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现曙光
初次见到魏小华的时候,王东发感觉并不好。小眼睛、小个子,黑黑瘦瘦,见了面不知道先和人打招呼,而是贼一样到处乱出溜。但听了魏小华浪子回头的非凡人生经历,王东发完全改变了看法,甚至对这个精瘦的浙江小伙子有些五体投地了。
魏小华原本生在一个幸福之家,爹做生意妈持家,井井有条,可后来魏爸爸挣俩钱后,经不住诱惑,贪图美色做了那事,魏妈妈受不了打击,投河自尽,魏爸爸羞愧难当,离家出走,也传说,是遁入了空门,反正魏小华再没见过。
没了爹妈,魏小华就被舅舅收养了,普天之下,只有疼外甥的舅舅,没有疼外甥的舅妈,舅舅经常不在家,舅妈就把他当小奴才使唤,魏小华人小骨气不小,没出两天,就不干了,炒了舅妈的鱿鱼。
离了舅舅家,魏小华没处去,就四处流浪,看百家眼,吃百家饭,饱一顿饥一顿,虽面黄肌瘦,但好坏是活了过来。因为到的地方多,见的世面广,数数还没学会,就倒腾瓜果蔬菜做起了生意,在这方面他倒是无师自通,一年下来,竟足足赚了3、4万。那一年,魏小华不到十五岁。
魏小华哪见过这么多钱,捧着红光灿灿的票子,差点高兴疯了,同时做了一个对人生弥补性的重大决定——享受生活去。
怎样享受生活?刚开始魏小华的定义很简单,天天下馆子,一个人要四个菜一个汤,吃,吃不完,就倒掉,不让服务员倒,自己亲自倒,那种感觉很得劲,很过瘾。
亲自倒菜的生活过了不到一个月,魏小华被狐朋狗友带到舞厅里,劲爆的音乐、疯狂的人群,魏小华也觉得很爽,于是也不下馆子了,就天天泡在舞厅里喝酒、跳舞。花钱总是那么简单,挣钱却是很难很难。当银行卡里再也刷不出来钱的时候,魏小华猛然意识到,幸福的生活结束了。
赤条条的魏小华没了钱就意味着一无所有。想再去卖菜,却发现卖菜的比蚂蚁都多,要想像以前那样挣钱,门都没有了。多年的社会历练毕竟有用,魏小华先后在装乞丐行乞、捡破烂、当小工、卖报纸等诸多行业尝试,虽然拉得下面子、吃得了苦,钱却没挣几个,一晃又是几年。
就在浑浑噩噩到20岁的年纪,魏小华突然开始思索生存与发展的重大问题,那时候大街小巷都在宣扬“知识改变命运”,魏小华也觉得,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
20岁的年龄,除了自己名字外难认得几个字,怎么学知识,魏小华犯难了。后来看到街上一所大专学校的招生广告,惊喜地发现并不需要什么高中文凭,只要交学费就能上。
就在这种历史的偶然和必然相互交汇碰撞中,青年王东发和青年魏小华相遇了。
“现在干啥能赚钱?”碰到具有经济头脑且社会历练丰富的魏小华,王东发不耻下问。
“干啥都能挣钱,就看你怎么干。”魏小华胸有成竹。
“那你指条道道。”王东发兴致更高。
“在学校摆个摊,卖个电话卡,开个小商店,哪样都行。”魏小华教导王东发。
“那能挣几个钱?累死都挣不够棺材板。”插话的是来自河南的大个子彭云录,他对魏小华的观点不以为然,“要想挣钱,就搞大项目,知道微软吗?知道沃尔玛吗?知道肯德基吗?要向他们学习,人家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牛逼,为啥,道理很简单,挣全世界的钱。”
彭云录是个渊博人物,刚放下行李,就在宿舍天南海北讲了两个小时,中间休息的时候才顺便做了个自我介绍,说话的阵仗、口气,绝对像个走南闯北的大老板。
“大钱可不好挣。”王东发始终觉得彭云录提案的操作性不强,反过来就是说,这家伙说话不靠谱。
“当然不好挣,要好挣,全世界都成百万富翁了。”彭云录强调说,“但不好挣并不代表挣不到,咱哥几个合着找个买卖做,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比尔?盖茨,下一个巴菲特。”
“那你一定要给咱们好好考察考察,项目找到了,我们鼎力支持。”魏小华不无调侃。
“嗯,咱们一定要有信心,争取挣全世界的钱,当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彭云录振臂一呼,着实很让人激动。
此时此刻,王东发觉得自己挣大钱、买大房子、养大狼狗、娶漂亮媳妇的目标似乎太渺小了,应该修正一下,朝着更大的目标前进。
青年的使命
张凡越来越苦恼了,除了李展的杳无音信外,他被自己给自己设置的一道道难题卡住了,出不来、进不去。
