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鸣刚出草堂,就看到了阿文和大金。三个人说好要去黑风口打山鸡,两人一直在外面等着他。
瞅瞅两个玩伴,想到这一去习武,再也不能跟他们这般玩了,他的心情顿时烦躁起来。
大金是个胖墩,抱着一个强弩,是他从家偷拿的,准备用它打山鸡,他邀功似的把它递给任一鸣,说道:“瞧瞧,这弩绝对好玩。”
任一鸣不去接,懒懒的道:“我不想去了。”
“为啥?”大金纳闷,“不说好的么?你不想吃烤山鸡了?多好吃啊!”
任一鸣摇头,大金仍不放弃,“走吧,少了你就不好玩了。”
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任一鸣觉得大金真是啰嗦。怪不得他两颗门牙间的缝隙那么大呢!
另一个少年名叫阿文,看任一鸣的脸色不对,拉着大金道:“一鸣有事,让他回去吧。”
大金只好作罢,任一鸣没来由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家。日头下,母亲林氏一身粗布衣服,站在篱笆围成的小院门口等着他。发现儿子没精打采,知道冯先生已把事说了,便笑道:“鸣儿,你看,咱家的石榴熟了,我摘了几个,你快去吃吧。”
任一鸣想报怨几句,可一见母亲讨好似的目光,心念一转,索性气她一气。谁没点脾气啊!
他没答话,径直进屋。
林氏跟在他身后,笑劝道:“来,吃饭!”
任一鸣扯着嗓子喊道:“吃什么饭?不吃。”
林氏不怒反笑,道:“总不能饿着吧?等你拜师习武后,娘可不能再这样照顾你了。”说着说着,竟神色黯然下来,眼圈都红了。
任一鸣一愣,本想就势服软,可一想今后的路或许全然变了,心里便十分不痛快。
他颇为仰慕名士,本想长大后做个特立独行的名士,吟风弄月,四处游历,顺道考察一下圣武皇帝的生平细节,编著成册,如此也不枉此生了。当然,既然要做名士,身旁自少不了美女,不需太多,有那么三两个绝世美女相伴即可。
然而,似乎一切都成了空想。此去习武,不知得练上几年方罢,听说练功十分累人,练上几年只怕变成了个粗人,怎么再去做风雅名士?
越想越是气恼,他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林氏忙拉着他,道:“这么热的天,你去哪?”
任一鸣却越拉越来劲,甩开母亲的手,快步出了家门。林氏赶紧追了出去。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杂草在日头下蜷缩着。石头在强光的暴晒下灼热而刺眼,感觉从那边吹过来的风都被烤热了。任一鸣漫无目的的走在山路上,感到火辣辣的热,隐隐有些后悔。
再往前便是一个山谷,脚下的道路极不好走,天又实在太热,一直这么走也不是办法,发现小道旁有块巨石,他索性躲到巨石后,靠着石头坐下来,顺手拽了一把树叶,在手中把玩。不久,他听到了母亲的喊声,发现越来越近了,便站起来,紧贴石头躲避着母亲。
母亲才三十多岁,平时跟他有说有笑,如今却显得疲惫而苍老,任一鸣不由的眼一热。
他觉得十分内疚,想跑出来拦住母亲,可转念一想,走到前面的山谷离冯先生的草堂已很近了,母亲很可能会去冯先生那里找他,让他们谈一谈也不错,便打消了念头。
待母亲走过,看了看正午的太阳,烤的要命,四下一瞧,发现右边有个缓坡,松林密布,便钻了进去,躺倒在地上。
他嘴里噙着片树叶,嚼了几下,只觉得涩涩发苦,小脑袋四下看了看,跑到旁边折了根树枝,便以树枝为剑,对着一颗树刺了几下,口中念道:“以后天天得这样了吧!”刺了一阵就觉得累了,哀叹一声,把树枝扔掉,又躺下去。
过了约莫个把时辰,感到腹中饥饿,忽念起大金和阿文去黑风口打山鸡的事来,一想到美味的山鸡,烦恼早抛到了九宵云外,急忙向黑风口走去。
黑风口在鹤影山的最高峰鹤首峰的半山腰,地势比较平缓,植被茂密,人迹罕至,又因在山峰的背阴处,所以凉爽异常。他和阿文、大金之所以常去那玩,却是由于在它附近有个大山洞,洞口不甚大,两人同时通过已属勉强,洞内却别有洞天,里面十分宽敞。在炎炎夏日,这山洞自然是个极为理想的避暑佳地,唯一不尽人意处,自然是因洞内光线黑暗,往里走上几步已是漆黑一片,如若睡觉的话却是个理想之所。
饥肠辘辘地翻过了几个山头,终于到达黑风口。只见树木密布,百草丰茂,微风掠过树梢,光影闪烁。他喊了几声,没人回应,空有微弱悠远的回声在四周回荡。
他愣了一会儿,心道:“这地儿其实挺吓人的。”
还是赶紧找到阿文和大金吧!
