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天佑按照姜瀚章的安顿,让水珠举鹏举程和守义几个人,收拾了从小学堂带来的书本和笔墨纸砚等,预备第二天打发他们去文庙小学堂继续念书。他让举程去堡子里给明珠传话,看明珠是否一并同行。
董耀祖听了后,让举程带话给天佑。说是据徐家庄去城里探听消息的人报告,前两天从秦州方向来了数万大军。他们头戴圆顶蓝帽,身穿灰色笔挺制服,腰扎掺扣黄牛皮带,人人用布条绑扎腿脚,个个扛着明晃晃的火枪。队伍里还夹杂有不少的生铁大炮,一看就是正规部队。
进入平襄城后他们分为两路,一路快马轻装西去追赶白朗的部队,一路驻扎城里在城里城外催粮要草补充给养。
这帮人恶着呢!
哪家哪户没满足他们的要求,不但家里的东西无一幸免,人还要遭受一顿暴打。若遇着无人看守的店铺,他们破门而入连钱带货一并抢走,简直比土匪还要可恶。
城里现今乱着呢,明珠暂时就不去学堂了,待城里安稳了再送不迟。
举程回来后把董耀祖的话原原本本地给天佑说了。
天佑听了心里一惊,不知道金锁他们怎么样了?他一刻也没有耽搁,让孩子们继续留在家里守着,他独自一人沿凤龙河小路快步朝镇里赶去。
进了城,只见街面上一片狼藉。街道两边的店铺,敞开的空空如也,没敞开的,大门被打破了,断的断折的折。
天佑无心细看,紧着脚步往百草堂赶去。当他赶到百草堂前时,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他仍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堂口的匾额断为两截,摇摇欲坠地吊在檐口;堂门被什么利器捣出了几个大洞,黑洞洞地往里吹着穿堂风;大院木门也被齐茬茬弄破了,一扇门立着,一扇门垂着。
天佑顺着门缝往里一瞧,院子里更是凌乱不堪,地上撒着乱七八糟的药材秸秆,原先码放整齐的药材早已不见了踪影。
百草堂也遭劫了!
不需要敲门等人来开,天佑直接推门进到院里。
金锁听到响声,从李德禄夫妇睡的那屋里走了出来。只见他头发蓬乱,脸颊消瘦,双眼青紫,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见了天佑,金锁老远叫了一声“哥哥”,听起来嗓子沙哑,竟显出几分沧桑,叫完就奔过来迎接天佑。
天佑看金锁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紧走几步抓住金锁的手,道:“小弟,城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受苦了。”
金锁默默地点了点头,拉着天佑的手,道:“哥哥,进屋吧,姨父姨娘都在屋里。”
天佑随金锁进到屋里,眼里所见,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难受。李夫人双腿跪在炕上,正端着一碗饭给李德禄喂着吃。李德禄则左手臂打着石膏缠着绷带,他眼睛看起来显得好大,安静地眼望天佑。
天佑进屋问候道:“姨父姨娘都好吧?”
李德禄落寞地道:“天佑来了,到炕上坐吧。”
天佑道了声“好”,便吊脚坐到炕头栏子上,侧脸问道:“姨父,胳膊怎么成这样了,伤地严重吗?”
李德禄左手抬起轻轻推开李夫人手中的碗,对李夫人道:“我吃饱了,你收拾了吧。去给天佑舀一碗来,让天佑吃着慢慢聊。”
天佑清早起来后,在家里吃了几口干面馍馍就急着赶来,此时上午已过,肚子确实饿了。他没拦挡李夫人。李夫人微微笑着朝天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端着碗爬下炕,到厨房里去给天佑舀饭。
天佑问道:“你这才来不到四天,都是啥时候发生的事情啊?”
李德禄正要说话,李夫人已用一个红漆木盘端来两碗饭走进屋里。
李德禄道:“天佑先吃饭吧,你吃着我给你慢慢说。”
天佑也不客气,道:“好的。”他又看了看金锁,问道:“你们中饭都吃没?月儿和举孝、举廉呢,怎么没见他们?”
