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那一刀的风情
霹雳一声,春雷又响起。倾盆的暴雨就像是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一声巨雷暴响,声音震彻长空,可是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更黑暗,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又是一声更大的雷声,挟着倾盆大雨,犹如万马奔腾直掠而下,其势甚为骇人。
第三声雷声响起时,天空数道闪电交互闪出,顿时黑暗的天空中如同白昼。
于是雷声如同响炮,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宇宙好似濒临焚灭的边缘,顷刻间就要天崩地裂。
林昱站在暴雨下,让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春雨也并不是一直柔绵绵的如细丝般飘荡,今夜的雨就如利箭般落下,不仅急,还很刺骨。林昱站在富春江外的暴雨中静静的注视着怡红院上的天空,雨水沿着兜里边沿汇成了一道道雨帘,但这丝毫不影响林昱的注视。
林昱眼中万千星辰划过,独留下北斗七星的星光轨迹,怡红院上空那道星辰命格之线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巨门星高荣又销魂了一夜,他已经闲得太久了,这两年来,除了护卫淮阴侯之子外,他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在修炼一途他已经走到了头,他自己也明白以他的资质,能命格归星已经是上天厚爱了。在这纸醉金迷的临安城里,曾经雄心壮志的北斗巨门星也渐渐堕落,与其说堕落不如说是拿堕落在麻醉自己,“香君的身轻体柔,小琬的比目鱼吻,秋波的绝世容颜,还有你的伟岸****.”高荣一边揉着身边女子的胸部,一边调戏道。
突然他浑身一震,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速回。”他站起身来,眉头紧锁,依照他的感知,这是这道声音是通过武曲星力传到耳边的,数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对北斗七星的星力极为熟悉,也不起疑,快速穿好衣服。
“爷,怎么了?不能天亮再走么?”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子柔声道。
“睡你的觉。”扔下数俩银子,高荣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怡红院。
暴雨依旧,电闪雷鸣。雨势更大,高荣洒开大步往前走,走出了纸醉金迷的不夜城,走上了富春江旁山坡下无人的泥泞小径。高荣虽然在走入雨中时有一些疑惑,但世间能运用北斗武曲星力的能有几人,世间的诸多事物都不可信,比如海誓山盟、比如甜言蜜语,但这来自本源命格的星辰之力,高荣的这点疑惑还未形成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尽管如此,高荣也是将随身弯刀跨在腰间,多年的习惯并没有随着这些年的清闲而改变。
此时正是天刚亮而未亮的时辰,若是没有一道道闪电撕裂黝黑的穹苍,天地几乎已经被黑暗吞噬,临安城和临安城里的人还未从睡梦中醒来。
高荣停在暴雨里,雨水敲打着斗笠,如同战鼓般急促有力。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杀气。他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感觉得到,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豹子嗅到血腥时那么灵敏正确。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也几乎快要遗忘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人就是如此奇怪,当他每日为了活命不断挣扎在杀戮中时,向往着安逸舒适的清闲日子,当安逸的久了,骨头都快要锈了的时候,又怀念着那杀戮时命悬一线的快感。
暴雨能把血腥气冲淡,杀气也一样。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风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
林昱的右手手指稳稳当当的开始发力,弓弦开始迅速的绷紧,弓臂稳定后缩,然后三支狼牙箭被搭了上去,本来应该是锋锐无比的箭头上面,有一层乌油油的色泽,这是涂抹上了席草混合尾麻花的液汁的征兆,这种液汁进入人体以后,虽然不致命,却是可以使其迅速衰弱,昏迷。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三道寒光朝高荣疾射而来,三支狼牙箭锁住了他心脏、咽喉、腹部,无论是速度还是准确度,还是出手的时机,这一弓三矢的的确确是武举人的箭术了。但这区区武举人的箭术哪能难倒已经步入武举人多年的高荣,当年在草原面对暴雨般的箭阵都安全活了下来,何况只是区区三支箭。
只见他不仅不躲避,而是朝箭矢疾射而去,双脚落地处赫然一个个泥坑,显示出这奔驰的力量是多么的巨大。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高荣口中吐出一个字:“落。”一道神秘的力量从他口中发出,与箭矢在空中相遇,然后疾射的箭矢居然违反了正常定律似的,应声从空中掉落,插入泥泞的大地中。
林昱轻叹一声,这全力的一箭竟然被他如此轻易的破掉。林昱既然要杀他,自然对巨门星高荣的神通做过详细了解,尽管他在东吴未出手几次,只知他具有武举人的实力,但根据历史上巨门星命格推断,这是巨门星的本命神通之一:口是心非。此神通与佛门的灵言、符师的符篆具有异曲同工之妙。此神通练至大成几乎可以改变天地间的规则,口中所说即为天地至理,高荣虽然只堪堪能运用,但口吐一个“落”字,就破了林昱的必杀一箭。
林昱扔掉手中弓箭,拿出匕首严阵以待,这一箭也没想能伤得高荣,依照林昱的了解,口是心非神通虽然玄妙,但也有诸多弊端,短时间里难以施展第二次限制了它的威力,所以说这一箭没能伤到高荣,却破去了他的一张底牌。
高荣不退反进,不惜运用保命的本命神通,也要朝小山坡上的黑衣人扑来,因为与远程攻击的人对战,最好的办法就是近身相搏。高荣不得不承认能射出一弓三矢的人的确有能力在适当的距离射杀了自己,若是反身而逃,就成了他弓下的猎物,只在一瞬间他就定下了强攻的策略。手中的弯刀在闪电的光芒里泛起妖异的血红色,这是血的颜色,更是一把魔兵的颜色,当武器杀戮过重,其中觉醒的器魂就会成为魔兵,具有更强大的攻击力。
高荣那双眼当中,更是疯狂而充满了血丝。无疑还有另一个极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着要他的命。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北斗武曲命格之人为何要杀他,高荣想不通所以不去琢磨,但他只知道山顶这个扔掉弓箭的人必然不是一个人,一个远程攻击者最佳搭档必然是个近战之人,接下来发出的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他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他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杀掉这个弓手,再慢慢的玩。
他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
现在他已经临近山顶,山坡上黑暗的树木和狰狞的岩石都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失去距离的强大弓手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高荣已经举起了他的屠刀。他所感觉到的杀机也更强烈了,可是他在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什么?难倒让自己杀了他的同伴才现身么?
