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自家的院门就在眼前,秀蝶一时心里犯了难。打开院门,要不要让汤三娃进去?那还用说,肯定不能让他进去。不让汤三娃进去,他硬要闯进去怎么办?自己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拦得住像牛犊一样的他呢!
无奈之际,秀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从衣兜里掏出花红手绢包着的物件儿,对汤三娃道:“你拿这个走吧。舀了水,我还要去地里,我就不让你进家了。”
从昨晚至今,汤三娃的心思全放在给秀蝶送他买的物件儿上,从没想过有机会能进秀蝶的家门。
听到秀蝶的话,看着秀蝶手捏的花红手绢,汤三娃急道:“妹妹,这是哥我送你的心意儿,你一定收着。”说完弯腰又把俩卤猪蹄蹄放到秀蝶脚前的地上,直起身看着秀蝶道:“今早为了这俩卤猪蹄蹄,我撵了一个时辰的野狗。你若再不收下,我真站在你家门不走了。”
秀蝶听到汤三娃的话,突然想起自己站在田地里,看汤三娃疯狂撵狗的情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汤三娃听秀蝶笑了,也兴奋地笑道:“你不收下,我可硬往门里闯了,我看你拦得住拦不住我!”
秀蝶听汤三娃的赖皮劲儿又来了,心里又急又气,却一时无可奈何,站在地上狠声道:“你爱站多久,你就站着去!”说完,她把包着物件儿的花红手绢放到地上,转身跑到门前,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回头一看,汤三娃又跟了过来,惊得秀蝶拔下钥匙连声道:“你站住,你快站住。”
汤三娃停住脚步,问道:“你不收下,我就要跟你进去。你收下了,我就马上回去。”
秀蝶彻底没了辙辙,只好祈求道:“你快走,你快快回去吧。”
汤三娃却依旧僵着,道:“你不收下,我要跟你进门去。”
秀蝶吓得失声道:“你这个混蛋!我收下了,你快走快走,你不能进我家门。”
汤三娃面露喜色,立即弯下腰捡起地上放着的东西,塞到秀蝶怀里,又深情地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秀蝶心口子紧张地“砰砰”直跳。一个大男人木桩子一般站在自己跟前,闻着他身上散出的汗酸味儿,以及说不清楚的另一股味儿,她刚才简直手足无措了。
望着汤三娃远去的身影,她倚在门前,忍不住长长呻吟了一声。
哎,这家伙。
回到家里,秀蝶心慌意乱。她来不及细看花红手绢包着的物件儿,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俩猪蹄蹄。往水罐里舀水时,她一个没留神竟把水罐碰到水缸边,差一点儿磕碎了,惊得她又出了一身细汗。
她捋了捋头发定了定心神,开始想着把这东西拾掇到啥地方才好。
汤三娃已经走了,再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原送回去。花红手绢里的物件儿不占地方,可以塞到炕上她独自睡觉的被子里,也可以揣在自己贴身的衣兜里,可俩猪蹄蹄怎么办呢?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好闻的东西。撂出门去让野狗吃去?那真是太可惜了,也辜负那人的心意啊。留在家里让大大、妈妈、哥哥、嫂嫂和侄子侄女解个馋吧!
可是要是谁个问起这猪蹄蹄从哪里来,让她怎么回答呢!就说是凤龙庄的那人送来的?这不是让嫂嫂更找到说她闲话的根据了吗!那再怎么说呢?
把花红手绢塞到被子里,万一被俩淘气的侄子侄女翻出来,她又怎么说呢!
秀蝶盯着舀满水的瓦罐,定定地出了会神。她心里百般难受。刚与汤三娃纠缠了一阵,到家自己又净想着这事儿,时间估计不早了,必须尽快要想出个妥当的法子呀!
唉,为什么自己生成个女人呀?为什么小时候没听妈的话把小脚裹起来啊!为什么一双大脚就这么招人讨厌呢?
听说凤龙庄天佑的媳妇也生着一双大脚,人家家里老的小的都对她抬抬举举。可自己至今也没有人上门提亲,一切都怨自己的命不好呐!下辈子,自己即使做牛做马做畜生,也不投胎来人世间做女人了。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啊。
不想了,再不能想了,再想提水回地里迟了,嫂嫂不知又会怎么不待见她。对,就把这花红手绢包着的物件儿贴身藏在衣兜里,把俩猪蹄蹄放到大大、妈妈睡觉的屋里去,让他俩来了好好解解馋!若是大大问起这从哪里来的,就说回家时从巷道口捡回来的。反正大家都瞧见那人在庄里起土罡烟地撵狗,把俩猪蹄蹄掉在地上也能说得过去。
为看起来更像从土里捡来的样子,秀蝶捏了一把院子里的虚土,往包裹猪蹄蹄的油纸上粗粗地撒了一圈…
这天中午刚回到家里,秀蝶全家人都被院里散发的一阵香味儿给弄迷惑了。俩孩子鼻子最尖,不一会儿就从他们爷奶的屋里找到了卤猪蹄蹄。
全家人的眼光便一齐落到秀蝶身上。
她嫂子盯着秀蝶率先问道:“撵狗那人送来的?”
秀蝶低头看着脚尖,故作镇静地道:“不是,巷口路上捡来的。”
她嫂子斜着眼睛道:“哟哟,你捡地好嘛,咋别人没捡上呢?”
秀蝶道:“我舀水来时再没人,我就捡来了,估计是那人掉了后就去撵狗。”
俩孩子早馋得哈喇子流了满嘴,嚷嚷着道:“娘,我们要吃,我们要吃嘛。”
她嫂子估计也馋得受不了,道:“走,咱吃走,不吃白不吃。”说完领俩孩子转身去了他们睡的屋里。
秀蝶虽一口没尝着味道,心里却反而释然了。
午饭吃完,秀蝶洗刷碗筷之后,乘着哥嫂歇息的空档,来到自己睡觉的窑洞里。她轻轻地闭了窑门,拿夜里顶门的那根木棍顶好,爬到炕上悄悄地从衣兜里取出花红手绢。
手绢被汤三娃一栓一栓地包裹着,她又一栓一栓地解了开来。呈现在秀蝶眼前的两个物件儿,既让她心里喜欢地不得了,更让她感到忐忑不安。
天呐,这是一块玉石呀!
她曾见白孝钦的小妾,也戴着一块玉在庄里的女人中显摆。据她说那东西叫玉石,值好几垧田土的银钱。但白孝钦的小妾的那块玉石呈白色,样子哪有自己眼前的这块好看?这块不知要值多少钱啊。
再看那铜梳,秀蝶忍不住拿起它,小心地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那个人,哪里会有这么多银钱,买这稀罕物件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