朝着山洞方向奔了一程,忽然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人的说话声,虽有些飘忽不定,听起来却不像是大金与阿文的声音。他心中疑惑,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靠过去。
只听一个汉子的声音道:“我去睡会儿,这些天可被折腾坏了。”
一个声音回道:“别急,此处不是容身之地,咱们还得另寻地方。”
先前那个嘟哝道:“这儿不挺好。别再换了,你那师兄肯定猜不到咱们到了这里。”
另一个愤愤的道:“那你先把那两个毛小子给宰了,再从长计议!”
先前那个爽快的道:“好,我去。”
任一鸣惊的一声冷汗,心想:“他们所说的两个小子莫不是大金与阿文吧?”
他探出头来,循声望去,只见一块石头上坐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左臂受了伤,正在包扎伤口,在他脚下扔着一个强弩。对面是个黑瘦的男子,手中拿剑,指着蹲在地上的大金和阿文。
两人身着劲装,显然是江湖中人,不过衣服看起来十分破旧,表情颓丧,显得十分落魄,受伤的那个人右边耳朵还缺了一大块,没了耳垂,不像是善类。
黑瘦男子剑指着大金,大金“哇哇”地哭起来。
“两位大哥,刚刚那只是误伤,请放过我们吧?”阿文央求道,语调绝望。
“少废话!虎子,快动手。”没耳垂的人命令道。
叫虎子的那个开始是乐意干这事的,一听没耳垂的男子用命令的语气对他,就不高兴了,脸上挂着一丝不屑,停在了那儿。
任一鸣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暗忖道:“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扔下阿文大金不管吧!哎,现在想想有点武功倒也不错。”
“还愣着干吗?”没右耳垂的男子冷冷催促。
“梁荣大哥,我叫你大哥,但不是你的下人。”虎子说话理直气壮。
说话这话,又垂下头,看来还是乖乖听命了。他看着一直在哭的大金,说道:“小子,别怪大爷无情,只怪你运气不好。”接着举剑欲刺。
还未出手,忽听背后一声怪笑,虎子心虚起来,停下来看个究竟。
只见一个满脸泥巴、衣衫不整的小子,从灌木丛中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直到他面前方停下,眼睛直盯着地上的两个少年,痴痴地傻笑。
“哪来的野小子?”叫梁荣的问道。
那野小子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俺是太高兴了,竟忘记跟两位大哥打招呼。两位大哥好!”接着他嘻嘻一笑,“俺不是野小子,俺叫小野子。”说完把手插入衣襟内,挠起痒痒来。
“什么混蛋名字。”虎子撇嘴道。
“你认识他们?”梁荣直勾勾地看着小野子,气势逼人。
小野子不慌不忙的走到阿文身前,顺势踢他一脚,“何止是认识,扒了皮也认得。这个小子叫莫文,”又指着大金,“这个胖子叫展大金,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常常欺负俺。”他嘿嘿一笑道,“不过,俺有时候也把他俩整得不轻……”
“放屁!就你这德性,还能欺负人?”虎子骂道,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梁荣,看他有何指示。
小野子趁机朝阿文和大金微微一笑。
是一鸣!阿文在小野子刚出现时就觉得眼熟,由于当时极度恐惧,并没多想,现在仔细一看,他哪是什么凭空冒出来的野小子?不正是他最亲密的玩伴任一鸣么?
他觉得心中暖暖的。
原来任一鸣思来想去,决定设法救出两个玩伴,他在地上翻滚一通,又弄乱头发,扯破衣服,变得一副野孩子模样,希望能取得两个歹人的信任,再伺机救人。
暂时安静下来的大金也认出任一鸣来,正要说话,被阿文拦住。阿文抢说道:“小野子,你个王八蛋,看我以后怎么治你。”
“这得看两位大哥给不给你们机会了。”任一鸣抓着阿文的下巴讪笑,暗地里却偷偷的给他使眼神。
“小野子,你过来。”梁荣喊道。
任一鸣一看梁荣表情阴险,猜测不会有什么好事,只装作没听见,突然发出一声欣喜的呼喊,跑到虎子跟前,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虎子手中长剑,说道:“这位大哥,你收我为徒吧。你拿剑的样子当真潇洒,武功一定比那位大哥强吧?”