瞬息而至,武举人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几乎超过了林昱的意料,高荣的左臂骨骼“咯咯”作响,眼见得那一柄锋锐绝伦的的弯刀落下,林昱竟是只能束手待毙!他的蛇行身法早已经发动,但无论如何移动,竟然都难以逃出这一刀的范围。
但那一刀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悬在了距离林昱顶不到一寸的地方,那森然杀气都激得林昱头皮上面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浮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高荣心慈手软,而是由于夜小楼那锐利无比的“惊蛰”已经快要刺穿后心。雷声滚滚,“惊蛰”如同闪电一般在雨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白色弧线,高荣已经感到后心阵阵的麻痹之意,如同被雷电击中般。
高荣可以十分清晰的感觉到,只要自己再一刀劈下,那一柄短剑,一定会十分坚决的刺入后心,其中蕴含的雷系神通会瞬间遍布全身,断绝自己所有的生机。
所以他只能收回弯刀,避开身后的利剑,高荣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深刻真切的直面生死了。当年在草原上杀的昏天黑地,连手中之刀都成了魔兵,事后,全身伤口数十处,血都快要流干了。
但林昱的反应就和正常人一样,首先是膀胱处传来了极强烈的尿意,接下来当然是腿软,不过脸色虽然惨白,但好歹还是顾了几分脸面,没有将“好汉饶命”四个字叫出来。在高荣收回弯刀反身而去的时候,林昱一屁股坐倒在泥水里,生死间的大恐怖原来就是如此。
夜小楼在雨中如同在舞蹈,左手惊蛰、右手秋水,暴雨没有成为她的阻碍,反倒隐藏了她身形。
夜小楼喜欢雨,雨也喜欢夜小楼。连雨都不忍心淋湿她,雨水在离她头顶三寸处拐了个弯,形成了一道雨帘。
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暴雨中忽然显露出的人影可不正是夜小楼。
闪电过处,霹雳击下。
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这一声霹雳春雷凌空下击,挟带着天地之威,斩向高荣的后心。
这是必胜必杀的一刀。
这一刀仿佛已经和这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溶为了一体。
夜小楼的这一击惊蛰刀的威力已经快要到达武进士的一击了。
高荣在这一刀下狼狈而逃。一个武秀才境界的女人竟然将他逼得不得不收回必杀的一刀,高荣很是兴奋,他好久没有如此兴奋了。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他的握刀之手在与夜小楼的“惊蛰”雷电中已经麻痹,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弯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露出狞笑,道:“夜小楼,你是找死!”命格之力汹涌而出,沟通北斗巨门星。
林昱压下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识海中的妖星—黑洞快速旋转,伴随着神识的外放,居然从他的体内的万千毛孔当中会隐隐约约的冒出淡到几乎难以辨识的黑色烟气,那烟气若雾若霭,虽然在林昱的身体周围很薄很淡一层,却是聚而不散,慢慢的飘升到了他的头顶上方,渐渐显得浓缩清晰,最后笼罩数十丈方圆。
在古代通讯不便,多用烽火台传递军情信号,遇到敌情便会点燃干透了的狼粪,再撒上硫磺粉末,冒出凝而不散的黄色烟雾,哪怕是大风吹拂也不改变其形状,直入苍穹当中,因此又被称为烽火狼烟。
而此时林昱头顶出现的烟气,在漂浮到十余丈高之后,就凝聚得更是犹若实质,更是仿佛介于有形无质之间,在暴雨中丝毫不受影响,更是仿佛要吞噬了了天地一般,令人震撼!
这就是妖星的妖命气运,遍布林昱头顶的天空,世间所有星辰之力的克星。在它之下的夜小楼和高荣二人却毫无发觉,临安城里的诸多大能,“大儒”级的强者也丝毫没有发觉此处的异常,在这妖星之下,小山坡与外界断了所以的联系。
在这一瞬间,林昱虽然感觉到了高荣身上的星力浩浩荡荡,汹涌奔腾而来,但是,这星力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是失控的一般,乃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更直观的一点来说,北斗巨门星的星辰之力与高荣之间的联系已经被黑洞成功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