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将军府坐落在大堰最繁华的街道,府外红灯高挂,两座威风凛凛的狮子并肩而坐,朱红色的大门高贵庄严,红秞金漆都是最鲜亮的颜色。
门外把守的士兵,表情肃穆威严,一有过往的行人稍稍靠的近了,便被怒骂着撵开,若离开的不及时,怕是还要挨上几脚。
嗒嗒的马蹄声停在将军府前,夜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翻身下马,靴子和裤腿上沾满了泥渍,衣杉被湿的松松垮垮,面色凝重阴郁,脚下不做丝毫停顿的走向慕容府的大门。
高挂的灯笼透出通红的光,借着灯光,守门的侍卫看清要进门的来人,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款款的打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慕容战知道,按往日的习惯,母亲早已用过晚膳,此时该在佛堂里晚修。穿过几道走廊两处花园,也不理会府中人的行礼和问候,径直来到了府里的小佛堂前。
手指触碰到佛堂的门时,击打木鱼的清脆声音一下一下的响在耳边,慕容战手下微微停顿,收了几分心里的冲动,轻轻推开了门。
佛前的妇人气质淡然,一支古朴简洁的素银簪子别起了花白的发髻,素色衣杉整洁朴素,静静闭着双目,眼角有慈祥的纹路,一手轻撵着佛珠,一手轻轻叩打着木鱼,整个人安静温和,而她正是慕容战口中的母亲,慕容府的老夫人。
慕容战走到佛前,在一个蒲团上轻轻跪下,看着身旁熟悉的人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轻声叫道:“母亲!”
声音落下,慕容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慕容战,微笑着,“战儿回来了。”
看到慕容战湿透的衣杉又微微簇起了眉,轻责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湿成这样了!还不快回去换换衣杉,免的伤了风寒。”
慕容战心头一哽,看着眼前熟悉慈祥的面容,心里有种退却的冲动,轻唤了声,“母亲!”
“战儿,怎么了?”
转念之间,慕容战脑海里却又闪出了当年鲜血淋漓的画面,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您还记得我娘吗?”
慕容战仔细看着母亲的眼睛,脸上的一丝一毫表情都没有放过,很明显,听到重新提起的这个人,母亲的眼神有些惊愕,握着佛珠的手停顿了片刻,这么多年,这是慕容战第一次有勇气重新提起娘亲。
慕容夫人很快稳住了慌乱的心神,不再迎着他的目光,“战儿这是想娘亲了?”
“是!很想念!”慕容战喉中又变得哽咽。
慕容夫人底下头,撵着手里的佛珠,“改日,我带你去祭奠你娘亲可好?”
面前供奉的慈眉善目的菩萨,慕容战跪坐在下面看着,心里突然有些恨,“不必了!已经祭奠过了,十五年前没有做到的,如今都要做了!”
慕容夫人心里一紧,“战儿。”
慕容战再次开口,严肃中透着些冷意,“母亲!儿子再问你一次,十五年前,我娘是怎么死的?”
慕容夫人嘴唇轻颤紧抿了一下,想要开口,却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战儿,事实总是摆在那里的!”
“母亲,您说的事实是哪个事实,真正的事实和您有关系吗?”
慕容夫人抬眼看着眼前的佛像,静静的跪在那里,对于慕容战的问话,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保持了沉默,信了一辈子佛,在佛面前终是说不了弥天大谎。
慕容战见她不说话,也不在意,只是心里愈发的冷了,“十五年前,我娘收到了府里的什么传信,要不顾危险连夜从师门赶回?”
慕容夫人撵着佛珠的手乱了章法,依旧没有回答,缓缓闭上了眼睛。
“又为什么,当初你和大哥要不顾一切慌乱快速的下葬?不要和我说什么枉死怨气之类的话,我不信!”
撵着佛珠的动作慢慢停了,佛珠停在手心里紧紧握着,指甲在手心掐出深深的痕迹。她不想在菩萨面前说谎,又没有勇气如实的面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母亲!我娘临死之前又为什么会中毒?”慕容战自顾自的问着。慕容夫人每一次面对问题的沉默都让慕容战的心更沉一分,渐渐的,慕容战垂下了头,呵呵的笑声从他口中传来,只是这笑声里没有快乐,有的只是说不尽的悲凉。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仰头大笑。
慕容夫人听着他的笑声眼皮轻颤,眼泪终究是盖不住了,良久,缓缓的开口,“战儿,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每次午夜梦回,我又何尝梦不到你娘!你的那双眼睛像极了她,每次面对你,我的愧疚感恐惧感就像一把刀子戳着我的心!这十五年来我没有一天活的不痛苦,如今事情明了也好,我们之间是该做一个了结了!”
