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余话音刚落,三束光从这个地方最顶部的黑暗那儿射出,圣洁一如来自天堂的普照。
这三束光,温暖得犹如日光,柔和得犹如月光,却如同一把利剑,“刺啦”一声划开了顶部浓郁的黑暗。
黑暗被驱散了,古然看到,在王的领域的最顶部,一个黑色的小箱子被镶在天花板内,它的黑色在幽蓝的天花板上格外显眼。
它的底部,有把类似手电筒的物体从中探出,正灿然闪光。
那三束光分别洒在在场的三人的身上,三人修长的影子愈加清晰。
古然和风孖本能地觉得不对,不约而同地跳离光束落下的区域。
然而,他们的影子没有跟着他们移动。
但见,在神圣的光柱笼罩之下,他们的影子徐徐站立,它们由二维跳转到三维,拂开了点点扬尘。
通用型A级虚空·特瑞斯
虚空技——倒影
二人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幽蓝的地板上站起,漆黑如墨的面庞上逐渐有了各自的五官,它们的身体渐渐饱满,它们的武器渐渐成形——由于二人被照射时手中分别拿着青纹巨锤和游魂,因此两样物品也一起被倒影了。
场面诡谲,设想一下,你完整地看完自己的影子由二维变成三维,变成一个和你一样的有血有肉的生物的过程——这无疑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因此就连风孖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但事实上这一过程只有三秒。
它们的眼睛里倏忽亮起强烈的白光,宛如探照灯一般,在它们黑暗的脸上分外明亮。强光过后,在它们空白的眼眶里,一朵幽蓝的丁香开始缓缓旋转。
它们动了起来,流星赶月地冲向各自曾经的主人,如今的敌人。
古然操控雷球轻而易举地挡住了迎面打来的“影子游魂”,右手游魂一扬,风火之枪眼看就要刺进“影子古然”的身体了。
影子古然一个后跳,敏捷地避开了风火之枪。
“速度比我慢点,是因为没把雷狼复制下来吗?”古然瞥了一眼影子古然黑乎乎的双脚,“它的武器......是游魂吧?可是感觉比真正的游魂弱了点。”
另一边,风孖不知哪根筋抽了,竟与“影子风孖”硬(正)碰(面)硬(刚)。只见一人一影锤影不断,“当”的闷响随着他们手中巨锤的每一次碰撞而迸出,这是金属的乐章,这是暴力的游戏。
“影子到底是影子,你连‘青曦’的元素调动方法都不知道吧?”风孖突然不屑地说了一声,青色的光蝶毫无征兆地开始在青纹巨锤上盘旋,它们围绕着青纹巨锤翩翩起舞,又随着青纹巨锤撞向另一柄巨锤,粉身碎骨。
慢慢地,那些翩舞的青蝶幻化成了青色的洪流,环绕在青色巨锤上,宛若一道青色的光环。
下一刻,光环骤消,青纹巨锤踏着青色的光点,“嗖”的一声飞快地击中了影子风孖。
“或许,你的锤,根本不是‘青曦’,你,也根本不是我。”风孖痴痴地望着倒飞出去的影子,喃喃道。
这一边,古然已经用雷球贯穿了影子古然,它的腹部正汩汩地往外流淌着粘稠的黑血。
“喂,澹台余,这些影子不够强力啊!”变了个人似的,风孖挑衅地冲独自伫立在远处的澹台余大声说道。
澹台余闻言,漠漠地看向风孖。
“这个虚空技,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影子和你们单打独斗的。”他的声音很轻,却荡过了整个王的领域,“而且,你们真以为它们很弱吗?这可是王的虚空技啊!”
说着,他像乐队指挥官似的,双手一扬,随即下摆,这一扬一抑之后,仿佛无形中有一枚奇妙的音符被奏出。影子古然,加上已经站起的影子风孖,幽蓝的光晕开始在它们身上荡漾,如梦似幻。
它们由漆黑之影变成了幽蓝之影。
攻势再次向他们俩展开,比之前更加凌厉,更加刁钻,更加致命。两人压力骤增。
风孖这边,“当当”的碰撞声如同暴雨击打在窗户上一般密集,而风孖在经过加持的影子风孖的巨力面前,只能退避三舍。
古然也不好过,只能凭借着雷狼赋予的速度与影子古然周旋。
变故总是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风孖身后,一道鬼魅一般的幽蓝身影忽然浮现,它左手千足虫,右手血之鲼。泛着幽蓝光晕的武器在它的手上朝风孖背上狠狠一斩。
“叉”状的伤口出现在风孖背上,血液恣意凌空飞舞。
巨大的痛楚烧伤了风孖的神经,他惨叫着,整个身体反弓起来,痛苦与绝望乍时在他的脸上交错如根。
影子风孖抓住机会,踏步上前,一抡巨锤将风孖锤飞。
以牙还牙。
古然在听到风孖惨叫的一刹那心就被揪住了,他转头,却看到风孖坠落在地面,狼狈而又凄惨。
当他看到风孖昏迷后,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赶在影子们冲到风孖旁边落下屠刀前守住风孖,而是攻击澹台余。
他发疯似的冲向澹台余,五枚雷球盘绕在他周边,雷化随时准备启动,雷狼低吼,紫光美得摄人心魄。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就是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
之前他与风孖联手尚且勉强打伤澹台余,如今他一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就算他侥幸打败了澹台余,“倒影”中断,可那时风孖早已被切成肉块了。
他太冲动了。
而在战场上,个人的冲动会将战友置之死地。
但风孖是幸运的。
