
穆提婆笑道:“我明白,大家都是为了陛下办事。不怕告诉你,陛下对那老家伙也早就不满了,只是一直没能抓到他的把柄。你也知道,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寻常的小罪,陛下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只有。。。。。。”说道这里穆提婆就停住了。意味深长的瞄了祖廷一眼。
祖廷疑惑道:“既然小罪拿他没办法,公公难道是想。。。。。。”。说道这里,他惊恐的捂住了嘴。指着穆提婆,手指不断颤抖。
穆提婆嘿嘿笑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既然要拿下他,就要永绝后患。我要斛律光为他的无理付出惨痛的代价!”
看着眼前的太监那怨毒的面孔,祖廷感到头皮发麻,斛律光一代名将,只是得罪了这么一个小人,就要面临这样的报复。他的心头也一阵阵发冷。也开始怀疑,自己和这个太监绑在一起,到底对不对。要是到时候自己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穆提婆脸上那渗人的笑容终于收敛了起来。笑眯眯的对祖廷道:“丞相放心,扳倒了老家伙,咱俩可就掌控了整个朝政内外,到时候我们就能尽心为陛下办事,而不必受到任何的掣肘。现在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给老家伙安上谋反的大罪。”
既然上了贼船,已经再无回头路,再说自己和斛律光也结怨已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祖廷沉吟许久,开口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是引起他的反噬,那就不妙了。”
穆提婆道:“你放心,这事是陛下默许的,要是把这事办好了,到时候陛下面前,我定替你多多美言。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就别怪咱家翻脸不认人了。想必丞相干的那些事,也不太干净吧。”
见到他拿着自己的把柄威胁自己,祖廷又气又怒,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当初既然选择和他同流合污,如今想把自己摘干净,根本不可能。对于斛律光,他也有诸多不满,老家伙盛名太烈,朝中诸多臣子仰其鼻息,自己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如今却被斛律光压了一头。既然段韶已经故去,对付一个斛律光,想必也没那么难。心一横,对着穆提婆说道:“公公所托之事,某定当竭力而为。”
见到他答应下来,穆提婆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笑呵呵的说道:“这就对了嘛,丞相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那请丞相说说,咱们该从何入手。”
祖廷正打算开口,楼下街道上的声音通过窗户传了进来,稚嫩的童音让人听着大为慈爱,筹划了半天的阴谋诡计,阴暗的心里也想听听孩子们阳光般的声音。他将窗户完全打开,也终于听清了孩子们在唱些什么。
原来是童谣啊,听着这稚嫩的童音,祖廷不禁入了神,穆提婆叫了几声他都没听见。看到祖廷走神并且不搭理自己,穆提婆有点生气了,他大声道:“丞相!”声音已经提高到了尖利的地步。
祖廷被他唤醒,茫然道:“公公,什么事?”
