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这样的裴松与平常温文儒雅的他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他想杀人灭口?
我心里盘算着自己护着芊芊能不能打得过他,而他沉默地看了我们一会儿,突然笑了。
这一笑就如春风化雨,百花齐放,刚才的阴霾尽数消失不见。
这变脸的速度也太恐怖了些。
“既然你们猜到了,我再隐瞒也没有意义,索性与你们摊牌吧。”他从窗户上下来,神色自然地坐到了桌子边,“我确实是在蒲州遇刺失踪的十三王爷,姓梅,名东年。”
“而遇刺的原因与你们猜的一致,本王也怀疑此事是我的皇弟想要除掉我,因而隐瞒身份,藏在蒲州伺机而动。”
“而上一次去临川村,其实是为了去调查那里是否留下了敌人的痕迹,本王就是在那里遇袭的。遇袭之后沿着凉川河往下,所以遇到了你们。”
他说着又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既然两位这么聪明,能猜到我的身份,那么也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吧?”
“泄露了你的身份反而对我们不利,我们不会干这么蠢的事的。”芊芊说着看向我,“秋秋,你说是吧?”
我忙点头。
裴松,哦不,梅东年满意地点头,从窗户跃出去消失不见了。
我一放松,整个人就瘫了下来,捂着胸口趴在桌子上。“好险,刚才我们差点就要死了。”
芊芊亦是出了满头的冷汗。“好了,没事了。”
我们俩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
裴松这个人,看着是谦谦君子,却原来这么危险。
墨潜他知道他的身份吗?怕是一开始就知道吧?
接下来……还能相安无事吗……
“既然要守口如瓶,自然是要若无其事地和以前一样了,他肯定也是如此。你放轻松,不要去想今晚的事就好。”芊芊道。
凭我简单的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那就这样吧。让我睡一觉,很快就会忘了。
第二日起床继续赶路,裴松果真如芊芊所说,又变回往常温文儒雅的模样,像是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面色如常地冲我们俩打招呼。
可经过昨晚,我已经对他的危险性有了深刻的了解,恨不得对他敬而远之,但又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次出门墨潜带了麻子和大嗓两个人做车夫,这一点我到现在才注意到。昨天早上我整个人都是迷糊的根本没注意,一觉睡到晚上,吃过饭又去睡了,完全忽视了他们两个的存在。
接下来的五天十分平静,裴松一如既往叫我阿啾,墨潜从来都沉默着耍酷,本来芊芊和裴松是负责活跃气氛的,但现在她也没什么心情。于是一路上都是麻子与大嗓两个人在互相挤兑,倒也不那么无聊。
在路上熬了六天,一行人终于到了桂州的省城十里城。
六人吃过午饭,便去茶楼里坐着打听消息。去了十来家之后,找到了一个自称百晓生的,向他打听了一下,还真有薄大人的行踪。
“一个方脸大胡子的男人是吧。大半个月前……好像有这么个人进了桂州知府秦木的府上。”百晓生道。
“你确定?”
“那帮整日蹲在知府宅子前面那条小巷子里的乞丐记性好着呢,不会记错的。”
众人回去商量下一步行动,我提议道:“不如我们扮成佣人混进去吧?”
我话一说完,全体沉默。
……我是不是又出了个馊主意?
“那么你和麻子去。”墨潜道。
“诶?!”我刚想抗议,他打断我的话头:“在我们这几人中,适合扮佣人的也只有你和麻子。”
我没话说了。
芊芊细皮嫩肉让人一看就觉得她干不了粗活;墨潜是个不肯低头的,哪有佣人整天拿鼻孔对着主子的;裴松一身贵族气质,去当佣人一不小心就把主子的风头给抢了,谁受得了;大嗓比他主子还要傲,脾气又暴躁,也就只有墨潜才治得住他吧。
那就只剩本来就是个扫地丫头的我,还有脾气好一点的麻子了。
第二日,我和麻子穿上粗布衣服,到秦知府的大门前怯怯地问门房:“请问,贵府需要招佣人吗?”
门房嫌弃地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晃悠,平时看你们躲在巷子里不赶你们走算是老爷仁慈了,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不是乞丐。”麻子道。
“我管你们是不是乞丐!走走走,滚远点!”
