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天佑和汤没话挑着担子进了门。他俩顺利地找到了天佑藏粮的地方,平平安安地把那口袋粮食一人一半分着担了回来。
回到客房,正德说:“天佑,我估摸你存德伯粮剩地也不多了,你让你娘把那麦子和糜谷各匀上一些,你给你存德伯送过去。”
天佑没有犹豫,说了声“能行”,就转身找口袋分装粮食去了。
存德是天佑的族伯,与正德是没出五服的同辈,比正德小几岁。他是在方圆数十里地方有着名气的大阴阳。
存德小时候也跟随王老先生读过几年的书。他从小就有着过人的天赋,尤其对易经八卦之类的书有着浓厚的兴趣。成年后,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几本周易八卦、阴阳五行、地方堪舆、梅花易数之类的老旧法书苦心钻研。自此以后,他对圣贤之书不读了,田地也不种了,整日在家胡言乱语捣捣鼓鼓,一会儿疯一会儿癫。家人都以为他被鬼魂附了体,请来了白家庄的老阴阳白神仙来给他驱神捉鬼。
白神仙来后,听了家人说的存德的魔症,一把捏住存德的手,先是把了会脉,后又用朱砂画了道符,还要了一碗浆水含到嘴里,“噗”地一声喷到存德脸上,嘴里默冷默冷地念了几句什么咒语,就见存德瞪圆了双眼盯着白神仙,把围观的家人和族人吓了一跳。
盯着盯着,存德“噗通”一声跪在白神仙脚前,连磕三个响头,大声说:“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白神仙哈哈大笑说:“起来,我收了你。”
此后几年,存德一有空就往白家庄跑。干嘛去了?去听白神仙给他讲解五行八卦堪舆咒语之书了。逢着白神仙上庙敬神念经、看风水、擦冲气驱毛鬼、葬坟之类的事,他也跟着去学。
那存德好好的一个人,为啥突然疯颠呢?
原来,存德在独自痴迷钻研那些老旧法书后,对遇到的问题理解不深不透,书读的越多,积攒的问题越多,一时卡在脑子里无法融会贯通。他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一个出口,渐渐地如痴如醉,异于常人。
白神仙年轻时也有过类似经历,他给存德把脉时就诊断了个八九不离十,心想,这小子确是个做阴阳的奇才,内心暗暗称奇,有心收了做个他的关门弟子。至于白神仙念出的咒语,实质是存德卡壳的那段经书和经书的意思,当时就把存德急于突破的问题给点透了,无怪乎存德听了五体投地叩头拜师。当然这是存德出师时,白神仙给他说的后话。
几年下来,存德确实学到了一身本事,白神仙放心地让他独立走四处了。有一次,杜家庄的两户人家为了田土之间走道的问题积了怨。泼皮的那户人家,把一只死狗在夜里悄悄地埋到另一家亡人的坟里。过了好几年时间,另一家鸡犬不宁,前头不是猪死,后头就是驴死,或者是大人小孩犯痴傻说胡话。这家人不明所以,提着礼当找到存德,让给打整一下。
存德掐指算了算,问这家人:“你家是不是与哪家结怨了?”
这家人说:“再的人没有啥,就是为路的事情,与庄里另一户人家不愉快。”
存德说:“事在坟里,不过这事我一出手就是是非。”这家人百般恳求他一定给打整一下。
存德思忖,给别人家坟里偷埋死狗,那家人的确大损阴德,太不道义。便有心整治一下,就用毛笔蘸着朱砂画了一道符交给这家人,临走时交代说:“回去找那家人,就说几年前埋的东西,请在夜里自个挖起在别的地方烧了。如果他们不听,你就把这道符挂在驴圈里。”
这家人回去后,就把存德的话原原本本地带给了那家人。那家人本是泼皮,听了这话当即跳脚大骂这家人栽赃陷害,双方差点打破头皮。这家人气愤不过,便把存德给的那道符挂在驴圈里。
当天下午,那家埋狗的人就如灵魂附体了,他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傻笑,一会学狗咬一会学猪叫,当着全庄人的面说在某年某月某夜,如何把一只死狗埋在这家人的坟里。庄里人起初不信,见他说地真切,大伙便扛着铁锨头到这家人坟地里。往下一挖,哎哟,果然是真的,就把那死狗的尸骨挖出来找个地方烧了,这家人的家宅也安宁了。
可是那家人,被埋狗人犯病癫狂闹地家宅不宁惶恐不安,只好提着重礼来找存德,打算恳求他给自家打整打整。存德对那家人,人也未见礼也没收,故意摆着谱子没有去。后来见差不多了,他就托人带话给原先的这家人,让把那道符烧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经这家人一传,存德在方圆数十里地方的名气,可就大了。
天佑背着粮食,走进存德平时睡觉的北面窑洞时,存德一个人正坐在土炕上靠着被子,捏着本旧书摆弄被他玩地光溜溜的六个乾隆通宝麻钱。见天佑进屋,存德从手中抛下最后一个麻钱,说:“天佑来了啊,来,上炕。”
天佑见了笑道:“伯,炕不上了,我婶出门了吗?这是我大让我给你送的一点粮食。”
存德看了看天佑放在炕头栏子上的口袋,说:“灾里灾荒的,你咋背这么多?少拿点就成么。”
天佑说:“也不多,你家匀着吃也就刚够几天的。”
存德“唉”了一声,说:“多亏你大惦记,灾荒时节,四处也没地方走了,要不是我家里吃喝也没麻达。我昨儿去看你大,听说你去五台山柳叶家借粮去了,你一路上都稳着呢吧!”
天佑说:“驴走丢了,其他的都好。”说完,天估突然记起那晚与那只大鸟的奇遇,不知道有什么因缘,有心向存德求教一下,继续说:“路上遇见了一只野物,不认识是什么东西。”
存德来了兴趣,问道:“什么野物?”
天佑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正想着怎么样向存德诉说遇见那只大鸟的经过,就听见存德笑道:“你这个憨娃,还要考考你伯的深浅哇,好,你不说,我说。”说完,存德将那几枚麻钱捏到手心,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片刻,存德撒开双手将麻钱一一抛在炕上,仔细观看那麻钱的正背,略略思忖,“哇”地一声大叫道:“憨娃,地天泰卦,最为吉祥如意!泰,小往大来,吉,亨。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阴阳二气交.合,乃天地交.合,万物充满生机活力,象征着顺畅通达。六五爻辞曰:‘帝乙归妹,以社元吉。’意思说连皇帝都将妹妹嫁了过来。憨娃,你遇见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将来必将旺你。你们的婚事很顺利,生下的孩子会非常聪明可爱,将来必成大器。啧啧啧啧,奇遇呀奇遇!”
存德的话,天佑对前半截听着有些玄乎,后半截他能听地懂。在存德念叨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个叫莲花的女子,还有牛马山遇见的那只大鸟以及昨夜的一场春梦,心想,难道这世上,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说不清的因缘?这怎么可能呢!便笑道:“伯伯,我遇见的,只不过是一只看着像野鸡的大鸟呢。”说着便把那大鸟的身姿描说了一遍,但他隐瞒了自己遇见强人抢劫和与大鸟共度一夜的情景。
存德听完,正色道:“憨娃,那不是野鸡,那是只凤鸟呀!龙凤呈祥,卦上已经明了,你憨娃啥时候修来的这个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