穆提婆不满道:“我让你想想怎么给老家伙罗织罪名,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祖廷告了声罪,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想要谋算斛律光,从别的方面入手,确实不易。童言无忌,要是让这些孩童嘴里用童谣唱出来,效果就要好很多,并且自己不沾任何因果,即使最后不能拿斛律光怎么样,他的反扑也不会波及到自己。
他笑着对穆提婆说道:“公公,我有一计,定然可行。”
穆提婆道:“快说来让咱家听听。”
祖廷小声的将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穆提婆听完,疑惑道:“你确定这样可行?几个孩童,能成什么事。”
祖廷笑道:“公公有所不知,三两个孩童没啥,要是整个邺城的孩童都唱起来的话,我相信不论是真是假,陛下定然会先将老家伙关起来再说,这种事情历来是宁杀错不放过。再说,即使不能扳倒他,他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在背后算计他,这样也能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啊。”
穆提婆喜上眉梢,笑道:“丞相果然深谋远虑,要是大事可成,咱家定然不会忘了丞相的功劳。如此的话,怎么安排,就全凭丞相做主了。”
祖廷暗骂这阉人无耻,是他自己要对付斛律光,如今被他变成了自己在对付斛律光了。不过碍于这阉人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自己也不敢得罪。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了下来。
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聪明点的人都感觉到了暴风雨即将到来,只是不知道这场风雨又该落在谁的头上。回到京城的信阳每天除了去都督府点卯,处理火山军的军务,余下的时间就陪着小怜消遣时光,他也感觉到了这种紧张气氛,但是却找不到缘由。
怀着谨慎心理,他和小怜商量,让小怜去城外的别院居住,等京城安定了再回来。在这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京城,他实在没办法能够保证护得小怜周全,万一倒霉的是自己,也好让小怜能够安全脱险。
小怜感受到了信阳的紧张,打死她都不愿意一个人去别院,她对信阳说道:“阳哥哥,你的不安我已经感觉到了,要是此刻我离开了你,我就更加担心你了,还是让我陪着你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吧。即使真的要出事,我也只想陪着你一起经历这风雨,小怜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躲在阳哥哥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了,就让我陪着你,好不好?要是看不见你,我又有什么活下去的盼头呢。”无奈之下,信阳只好放弃这一打算,和小怜一起等待着这场暴风雨的降临。
当大街上的孩童传唱着百尺飞上头,明月照长安,传遍邺城的大街小巷的时候,信阳终于知道了这场暴风雨的目的,它赫然指向了斛律大将军。这让他大吃一惊,段韶刚刚故去,难道斛律将军也不能幸免么,齐国如今风雨飘摇的局面,要是再失去大将军,他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京城的文武百官也知道了民谣的背后所指,心忧帝国的大臣上书要求彻查是谁在乱放谣言,而穆提婆一党则阴阳怪气的要求斛律光给出一个交代,既然孩童都在唱,定然不是空穴来风,古往今来,多少事例都在民谣中得到了验证。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斛律光交出了兵权,等候在家待参。高纬也惴惴不安,他并不知道这是穆提婆的谋划,要是这是真的,他的江山就真的不保了。见到斛律光主动交出兵权,他也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只是谣传。
穆提婆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他向高纬谏言,斛律光此举,说不定是贼喊捉贼。让他等候在家,说不定他已经开始在暗中谋划,等待天时。
高纬大为惊慌,连忙问穆提婆该如何是好,穆提婆对高纬说道:“不如传斛律光进宫,左右两侧埋伏好刀斧手,再仔细查问,如果他当真有谋反之心,立刻让刀斧手将其剁成肉泥,即便没有,也得将他锁拿下狱,陛下也可趁机拿回兵权。陛下可别忘了,当初他在朝堂上是如何的骄横跋扈,如何的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段老将军故去,朝中再也没人能够压得住他。陛下不可不防啊。自古以来,谋反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做到万无一失,才能保证陛下的江山永固!”
听到穆提婆如此说,高纬咬了咬牙,加上平时他对斛律光的诸多不满,此时也彻底的爆发了出来。他立刻宣旨,宣斛律光进宫,并吩咐宫内刀斧手埋伏在大殿两侧的帷幕之中。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拿下斛律光,防患于未然。
当斛律光接到圣旨,沉痛的闭上了眼睛,看来自己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陛下看来还是相信了穆提婆。想当初,自己跟随着神武帝东征西讨,才有了今日帝国的河山以及自身显赫的地位。如今,它却变成了对自己索命的毒药。安顿好家里的一切,斛律光挺直了腰杆,自己行得端做得正,何惧这些魑魅魍魉的挑拨离间。
信阳快马赶到了斛律府,得知老将军已经上殿去面见陛下去了,大吃一惊,今日并不是朝会,老将军只身一人,要是穆提婆再使些卑鄙伎俩,有心算无心,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且不论这罪名是否真的成立,要是陛下一糊涂,铸成大错,到时候想后悔都没机会。告别了管家,信阳急匆匆的朝着斛律光的马车追去。
一路快马加鞭,冲撞了不知道多少的商贩铺面,挑担簸箕,终于追上了还没有入宫的马车,他将马车拦了下来,前方的车夫刚好喝骂,看到是刘将军,也就闭了嘴,轻声的向自家老爷说道:“刘将军来了。”
斛律光叹了口气,在这黑暗的朝堂,终究还是有人真正的担忧着自己的命运。掀开车帘,斛律光下了马车,信阳也赶紧下马,抱拳问好。看着眼前的大将军,几天的时间,头上的白发比以前多了不知繁几,脸上也带着深深的憔悴,是啊,他为这个帝国几乎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并且将自己最珍爱的女儿都送进了宫,但是仍然免不了被皇帝猜忌。帝王的冷血无情,让信阳心中阵阵发冷。
斛律光开口道:“刘将军所为何事而来?”