我很想抱住门房的大腿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几天没吃饭了巴拉巴拉……可惜情绪没有酝酿出来,只好作罢。
门房将我们往大街上推,我使足了劲儿还是比不过他,被他用力一推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岑……”麻子叫了一个字就住了口。
我头晕目眩地抬起头,见眼前有一双小巧玲珑的鞋子,往上看,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墩。
小胖墩指着我呵呵笑起来,他身边一位穿布衣的妇人躬身拉着他离我远一点,恭敬道:“小少爷,离这些乞丐远一点,很脏。”
这妇人看来应该是小胖墩的奶娘了。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那奶娘已经对着门房道:“你们怎么回事,让这些乞丐在门前闹。”
门房连声道歉,麻子又插了一句:“我们不是乞丐,我们是来找活干的。”
“我们府里不缺佣人,你们去别处吧。”奶娘皱眉说完,拉着小胖墩要走,他却突然指着我道:“奶娘,我想要她留下来陪我玩。”
“不行,奶娘陪少爷玩不就好了?”妇人哄他。
“我不我不,哇——”小胖墩说风就是雨,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下来了。
奶娘急了,怎么哄也哄不住,我见状蹲下来看着他道:“别哭,我留下来陪你。”
小胖墩看了看他奶娘,接着哭。
奶娘没辙了,无奈道:“好了好了!让她留下来。不过这还要问问张管家,他要是不同意奴婢也没有法子了。”
小胖墩破涕为笑。
“你,”奶娘指着一个门卫,“你带她去见张管家,我得带小少爷去先生那儿。”
门卫恭敬地领命。
我跟在门卫身后往秦府里面走,回头见麻子悄悄向我比了个“我先走了”的手势。
我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虽然可以成功打入秦府内部,可是只有我孤身一人,没有人和我商量,这可怎么办?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门卫带我到张管家的面前,那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将我上下扫了一遍,点头无奈地道:“不同意还能怎样?我可经不住那小祖宗闹腾了。”
我听了顿时有不详的预感。
而这预感,在我洗了冷水澡换了身丫头衣服,在傍晚时分再次站在小胖墩面前时,应验了。
“跪下来,趴着。”他道。
“要干什么?”
“骑马。快点!”他过来拉我的衣服。
“诶诶诶,等一下。”我扯着我的衣服,“骑马有什么好玩的,姐姐教你轻功好不好?”
“不,快点跪下来。”他固执地拽着我的衣服。
这小胖墩的性子……真是拗啊。
“小少爷,让我飞给你看,你就知道轻功有多好玩了,你先松手……”
“我不,你快点!”他说着又在酝酿暴风雨了。
我脾气也被他激了上来,见他死不撒手,干脆抱着他脚下用力就飞上了屋顶。
“哇!”他立马震惊了,看着地面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又兴奋地拽我衣服:“再飞高一点再飞高一点!”
我只觉得自己使劲使得脸都涨红了,哀声道:“祖宗你别乱动了,我快抱不住你了!摔下去你可就变成肉饼了!”
“你敢!”他一副小霸王的气势,“你要是让我摔下去了,我爹就把你五马分尸!”
我汗颜。这么小的孩子是从哪学来这么血腥的词的?
而且你也太重了吧?!
我把他放到屋檐上扶着他,“你别乱动,要是摔下去了,就算我五马分尸你的腿也接不回来。”
他这才安分一点。仔细看,他的腿在微微颤抖颤抖。
我在心里笑。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
他抖了一会儿终于站稳了,高傲地命令我不要扶着他。
看这傲骄的,待会儿你下不去可别求我。
小胖墩看着地面,突然喊了一声:“奶娘!”
我心道不好。要是让他奶娘看见我带他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可就麻烦了。
我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没有瞧见人,刚想回头问小胖墩,一双魔爪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我大叫着从屋顶上滚了下去,像张饼子一样“啪”地拍在地上。
小胖墩在屋顶上魔性地大笑,“肉饼!肉饼!”
我火冒三丈。
这个混世小魔王!
我趴在地上缓了老久才缓过劲儿来,爬起来火大地冲他喊:“你就待在上面,别想下来了!”
他傲气地哼了一声,突然大哭起来。
我一愣。怎么又突然变脸了!
“岑小丫,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怒火中烧的声音。
“奶娘——”小胖墩在屋顶上委屈地喊。
我冷汗涔涔又肝火直冒。
你委屈个屁啊,现在该委屈的是我好吗?!
被你连续坑了两次啊!
“把他抱下来!”奶娘喝道。
我提气上去抱着他颤颤巍巍地飞下来。
“你把小少爷放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出了事你担当得起吗?!”奶娘厉声喝道,扬手要来掌我的嘴,小胖墩突然出声:“奶娘,罚她给我当马骑就好了。”
“不行,不狠狠罚她,她怎么长记性!”
“那更应该罚她给我当马骑啊。”
奶娘想了想,与小胖墩心照不宣地一笑,道:“那行吧。”
于是兜兜转转最后我还是要被他当马骑。在围着整个院子绕了不知多少圈之后,小胖墩终于放过了我。
这时候我的手掌和膝盖已经磕破皮流出鲜血,腰被他压得快要断掉。
我拖着自己半残的躯体去我的房间,里面满是灰尘,狭窄而拥挤。
我长长叹了口气,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外面漫天的星星,不想动了。
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呢。
发了一会儿呆,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从屋檐上落下来,翻飞的衣袂带起一阵风,里面夹着我熟悉的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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