金锁道:“你吃吧,哥哥,我们都吃过了。月儿带着举孝、举廉去药房给姨父抓药了。”
李夫人道:“天佑你放心吃吧。今儿月儿做的饭多,可是你姨父这个情况,大家都没心情吃,所以锅里剩的多。只要你不嫌弃,吃了正好。”
天佑故意给大家打趣道:“我是弹嫌的人嘛!我正好饿了,锅里的饭我保证吃地干干净净,姨父你说,我吃着听。”
李德禄也开口笑了笑,道:“好,你吃你的,我说我的。”
李德禄慢慢地把这次的遭遇给天佑一一道来。
那天李德禄夫妇与金锁一家人从凤龙庄回到百草堂,看着街面上一如往日,大家都很高兴。吃过晚饭,李德禄感到心里宽展了,又带着举孝、举廉去街道上溜达了会儿。
原先出城去乡下躲避的人,估计大部分听到了白朗率队离去的消息,到天擦黑时,他们陆陆续续回到城里。熟悉的人见了李德禄,互相拱手问候,一齐夸赞着白朗的义举,纷纷庆幸躲过了一劫。这夜人人都累了,睡下直接入了梦乡。
不久,全城人却被几声清脆的枪响声和由远而近“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全给惊醒了。
李德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让牛夫人点灯,他准备穿衣去外面看个究竟。他还未穿好衣服,就听百草堂门和院门被人打地“通通通”直响,还传来一阵开门快开门的叫喊声。
李德禄心里一惊,莫非白朗又率队返城了?这可不妙!
他赶紧胡乱蹬了裤子,鞋也没穿好就跑到百草堂里。只听堂门被敲地震天响,两块门扇忽闪忽闪地直摇晃,左右两道门栓眼看快要掉下来。
李德禄无奈,只好在堂里大声朝外喊道:“来啦来啦!”说着用肩膀使劲顶住门扇,双手用力拔下木栓子。
还未待他闪身,两扇门“呼啦”一声被人推开,他被门扇推着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几把黑洞洞的枪口同时指向他的脑袋。
李德禄魂飞胆丧,赶忙抱住头道:“好汉饶命!我老汉命不值钱,这屋里桌下抽屉里放有银钱,你们全都拿去。”
只听几个人立即跑到桌边,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哗啦”一声把银钱倒在桌上,齐声兴奋地道:“班长,好多袁大头哇,咱发大财了。”
李德禄暗想,原来只为劫财,看来自己性命无妨,却不知他们是何来路?
还未细想,只听一人对他喝道:“把头抬起来?”
李德禄赶忙放开抱头的手,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头戴大檐帽的大个子,正拿着一把手枪指着他的脑袋。在大檐帽身后,还立着八九个黑乎乎的人影。
李德禄感觉自己背后也站着不少人,可此时他哪敢回眼去看?连连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大檐帽点着手里的枪,“嘿嘿嘿”地冷笑道:“大爷我不是什么好汉!告诉你,大爷是毅军赵将军二营八连步兵班班长,前来贵地追缴向西逃窜的狼匪!你老汉还算识相,大爷我暂且饶你不死。”
李德禄赶忙道:“谢谢班长大爷,你大人有大量,今后我保证给你祖上烧高香。”
大檐帽道:“少罗嗦!大爷千里迢迢来替你们除暴安良,你们总该替大爷们凑点盘缠不是?”
李德禄连连作揖道:“是是是,应该应该。银钱都在桌上,你们全都拿走,就算是我给大爷们的一点心意。”
大檐帽冷声道:“就这么点儿?你哄孙子呢吧?还不够我们打个牙祭!快说,哪里还藏有银钱,给大爷我一并取来!要是不老实,大爷我叫你现在就尝尝米粒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