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很黑很黑的树林里,那种黑,似乎只能隐约分辨出这是我和舅舅还有村里那帮孩子常去玩耍的树林。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没有虫鸣,也没有风声,甚至,我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真实死一般的寂静。
我心里开始慌了,急忙朝着一个方向跑,想跑出树林再说,可是,无论我怎么跑,就是跑不出树林的范围。
不对啊,这个树林明明小的很,为什么怎么也跑不出去。
我心里不断的嘀咕,一种恐慌的情绪也开始蔓延到我内心深处。就在这时候,一声“哇”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最后消失。在这种寂静与黑暗下,这声音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是老鸦子!
可是,就算知道是老鸦子,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下,我还是不争气的哭了起来,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就算我怎么哭,都无法哭出声来。
这一下,我更害怕了,抱着自己的脑袋就蹲了下来,学着那鸵鸟般将头埋了下来。
“桀桀桀,桀桀桀……”
就在我装鸵鸟的时候,一阵干枯刺耳的笑声,突然从一棵粗壮的苦楝树后面传了出来,而这种笑声,只有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才会有的,小卖部的张婆婆笑的时候就是这种声音。
我慢慢抬起头,望了一眼苦楝树,那笑声依然没有停歇,似是不用换气似得。
难道是张婆婆?我单纯而幼稚的脑袋里面不由得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因为除了张婆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这种声音,想到这,我便更加认定这笑声一定是张婆婆发出的,她一定是想跟自己玩捉迷藏呢。
一念及此,再加上本就可怖的环境让我对“张婆婆”产生了一种依赖的心理,希望她能带自己回家。
想着想着,我便开始往那棵苦楝树走去。
待走近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苦楝树,正蹲着在干些什么。
我想叫一声张婆婆,可怎么也叫不出声,只好继续往前走,想直接跟她打个招呼。
可我还没走几步,一阵细碎的声音夹杂在笑声中传到我的耳朵里面,这细碎的声音,像极了我吃猪肉时候的那种哔叽声。可是,吃肉的时候怎么笑得出来呢?
我虽有些狐疑,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就在我离她尚有几步的时候,一阵寒风突然刮了过来,冻得我哆嗦了一下,这阵风刮过去之后,就在我准备再走几步跟她打招呼时,她却忽然动了。
那一刻,我看到她缓缓的扭过头,也不知怎的,觉得周围无比黑暗的我却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她快要出现的五官。
当她整个脸朝向我的时候,我整个人就像掉到冰窟一般,一动也不敢动,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迅速覆盖了我的全身。
因为,那张脸,不是张婆婆,虽然此时依然不能分清她的五官,但我却能清晰的看到,这个陌生的老太婆,只有一只眼睛,而且,那眼睛竟然没有眼瞳,而是一种雪一般的惨白,只有死去的鱼才会有这种眼睛。
“喵!”一声猫叫,在我整个人因为恐惧而木掉的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如同寂静中的一声惊雷一般,而且,随着这声猫叫,我眼前黑暗的树林开始如冰雪遇到骄阳般,迅速融解,小树林没有了,老太婆也没有了。
很快,我的脸上一阵搔痒,睁开眼来,才发现有只大黑猫趴在我的胸膛上,正用尾巴扫着我的脸。
原来是个梦啊!我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只是,我的头很晕,就像是梦还没醒一样。
“阿嚏——”
就在这时候,我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大喷嚏,却是吓得大黑猫一下跳到了地上,喵了一声之后,就慢悠悠的从房门的缝隙中离开了。
我摇了摇脑袋,目送大黑猫离开。
大黑猫是外公养的,非常聪明,不仅逮老鼠是一把好手,而且经常给外公送水买烟,外公对大黑猫,也是极为宠爱,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上一两条小鱼儿给大黑猫加餐。
看到大黑猫走了,我才意识到,我很渴,是那种嗓子快冒烟的渴,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舅舅,我便从床上下来了,打着赤脚就来到了堂屋内找水喝。
堂屋的门就是屋子的大门,这时候,屋子的门是锁着的,这便代表外婆和外公在外面干农活还没回来。
堂屋很黑,阳光,从门缝里照了进来,形成一道方形的光柱,无数的发光小点在光柱里面移动着,煞是好看。
这样的光柱,我见得多了,自然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而是到外婆经常放冷水的地方倒了满满一大水杯,让后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一阵凉爽的感觉从喉咙中直入肚子里面,说不出的舒服。
喝完水,我的脑袋依然很晕,这时候门还锁着,所以我开始百无聊赖的等外婆外公回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只感觉透过门缝的阳光渐渐有了热感后,外婆和外公才从地里回来,刚进门,一阵泥土的味道便随着飘了进来,那是农民侍弄土地特有的味道。
外婆放下草帽,笑道:“阿水,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做噩梦了,吓醒了。”我有些迷糊道。
“做噩梦?梦见啥了?”外公紧随着外婆走进了门,还来不及放下头顶的草帽,就问我道。
外公此时穿着那套他经常穿的灰色卡其布汗衫,因为穿的时间长,上面许多地方已经发白,领口也因为长年的浆洗而崩开,尽管如此,外公的汗衫依然保持着整洁,我看得出来,有几个地方明显是才用水擦洗过,上面还有淡淡的泥印子。他的裤腿挽到了膝盖上面,穿的鞋是那种绿色的解放鞋,那双解放鞋破了几个洞,能明显看到破洞里面外公早已变得又棕又厚的脚趾甲。
外公的脸色很严肃,那种严肃,我只在外公教舅舅写作业的时候出现过,而且似乎要更加严重一些。
看着外公额头上渐渐深下去的抬头纹,我有些紧张的将那个噩梦断断续续的描述了出来。
只是,听我讲这个梦的时候,外公的脸色却是说不出的暗沉。
“咋了,老头子,出啥事了吗?”看到外公这副表情,外婆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外公没有回答外婆,而是将手放到我的额头,外公的手有些粗糙,但他的手放到我额头的时候,我却感觉到很舒服。随后,外公又翻了一下我的眼皮,仔细的看了几下。
“阿水,走魂了。”外公将手拿开后,有些凝重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