信阳道:“大将军,您就不再考虑下吗?此去皇宫,就等于自缚双手。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将军如何全身而退?”
斛律光道:”多谢刘将军挂念,老夫已年近花甲,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最多也就是收回兵权,解除老夫的所有官职,让老夫告老还乡罢了。既然当初鲜花着锦,就该料到有今日的繁华落寞。荣华富贵,终究只是过眼云烟罢了,老夫披甲征战一生,如果能告老还乡,已经是莫大的满足。”
信阳急道:“老将军可是想得岔了,穆提婆那小人,怎么会让老将军有告老的机会?他定会用尽一切卑鄙手段,来陷害老将军。陛下年幼,且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他只会听信穆提婆的谗言,哪里辩得清是非。如今这乱世危局,非老将军不能挽回,陛下是不会知道这些的,要是被穆提婆蛊惑,铸成大错,到时候可就晚了。”
斛律光厉声道:“住嘴!你我都是帝国的臣子,怎能毁谤陛下。几代先帝都待我不薄,陛下年幼,老夫替他看护着这帝国的江山。如今我已老迈,若得陛下垂怜,已经是感激不尽。你也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别再毁谤陛下,那可是杀头之罪。”
信阳抱拳道:“老将军教训得是,末将谨记。但是老将军万万不可入宫,陛下这么做,已经不符合朝政章程,老将军即使有罪,也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面审理,哪有陛下自己私自问罪的道理。”
斛律光叹气道:“陛下是天子,我等只能听从陛下的命令,况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刘将军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去吧,老夫自己去宫内面见陛下。”
见阻拦不成,信阳也无计可施,叹气道:“既然老将军执意如此,那老将军还有何交待,请示下,信阳定当全力相助。”
斛律光皱眉道:“小子,你就这么不看好老夫能活着出来?”
信阳道:“小子也想充满信心,可是对于穆提婆这个小人,他能做出那些卑鄙的事情来,小子实在是没有任何把握,老将军只要一入这道宫门,就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之中,生死就难说了。”
斛律光哈哈笑道:“小子,你也太看得起那阉人了,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能是螳臂当车,灰飞烟灭的下场。惹急了老夫,就算有十个穆提婆,也不够老夫一只手捏的。把心放到肚子里,记得,晚上带着小怜那丫头来府上,等老夫回来好好喝一顿。武都去了北边,你也就不爱登门了,婉儿进了宫,小怜那丫头也不爱回府了,你婶婶经常念叨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体谅下老人的心情,就这样说好了,去我家等我回来。”说完徒步走进了皇宫。
眼见宫门再次关上,信阳心里的那种危机感越来越重,焦急的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平复。他骑上马,转了个弯,朝着兰陵王府奔去。
到了王府门口,信阳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了门房,等不及他们的见礼,就急匆匆的朝着府内赶去。门房也不以为意,彼此都熟悉了,让他自己去找王爷就好。
随口叫住一个丫鬟,问清了兄长在书房,信阳匆匆的朝书房赶去,急火火的样子,让丫鬟们都大感奇怪,这还是那个平素温文尔雅的刘将军么,像是火烧眉毛了一样。
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兰陵王刚抬起头,就看见信阳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他招呼道:“是义弟啊,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匆匆忙忙的?”