慕容战听着她亲口承认的话,想起娘的惨死心里恨的像有千万头野兽在奔腾,恨不得将仇人千刀万剐,可看到她脸颊流下的泪水,一瞬间又揉化了他的心。这是一直以来疼爱他的母亲啊!自己怎么能,怎么能去伤害她!可是,是她害死了娘,娘死的那样惨,九泉之下该是有多么的不甘,而她唯一的儿子,她倾尽所有爱的儿子,竟然在包庇杀害她的凶手!
慕容夫人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何尝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的所顾忌的,“战儿!我与你娘的俗世恩怨随着她的死也便了了,剩下的,是你我的恩怨,养你成人是我作为慕容家主母的本分,你不必念情,而我杀了你的亲生母亲,你就该为她报仇!来吧!杀了我!杀了我她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说完这番话,慕容夫人心中多年的结像是解开了,生死命数终是要偿还的,她偿还了,也好!
慕容战心中痛苦万分,伸出手紧紧握住慕容夫人的肩头,迫使她面对着自己,眼睛充满了血丝,变得通红,胸口万均的石头无法挪开,想要大喊,想要撕心裂肺的大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放开她!”佛堂的门哐镗一声被打开,慕容征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大哥!”
慕容战愣神之际,慕容征抽出藏在身后的剑刺了过去,慕容战没想到他会带着兵刃突袭,堪堪躲过一击,却被划破了衣裳的袖子。
慕容夫人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拉着慕容战的胳膊急切的问道:“战儿,有没有伤到?”
慕容战怒气正盛,大力一挥胳膊,慕容夫人被甩的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慕容征紧握了握手中的剑,怒骂道:“不知好歹!”说着又一招冲了上去,末了,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母亲挡在了慕容战面前,用身体护住了他。
“母亲!”慕容征气的咬牙!“让我杀了这个孽帳!”
慕容夫人摇了摇头,眼里泪光闪烁,“征儿,够了!不要再造杀孽了!他是你亲弟弟!”
慕容征冷笑一声,“弟弟?所作所为,他有拿自己当过我弟弟吗?”
“大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大哥,但我和母亲的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慕容征见母亲执意挡在他面前,收起了长剑,朝着慕容战说道:“好!你不就是想知道你母亲的死因吗?我告诉你!”
“征儿!”慕容夫人脸色一变阻止道。
慕容征看到母亲的警告倒也不急,不慌不乱的说道:“母亲!你不必为我担罪责,想必一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我从不后悔杀了那个女人,只悔恨自己当年太年幼,把事情做的漏洞太多,所以我从来都明白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就算没有齐尧的女人引你去挖你娘的坟,以你的聪明,必定也会有一天查过去的!”
慕容战此时像被斗怒的野兽,冲着慕容征大喊道:“大哥!为什么?你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母亲才是慕容将军府的嫡配当家主母,当年她在府中受到何等的冷落你知道吗!你们母子在父亲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我们做再多的努力也是惘然!母亲努力做好一个主母的本分,不争不抢,从未亏待过你们母子,但你们知道她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吗?父亲看到你们时笑的越多,母亲心里就越像是插了一把把刀子!”
慕容夫人已经止不住了眼里的泪水,吼中哽咽,只不断的摇着头,“征儿!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慕容征冷哼一声,“为什么不说!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母子!是他们抢走了原本属于你我的一切!你一生贤良不争不抢有什么用!若不是她,你也不会活的如此悲哀!她该死,我只要她死!”说着看向慕容战,嘴角的笑阴毒的像是破了汁液的罂粟。“当年我乘父亲出征在外,连夜向你娘传递了父亲重伤命在旦夕的假消息,你娘倒也痴情,不顾危险连夜赶回。当夜我就在小鞍山设伏,用毒箭射穿了你娘的臂膀,没过多久,你娘就支撑不住掉下马来,毕竟她是慕容府的妾侍,又是父亲爱的人,他杀的痕迹太明显总是不好的!所以,在她中毒昏迷以后我在她身上倒了腥油扔进了野狗群里!哈哈哈!”
“我要杀了你!”慕容战阻挡怒火的最后屏障被慕容征的笑声击垮,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咆哮着拔出的大刀杀气十足的砍向了慕容征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