澹台余似乎想亲手审判这两名逆臣,他命令影子们停下,自己则手持机械武器,淡淡地看着狂奔而来的古然,目光冷若寒星。
在古然进入澹台余攻击范围的一霎——
仿佛蝠鲼跃出水面,酒红的血之鲼闪电般击向古然,然而这道酒红闪电被一枚洁白的虚空球挡住了。
澹台余的左手,千足虫呼啸而出,却也“晃当”一声撞上了一枚突然出现的漆黑的虚空球。
古然已经欺身上前,五枚雷球向外扩散,将二人笼在其中。
电流“嗞啦”作响。
而澹台余已经一跃而起,凭着惊人的弹跳力脱离了顷刻后产生的电网。
他用血之鲼攻击,用千足虫攻击,再纵身起跳避开雷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好像他已提前知道古然会用虚空球抵挡进攻,用雷化控场似的。
“你的战斗方式太单调了。”毫无温度的声音从古然头顶上落下。
同时,澹台余翻转而下。他转了两圈,在面向古然背部时,他双手猛地交错,血之鲼与千足虫在古然背上亲吻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古然吃痛,面目狰狞。澹台余落地,古井无波。
两人同时转身。
游魂迅速地击出了一枚雷球。
赶苍蝇似的,澹台余用千足虫随意一挥,雷球被强行改变了轨道,它砸进地面,幽蓝与淡紫在地面上流转。
澹台余动了,风驰电掣。
他侧身上前,千足虫一挽,淡淡的血痕就被刻在了古然皮肤上。他又右脚踏前,侧身一转,血之鲼再次精准地划上了千足虫造成的血痕。
他侧身,踏步,挽剑,围绕着古然跳起了一支死亡华尔兹。
血珠如同齿轮上的火星,飞溅到澹台余的白衬衫上,嫣红鲜妍。散落在地面上,将地板染成藏蓝。
他的动作太快了,古然根本跟不上他的动作,只感觉有无数个幻影在自己周边。他将雷狼中的雷元素调动到极致,试图冲破澹台余的桎梏,可澹台余却始终如幽灵一般如影随形。
原来,澹台余一直在抑制自己的实力,以免一个不小心杀了他们。而现在,王已下定决心杀死他们了,于是王锋芒毕露。
古然身上的血珠渐渐多了起来,细细的血线慢慢地汇成了血流,它们从他的腰际留下,仿佛一袭血红战裙。
古然的大脑因缺血而变得晕沉,他的动作因缺血而变得笨拙,到后来,他甚至连一些象征性的反抗也做不到了。
衣服早已被切割成缕缕布条了。密密麻麻互相交错的伤口在他身上遍布,有些肉甚至像嘴唇似的向外翻卷着,狰狞可怖。
过了多久呢,古然终于倒下了,昏死在地上。重物砸地的声音终止了澹台余的血腥表演。他睥睨着古然,双手兵刃妖红。
······
古然感觉自己被一个柔软的身子抱住了。
眼前一片虚无,他用尽力气去睁开眼睛却无济于事。
耳边朦朦胧胧地回响着女孩子抽泣的声音,有某种温热的液珠不断滴落在他的脸上。
“不要死...不要死啊......”女孩带着哭腔,天籁般的声音中镀着白色的悲伤。
“死?我也不想死啊...可他太强了...”古然迷迷糊糊地想着,脑中浮起了澹台余鬼神一样的身姿,真正的绝望第一次爬上了他的心头。
“别死啊...活到计划执行的那天,我就能来找你了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古然迷惑着,心却被一股莫名的悲伤冲袭了,那悲伤铺天盖地,就好像...虚祉死了一样......
“别死啊...我等你...到那天。”女孩的声音渐渐低落,如同呓语。
像一道闪电划过古然的脑海。古然突然想起——在有个黄昏里,他和她许下了约定,她说——
“我等你。”
那个黄昏孤阳低伏,他凝望着她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精致的美。
啊,他不能死,因为,有人在等他,她的名字叫虚祉。
“我不能死。”他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却坚若磐石。
那女孩闻言,破涕而笑,在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中,古然听到——
“那我帮你吧!”
······
王的领域内。
澹台余反手握住千足虫,对准古然的心口,默默地刺了下去。
“咔嚓”,千足虫应声折断。
澹台余惊愕地看着折断的猩红剑锋,脸上写满了“不可能”。
“噌”,漆黑的水流从古然心口淌出,攸攸如蛇,眨眼间就淌过了澹台余。它们掩盖了地面的幽蓝光泽。
淌过澹台余后,水流冲天而起,一张黑得无暇的帷幕将二人拢在其中。
在这片黑色的水幕中,仍有几丝微弱的光,澹台余看到——
在古然的胸口,心脏的位置,黑色的纹路肆意向他身上蔓延,像恶魔的手爪,又像堕天使的羽翼,它们密密匝匝地盖住了古然的每一寸肌肤,除了脸部。
古然缓缓站了起来,仿佛古棺里复苏的死尸,双目紧闭,黑色的气流在他身边盘旋如翼。
澹台余不可置信地看向本该倒地的古然,他感受着那股黑色气流,名叫“恐惧”的情绪竟爬上了他的心头。
突然,古然左半边脸被一片混沌的虚无吞噬了,漆黑如墨,与右半边素净的脸庞截然不同。
如炬的纯白瞳孔在那片虚无中亮起,在黑与白的交界处,半张洁白的嘴咧成弯月。
死亡的气息在白瞳骤起的一瞬间开始弥漫在这片空间内,幽蓝的王在这气息下重足而立。
澹台余迷茫无助地看着变化的古然,原本镶在喉结处的王的碎片无由地悸动起来,那感觉,就好像一只狗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桀桀桀......”,渗人的笑声开始幽幽回荡在漆黑的水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