信阳抬步走到兰陵王面前,说道:“兄长,大事不好,陛下宣斛律老将军入宫了,说是要让他当面陈罪。”
兰陵王哦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陛下召见臣子,自有陛下的用意,我们作为臣子,哪能随意干涉。”
信阳急道:“兄长,陛下这是私设刑堂啊,老将军只身入宫,你我都知道穆提婆是个什么样的小人,老将军这次莫名其妙的被扣上谋反的罪名,肯定是穆提婆在从中作祟,要是他在陛下耳边再蛊惑一下,老将军性命堪舆啊。”
兰陵王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妙,当今的陛下是个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亲小人,远贤臣。而且太过于听信穆提婆的话。段老将军已经故去,要是斛律老将军再出什么意外,帝国就真的完了。正是因为有斛律老将军的坐镇,周国才不敢轻易进犯。
兰陵王急了,他一定要想办法保得斛律光周全,刚站起来准备进宫,又颓然的坐了下来。信阳急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兰陵王道:“义弟,不是大哥不帮忙,而是大哥现在对这事也无能为力。”
信阳问道:“为何?整个帝国,除了大哥你出手,其他人谁能救得老将军?”
兰陵王道:“陛下对为兄的猜忌,一点也不比对斛律大将军的猜忌少。随着为兄功劳日盛,陛下对为兄就越来越不放心,毕竟为兄也姓高啊。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乃是为臣者的大忌,陛下引而不发,只是没有借口罢了,为兄早已自身难保,哪能再去干涉陛下的决断。”
听到这话,信阳失望的捂着脑袋,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老将军罹难?”
兰陵王道;“现在只能看陛下的仁慈了,希望他能明白大局,不要做出让宇文邕高兴,让帝国臣民痛恨的事情来。”
信阳道:“我们的陛下可不是一个仁慈开明的君王,不行,我得另想办法。”说完就匆匆的跑出了王府,兰陵王在后面高声大喊,都没得让他回头。看着信阳骑上马扬长而去。兰陵王喃喃道:“我的好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做出傻事来啊。”
颓然的回到府中,小怜看他脸色很差,连忙将他扶进了内堂,将他按在椅子上,端上一杯热水塞到他手中,信阳木然的接过来,捧在手里,两眼无神。小怜轻声的问道:“阳哥哥,出了啥事了啊?”
信阳茫然的不做声,小怜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默默的趴在他的背上,双手顺着信阳的脖子搭在他的胸前。信阳伸出手,握着小怜的柔胰,轻声道;“斛律大将军出事了。”
小怜啊的一声,惊讶道:“老爷怎么了?”
信阳道:“这些天你听到街上孩童传唱的那首童谣没?”
小怜歪着脑袋答道:“哪个啊,是那个白尺飞上头,明月照长安么?”信阳点点头。
小怜疑惑道:“这跟老爷有关系么?”
信阳解释道;“大将军字明月,童谣里面的明月照长安,意思就是大将军终有一天会当皇帝。”
听到信阳的解释,小怜才感到惊慌了起来,她也明白造反是个什么罪名。她急忙问道;“阳哥哥,那现在怎么办,老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造反呢,定然是有人陷害他啊。”
信阳抚摸着她的手背,叹气道:“我也相信大将军不是那种人,但是这要陛下相信才成啊,穆提婆这个奸贼,终有一天他会遭到报应的!”
小怜摇着脑袋道:“阳哥哥,想想办法啊,老爷是小姐的父亲,小姐在宫中能够安然无恙,全靠老爷在外的支撑。要是老爷出事,小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还有小惜,定然也会跟着遭罪的。”
信阳道;“小怜先不要着急,现在尚未确定,老将军是否真的能安然无恙。上午我在宫门前追上老将军了,只是他没听进去我的劝告罢了。你先去斛律府,老夫人这会儿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呢,你去安慰下她,也让斛律府的人不要着急。我再去找人想想办法。晚上我会来斛律府接你的。”
小怜点点头,她也很久没去斛律府了,自从小姐入宫之后,她也就去了两三回,每次看到老夫人思女心切,她都非常难过。皇宫的那道城墙,将她们姐妹隔在了不同的天地,小怜也想念婉儿和小惜,可惜终究很难见面。
收拾好东西,看着信阳又骑上马出了大门,她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是啊,再多的困难,现在也有了一个强壮的臂膀依靠,再也不那么无助。小女人的心思里,从来都没有奢求太多。
到了斛律府,门房都没有通传,就放小怜进去了。小怜直趋后堂,见到老夫人正坐在床榻上暗暗垂泪。想到老爷的遭遇,小怜的鼻子一酸,强忍住哭泣,脸上带着笑容,呼唤道:“老夫人!”
