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站在山岗上,夕阳映红了他的脸,还有他那火红的披风,火红的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想自己一直是一个很开心的人啊!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他刚从金帐出来,他有一丝庆幸因为他阿妈神智还算清醒。
慕容恪的母亲是金帐的主人,高夫人!大家都这么叫,叫她高夫人。就像外边流传的那样,她的确是个疯子,她是一个时好时坏的疯子,好的时候,很清醒,坏的时候会抱着一个布娃娃,就像抱着一个孩子!慕容恪从来都没问过这是怎么会事,他不敢问!他觉得他的阿妈是一个脆弱的女人!
其实,北地的女人就像是男人一样,除了不能像男人一样上战场!她们守着帐篷,守着羊群,很多的时候男人们都是不管帐子里的事情的,男人们待在帐子里只需要一壶酒,一只羊腿,然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教给他们的女人。北地的女人坚强又不坚强,人们都说她们就像是风,又像是美酒!凛冽又醇厚。
慕容恪觉得他阿妈不像是一个北地的女人,她是那么的脆弱,脆弱的让人心疼。慕容恪想大概是因为她曾经是公主的缘故吧!公主天生不就应该受尽宠爱么?曾经在黑山是他的姥爷宇文乞得龟,他陪着阿妈在黑山上住了一年,是去治病的!燕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他在黑山上看见过年迈的姥爷对阿妈的宠爱!娇惯的像个孩子,大概在黑山上的日子是他这一辈子最快活的了吧!慕容恪这样想。在黑山上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他的母亲高月都像是一颗珍珠,他也像是一颗珍珠。现在的黑山是他的大舅宇文逸豆归当家,他知道很久之前是他的舅舅逸豆归拿着刀逼着老家主宇文乞得龟退位的。可是在草原上就是这样啊!年轻的儿子会从父亲那里拿来牛羊继承父亲的妻妾,但是他知道,舅舅从来没有过杀死姥爷的心。
大舅逸豆归对母亲也是极好的!他曾经记得第一次见大舅的时候大舅看他,大舅的眼里带着阴冷。或许这个世界上唯一斩不断的就是血缘,又或许爱屋及乌!慕容恪现在还记得他们和大舅在草原上套马,这匹承影就是大舅送给他的!当时宇文逸豆归曾经说:“恪儿,长大只有一定是一个勇士,你有我们黑山上勇猛的血液,传承着黑狼的灵魂,不要像你那个青面的父亲一样,像一个狐狸。”
慕容恪知道,大舅最看不上阿爸!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即使他那时很小他也能从舅舅的口气里听出对慕容部的厌烦和憎恶。
棘奴远远的看到了山岗上的那一片火红,他悄悄的跑上了山岗,大概是他踩雪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恪的沉思吧!慕容恪回头说道:“你怎么来了,块出征了大巫对你没有什么交代么?”
“我过来陪你!”棘奴坐在慕容恪旁边,把头支在腿上说。
棘奴想了想又说:“打仗都是大人们的事!等将来咱们长大了就能决定打不打仗了。说真的我决定棘城虽然很冷但是这里是个好地方,每个人都那么的快乐!我不懂猫头鹰为什么要打仗呢?打仗就要死人,打仗有什么好的?”猫头鹰是棘奴对燕帝的称呼,棘奴觉得燕帝算得上是他的仇人了,因为他杀死了凡儿姐姐,可是燕帝是慕容恪的阿爸啊!棘奴有时候回想也许自己对燕帝的仇恨绕不开慕容恪!那将来自己会不会和慕容恪战场相见呢?
小的时候最快乐,因为小孩心里藏不住事情,棘奴连纠结都没有就对慕容恪说了!慕容恪当时告诉棘奴,“如果你能杀他了,就叫上我,我帮你。”那是棘奴刚认识慕容恪的时候说的,现在棘奴觉得他对燕帝的仇恨淡了许多,因为他现在竟然有些记不住凡儿姐姐的样子了。他问大巫,大巫说:“这就是时间,昊天掌管时间!”