虎子一听,笑道:“你小子挺会说话,不过,我的武功比不上梁大哥。”
“他比你的武功强啊?那他……”他故意压低声音道,“他都受伤了,你却好好的,我觉得你的武功厉害。你收我为徒,日后我小野子就是你的小弟,一定好好伺候大哥。”
虎子骂道:“你傻啊!收你为徒我就是你的师父,什么大哥小弟的。”
“虎子,别跟他废话。”梁荣喝道,“小野子,我让你过来。”他又说了一遍。
任一鸣只得过去,一瞧梁荣这人就知道不是个善茬,不但表情冷峻,目光还十分刺人,他心想:“小爷就不吃你这套,你越是装狠,我就越不把你当回事。”
他走到梁荣眼前,一边挠着痒,一边围着梁荣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样子显得十分傲慢,似乎对他很是不屑,他缓缓道:“你要收我为徒么?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武功能强哪儿去?我要拜虎子大哥为师,你就别想了。”
那虎子可没想到这小子敢这么跟梁荣说话,不过他倒是很赞赏这种的作法,是该杀杀梁荣的威风了。
梁荣眉头一皱,突然抽出佩剑,任一鸣直往后退,惊声道:“你要干啥?杀我么……”
想了想,又走上前去,轻蔑的道,“杀我好了,说你武功不行就要杀人,我又没半点武功,你不必担心会受伤。”
梁荣已是青筋暴露,说道:“我去把那两个小子杀了,虎子就收你为徒弟,否则,我自然要杀你。”
他随手在任一鸣的前胸用剑轻轻一划,任一鸣身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
任一鸣吃痛,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可遭了,看来他要动真格的,怎么收场是好?”
梁荣把递剑给他,他愣在那儿,不知去接,梁荣呵斥一声,这才勉强接过。
他老大不情愿,“好吧,好吧,”
嘴上答应,却不过去,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梁荣看。
他狠狠的道:“若我会点功夫,第一个把你杀掉。”
梁荣一怔,“好小子,有胆量!你先保住性命再说吧。”突然飞起一脚把任一鸣踢出一丈开外。
大金哇哇大哭,阿文喊道:“小野子,你滚吧!我们死就死了,杀我,你还不配。”
虎子给了阿文一个耳光,道:“哪有你说话的份!”
任一鸣趴在地上,感觉全身每一处都在痛,他真想一直这么趴着,起来的话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惜只是刚准备去习武,要不然还用如此废事,刷刷两剑直接结果这两个歹人的性命不就得了。武功要是能像银子一样,先借着日后再还该多好!
虎子不耐烦了,骂道:“你给我快点,再不动手,我第一个杀了你。”
任一鸣爬起来,瞄了一眼半只耳受伤的左臂,顿时眼睛一亮,忍住疼痛,走到梁荣面前,晃晃剑身,显得笨拙无比,他叫苦道:“我不会武功,用不惯剑,让我用弩射杀他们吧,还不致那么血腥。”说着弯身去捡梁荣脚下的那张弩。
梁荣想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没拦他。
拿起弩,取了箭支,便要上弦,可怎么拉也拉不开,他咬牙切齿的折腾了半天也没把箭上弦。
虎子在一旁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不会手脚并用啊。”
任一鸣自然知道这种强弩要手脚并用,如今他只想装笨。他傻呵呵笑笑,一屁股坐下,用脚蹬着弩臂,使出全身的力气,这才把箭支上弦。
他向后退了几步,弩箭对准阿文,然后极为痛惜的道:“你也别怪我,我也想活命!”
拿着弩的手突然抖了两下,他担忧的道:“不会射不准吧!”
虎子就在阿文和大金的旁边,一听他这话,下意识的退开几步。
任一鸣笑了笑,道:“虎哥别怕,不会伤到你的。”
虎子当即骂道:“什么话,大爷的功夫还算可以。”接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任一鸣偷偷地向阿文使了个眼色。
“哎呦!”阿文突然惊叫一声。
他这一叫,立时分散了梁荣和虎子的注意力,就在此时,“嗖”的一声劲响,任一鸣手中的弩箭飞射而出!
他心中清楚,这一箭射出,再也没有回还的余地了。
一支箭,怎么可能摆平两人?或许不肖片刻功夫,他便得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