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很平静,这一切似乎太过平静了些。
平静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平静得几乎看不到战斗的胜利者和失败者。
当然,凡事无绝对,四条腿的肥猪有时候也能爬上树,男人未必就不能生出来娃儿。假如非得令我找出一个能识破内中玄机之人,此人便是柳珞思海。她年纪虽轻,过了端午才满十八周岁,然而她使用暗器的功力却远远超出她这个年龄段应有的水准。柳珞思海在暗器方面可谓天赋异禀,刚出生不久,季萍就已经察觉到了,因此,季萍从小就对这个孙女儿细心栽培,极其严苛,等她稍微长大以后就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柳珞思海四岁时便能通过一枚指头般大小的钢珠击杀一头大灰狼,六岁时凭一枚普通石子便可射杀空中盘旋的飞鹰。一个精通暗器的人,自然能看破这内中玄机,刚才季萍暗器之中的玄机,这就好比写戏文的人自然会懂得戏子的表演一样。
季萍没有回过头,他已经知道身后站着的人就是柳珞思海。
季萍脸上没有任何神态,沉吟道:“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柳珞思海冷冷地看着他,道:“因为我知道你希望我在这儿。”
季萍目中流露出欣喜之色,道:“哦?”
柳珞思海道:“只有我才看得出来你的手段有多么的高明,也只有我才知道你成功时的喜悦,一个人春风得意的时候最希望获得别人的掌上,不是吗?”
季萍满脸欣慰,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柳珞思海道:“我还知道,你总共使用了两发暗器,方向却都对准梦依然,你射出第一发暗器的瞬间,指尖稍稍迟缓,然而第二发却积蓄了全部力量,凌厉无比。”
季萍道:“说下去。”
柳珞思海道:“如果暗器直接射向顾惜花,你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一击得手,但是相反,暗器射向梦依然却有更高的胜算,因为你对她的心理拿捏得非常准确,你知道以她的个性必定会舍身护他。根据顾惜花的速度和距离,正好可以回身替梦依然挡住那第一发暗器。”
季萍道:“说下去。”
柳珞思海冷冷道:“你真正要杀的人是梦依然,因为顾惜花一死,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门人的必定是梦依然,而他就成为你的对手,阻碍你接任下一任掌门人的最大绊脚石,所以……”
季萍道:“所以怎么样?”
柳珞思海道:“所以你就迟迟不出手,借机制造出一个假象,好让所有人都认为是顾惜花杀死了梦依然,而顾惜花是被你的暗器杀死的。”
季萍轻轻地拍了拍手,道:“很好,很妙!不枉我多年来的调教。”
柳珞思海冷冷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沉默不言,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野心?”
季萍道:“什么野心?”
柳珞思海道:“搬掉一切绊脚石,坐上古龙派掌门人之位。”
季萍忽又笑了。他被人说中心事时,总是会笑。他知道只有用笑来掩饰心里的不安,才是最好的法子。
他们虽然是师徒,是亲人,但是说话的方式总是如此的冷淡,甚至可以说更像是两个仇人之间在对话,着实令人费解,甚至可笑。
这并不可笑,暗器流派中,所有人必须修炼一门心法“暗言心术”,分为入门级,中级,高级三个层级,修炼之人性情变得冷漠而且工于心计。
季萍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柳珞思海冷哼一声道:“至少算不上光明磊落!”
季萍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柳珞思海道:“如果岛上所有人都看穿了你的阴谋,你还能当上掌门人么?”
季萍道:“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柳珞思海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季萍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替我保密,而我当然更不会说出去。”
柳珞思海道:“为什么我要替你保密?难道就因为你是我的亲戚?”
季萍道:“因为我也有你的父亲的秘密。”
柳珞思海听到父亲二字陡然一惊,脸色苍白,花容失色。
她转而展颜一笑,似乎也学会了用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她的笑声还没有消失,远处就传来一声扑通巨响,是一个人在半空中直坠入海的声音。
此人是谁,难道他不想活了吗?竟然跳下深海里。
原来甄夕一直在山上观看这场大战,他看到顾惜花忽然沉入冰冷的海水里,只想取回来她的遗体,入土下葬,这是他最后能够为她做的,他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带回顾惜花的遗体。他不顾一切,从山顶跳入海中。
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少年是谁,他为何要不惜性命拿回顾惜花的尸体。
甄夕一会儿被海浪吞没,一会儿又浮在浪尖,可谓命悬一线。他距离海岸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游得回岸边,更何况他还拖着一具尸体。众人虽心系少年安危,但是谁都不愿意出海相救,因为这个少年拖着的是顾惜花的遗体。
只有一个人,她二话不说,独自划着小舟出去了。柳珞思海心想,人都已经死了,再深的仇恨都该终了,该放下。
柳珞思海和甄夕在海中相遇,似乎是命运安排了他们两人在海中相遇,如果不是这一次机缘巧合的安排,也许日后一连串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故事就不会发生。一叶孤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随着海浪高低起伏,看起了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
柳珞思海大声喊着,道:“哎!快!快上船来!”
甄夕的耳朵只有海浪的拍打声,眼睛模糊得已经看不见,整个人疲惫到似已虚脱,神志不清。眼前的女子朦朦胧胧,虚无缥缈,就像是一团雾,他的意识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幻觉。
但是,她的眼睛看起了是那么的明亮,带着种说不清的怜悯和同情,甄夕用力望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柳珞思海俯下身子,凝视着他,她漆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就像波浪一样,她朝着他的胸口轻压三下,力度不轻不重,立刻向他嘴里吹了几口真气,甄夕感受到一股香甜的气息自口中流入体内,扩散至五脏六腑,觉得无比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