“棘奴!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啊?我们和黑山是亲戚啊!黑山上住着我的姥爷我的舅舅们,他们对我很好,阿爸为什么要和他们打仗呢?”慕容恪目光无神的看着远处问。
棘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就像咱们的乐趣是练完武之后烤个狍子吃!打仗就是大人们的乐趣吧!我小的时候父亲上战场,每次回来和他去的叔叔们就少了许多,我看见父亲躲在屋子里偷偷的哭,就去问爷爷,为什么要打仗呢?爷爷告诉我,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爷爷说将来我就明白了。其实,从小我就很笨的,哥哥们可以在院子里练刀练枪,我却只能坐在爷爷的怀里看着,现在我真的很快乐!因为我也可以和哥哥们一样练武了,我爷爷很老了,我也想像哥哥们一样拿起手里的刀枪保护他!本来大家是不让我来棘城的!”说道这里棘奴突然不说话了,他摸了摸腰间的新亭侯像是想起了爷爷的样子。
“棘奴,你知道么?我问过老叔的,老叔说黑山上的人太多了,因为人多我们就要杀一批,不然等那些孩子都长大了他们就会过来棘城杀我们了!”慕容恪看了看棘城的方向。
城里的牧民们都点上灯了,今天的棘城没有一丝丝安详,虽然远远的看上去很明亮却让人感觉黑洞洞的,透着压抑,要把人压死。贵族们在寨子里支起了火堆,被搭理好的羊一只只的从帐篷里搬了出来,奴隶和婆子们忙前忙后,武士们就围着火堆大口的喝酒,有时还有那么一两个爬起来比比摔跤,赢的人会得到一片叫好,姑娘们的尖叫好像是刺激到了这些喝酒的汉子,不时会有一个两个的偷偷跑出去,拉着一个姑娘偷偷的跑进没人的帐篷。今天的棘城,最大的就是这些要上战场的男人们了,普通牧民家的男人会好好的坐在帐篷里,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围在他的身边,女人们通常都会烧一盆热水,端到她们的男人面前,给他们的男人洗洗脚,孩子们也像是乖了,安静的坐在父亲的旁边听他们说那些有趣的战场上的事。
慕容恪看着棘城里的火光说,“棘奴你看啊,知道要打仗了,他们是多么的欢快,像是过节,因为每个人都想着,不久之后男人们会带着牛羊和奴隶回来!可是,他们为什么就不想想那些回不来的人啊!”慕容恪沉默了一会,又说:“棘奴,你们汉人不这样吧?在我们草原上,战场就像一壶酒,男人们上过战场之后会越来越爱它!直到有一天死在战场上,然后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会和他的孩子说,你阿爸是一个英雄,这句话就会一直装在哪个孩子心理,等他长大了就会沿着他阿爸的路走向战场……”
“慕容恪!你想上战场么?”棘奴很严肃的问道。
慕容恪转过头与棘奴对视,他说:“我知道打仗不是一个好东西,但是我想上战场,因为我也要做一个英雄,我要做一个能拯救草原的英雄!”
棘奴说:“你看!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也想上战场,爷爷说汉人死了太多需要一个英雄站出来了,我要做一个英雄,我要让爷爷为我骄傲!在我家里的那个李先生说,你不想做一件事,却又不得不做,这就叫做宿命。恪哥!战场就是咱俩的宿命!”在慕容恪的眼睛里,棘奴像是长大了,他对着棘奴重重的点了点头!
“唉!对舅舅举起刀么?我真是……唉!既然我们现在改变不了什么,那么我们就快快长大吧!”慕容恪说道。
“对啦!棘奴你爷爷对你说的那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就这两句还有么?说出来听听。”慕容恪说道。
“我虽然脑袋比你聪明些,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我怎么能记得住!”棘奴挠着头愁眉苦脸的说道。
驾!驾!驾!
远处传来马蹄声,棘奴和慕容恪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支整齐的马队,马上的骑士是胡族打扮,但是棘奴知道那不是慕容部的穿着。会是谁呢?棘奴看向慕容恪,慕容恪说:“你看他们的马比我们的矮了不少,他们都穿着熊皮大鳌,那是段族的打扮,鲜卑段族,他们来棘城干什么呢?偏偏这个时候!”
那支骑队飞快的抵近棘城,棘奴和慕容恪不知道,在马队里有一个人透过厚厚的披风看到了上岗上的这一片火红。
“叔叔!哪里有两个人呢!一黑一红,连马都是一黑一红,真有意思。”
“公主!如果是棘城的!你早晚都会认识!”
“哦!我知道啦……”
谁也不知道!这一眼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