斛律老夫人抬起头,就看见小怜那张笑盈盈的脸。忍住悲伤,脸上勉强挂上一丝笑容,朝着小怜招招手,“小怜回来了啊,快过来让老身好好看看。”
小怜走到老夫人身边,靠着她的膝盖跪坐在地上,老夫人捧着小怜的小脸,笑着说道:“胖了,看来刘将军挺疼爱你的,都照顾得胖嘟嘟的。”
小怜娇嗔道:“老夫人您又取笑我了,阳哥哥老是不让我多吃呢,明明就是廋了。”
老夫人慈爱的拍拍她的脑袋,笑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啊?”
小怜笑道:“小怜也想老夫人了啊,就回来看看。”
老夫人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还算你有良心,可怜婉儿入了宫,就再也没回来过了,武都也去了西边,府里现在都冷冷清清的,唉。”
小怜劝慰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啦,小姐进宫是当皇后啊,母仪天下呢,那多威风,大少爷在西边也是为了建功立业,这可是帝国的好男儿呢。”
老夫人叹道:“老啦,就想着儿女能够长绕膝下,那些功名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你既然回来了,老身就吩咐厨子做几样你爱吃的小菜。”
小怜道:“嗯嗯,老夫人最疼小怜了,不像阳哥哥,老说我。”
老夫人笑着问道:“对了,刘将军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小怜道:“他有事呢,晚点过来。”
老夫人笑道:“这才像话嘛,他和武都是结义兄弟,都不来看望我这个老婆子,算是怎么回事?你们今天就别回去了,就在府里留宿吧,反正府里客房多的是。”
小怜歪着脑袋答道:“好呀,等阳哥哥来了我就跟他说,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
老夫人呵呵笑道:“就喜欢你们这小两口,日子过得可真甜蜜。”
小怜红着脸道:“老夫人又取笑我了。”说完把头埋在老夫人的膝盖里,害羞的样子,惹得老夫人一阵欢笑。
斛律光进了皇宫,被太监引到了御书房,高纬望着眼前憔悴的老人,实在是不能把他和帝国的无敌统帅联系在一起,看来这次确实把他伤透了。不过一想到京城内漫天飞扬的童谣,以及斛律光以往对自己的大不敬,以及在朝廷上的骄横跋扈,不由得咬了咬牙,平静的盯着斛律光,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斛律光三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纬道:“爱卿平身吧。”
斛律光正准备站起来,穆提婆在一旁尖声道:“大胆斛律光,还不将你的罪行从实招来。”
斛律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从容的站了起来,说道:“陛下问责老臣,无可厚非,你一个阉人竟敢替陛下做主,藐视圣威,如此大逆不道,还请陛下重责此贼!”
高纬道:“好了,都不要吵。穆提婆退下,朕要单独和斛律爱卿谈话。”
穆提婆刚要张嘴,高纬朝他使了个眼色,穆提婆心神领会,喜滋滋的下去吩咐刀斧手做好准备。
斛律光征战多年,对于危险也有着敏锐的感知,听到大殿两边的帷幕后面不时的粗重呼吸,就知道左右两边定然埋伏了不少人。他失望的看着高纬,问道:“陛下已经认定老臣犯了谋反之罪了么?”
高纬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斛律光哈哈大笑,“好一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陛下已经认定,老臣今日是不是已经走不出这大殿了。”
高纬狰狞道:“你在朝堂上多次欺我,不少朝臣都弹劾你骄横跋扈,加上京城遍地传唱的你斛律明月将要照耀长安登基为帝的童谣,你还有何话要说?”
斛律光笑道:“陛下竟然相信孩童之言,焉知不是有小人作祟,欲置老臣于死地?”
高纬厉声道:“大胆,你到现在都还在质疑朕的决断,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可有一点为臣者的恭敬?”
斛律光道:“陛下听信小人之言,将忠言逆耳置之脑后,如今满朝小人盈盈,国内各地民不聊生,先帝将江山托付于陛下之手,老臣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大好基业葬送。”
高纬怒吼道:“你敢诅咒帝国灭亡,如此大逆不道,还说你没有谋反之举,来呀,给朕拿下此贼!”
听到陛下吩咐,左右刀斧手一拥而上,斛律光任由他们将自己捆绑了起来,按着跪倒在地上。惨然的笑了一声;“高纬,你这昏君,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我斛律光一声忠贞,我对得起齐国的历代先帝,如今这条老命断送在你手里,我死不足惜。我且问你,等我去后,谁能替你守护晋阳以西的大片河山,谁来替你逐杀北方的蛮族?”
高纬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离了你斛律光,我齐国的江山就找不到人守护了?普天之下,有的人能人贤士向朕效忠。你既然冥顽不灵,那就休要怪朕不顾君臣之义!来呀,给朕砍了他!”左右刀斧手钢刀一挥,可怜斛律光一生为这帝国出生入死,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穆提婆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看着斛律光的尸体,大笑了一声,对着高纬下拜道:“恭喜陛下,终于除去了这个逆贼,如今陛下终于能够自由自在的享受属于君王的一切,再也不会有人敢对陛下说三道四的了。”
高纬放声大笑,笑完后咬牙切齿道:“这老贼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朕。”
穆提婆道:“当然,陛下九五之尊,言出法随,是他自己不识抬举,请陛下将此贼碎尸万段,暴尸荒野,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同时将斛律家满门抄斩,废除皇后!”
高纬呆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斛律光谋反,朕并没有证据,诛杀他一人已经足够,毕竟他也为帝国效命了这么多年,就留他一个全尸吧。他的家眷也不要株连了,这会让满朝文武寒心,皇后并无过错,冒然废后,只会引来满朝大臣的口诛笔伐。此事就到这里吧。”
穆提婆还想开口,高纬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怎么,连你也想忤逆朕的决定?”
穆提婆连忙下跪,连称不敢。高纬轻快的回了后宫,杀掉斛律光,让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找上几个美人儿玩弄一下,又怎能发泄心中的暴虐和快意。
穆提婆悄悄的抬起头,看着远去的高纬,眼里露出了怨恨的神情,总有一天,自己再也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是皇帝。
斛律家没有等来老爷回府,等来的却是皇帝的诏书,诏告斛律光涉嫌谋反,大逆不道,现已伏诛,天子仁慈,不愿过多株连,望斛律家能够感念天子大恩,好生思过。。。后面念得是什么,斛律老夫人一字都没有听见去,她只听见那句现已伏诛,脑子里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天塌了,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倒在了地上,身后的管家和丫鬟连忙把她扶起来,大声的呼唤着,“老夫人!老夫人!”
管家对天使告了声罪,命令丫鬟们把老夫人扶回房间,让仆役去请大夫。听到老爷谋反伏法的消息,府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天使也叹了口气,对于斛律家的失礼也并不在意,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让他也倍感唏嘘。把没念完的圣旨交到了哀恸的老管家手中,告辞离去。
听到外面的恸哭,信阳和小怜出了房门,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得知老将军已经在宫内遇害,小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信阳机械般的扶住小怜,脑子也仿若被斧头劈了一样,呆若木鸡。老将军真的去了,他不敢相信高纬真的会这么昏聩,真的会自毁长城。
斛律光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齐国与周国的争霸,已经全面处于下风。想要踏破长安,又将会在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