高中时候,张凡没有烦恼,要真说有,那就是对自己近乎到苛刻的要求,和他为自己树立的那个“NO?1”的目标,更多时候,他只是沉浸在一次次考试高分带来的强大自信中,东望高中没有人和他媲美,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自信,他那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干成世界上任何他想干的事情。
但大学不同,尤其是这个以培养青年政治家和国家干部著称的学校,那真可谓高手如林、大侠云集,张凡在这里没有可资骄傲的本钱,他曾经几乎爆棚的自信也大打了折扣,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几乎无所适从,但适从之后,他高瞻远瞩的意识到,自己的任务还是学习、学习、再学习。
在图书馆里呆的时间长了,张凡也生出无端的烦恼。这些都是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在折磨着他。他弄不懂“五千年强盛无比的泱泱中华何以一朝沉沦,蛰伏百年”、他弄不懂“小小日本尚能欺侮中国半个世纪,倘若国土对换,我们又将面临怎样的杀戮”、他弄不懂“美国为何胆敢炸我使馆、撞我飞机……”这是张凡的心结,他不知道,在同龄的青年中,多少人有着和他同样的苦恼,他只知道现实生活中,打开电视到处都是晚会,到处都在选秀,那些歌者舞者的出场费动辄几十万、上百万,他们莫名其妙成为我么这个民族最顶层的掠食者,住大房子、开好车、通吃社会资源,并不断炫耀,刺激着底层人民的感官神经,给社会传递一种莺歌燕舞的人生观、价值观。导向决定未来,长此以往,我们民族的青年几人还愿仰望星空,几人还能关注民族、几人还愿关注民生,他们的梦想只是做一个能站在舞台上收获掌声的舞者或者歌者。张凡并不盛赞古书上的三教九流之说,但现在他却着实想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把一群群戏子推向社会顶端,他们能给国人带来盛世的欢笑,那么大厦将倾之际,他们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民族强盛的希望谁可担当?这是青年张凡给自己设置的课题,也是给自己设置的槛。
思索这样的大问题,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张凡别无选择,他把这当成了自己理所当然、义无反顾的责任。翻阅一堆堆书籍,他看到了文天祥的影子、曾国藩左宗棠的影子、康有为梁启超的影子、孙文的影子,以为这些人是民族的拯救者,但错了,即使权倾朝野、武功盖世,又能如何,他们作出的仅仅是努力,历史还在按照它原有的面目朝前发展,凌辱不可避免、苦难不可避免。
“中日再打一仗,后果会是怎样?”又在图书馆里苦苦钻研一天后,张凡回到宿舍,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未来的青年政治家们。
“攻到东京,血债血偿!”刘一第一个踊跃响应。
“攻到东京?我们拿什么攻,难道游泳过去不成?”张凡看着一脸戏谑之情的刘一,心中有些不美气,他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值得认真讨论的课题,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现在怎么可能打仗,你看都什么年代了?”刘一这次变了强调,郑重参与讨论。
“怎么不可能打仗?”一旁看书的贺亦飞也参与了进来,“国家是典型的利益集团,他存在那一日起,就至始至终以为本国人民谋取利益为出发点,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仗完全有可能打得起来。”
“就是,马岛之战英国和阿根廷不是打起来了嘛,科索沃被打了、阿富汗被打了、伊拉克被打了,这不是打仗吗?只要对方觉得能打得过你,什么时候打,怎样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张凡对贺亦飞的话表示赞同。
“没那么简单吧。”
“你以为多复杂?”贺亦飞继续说,“说白了,国家之间的关系就和人跟人一样,谁厉害谁说了算,比如美国,就是打架厉害,家里又有钱的那种,他还不是想收拾谁就收拾谁,对方比拳头比不过,比金钱比不过,怎么和他斗。”
“现在又不是原始社会,能弱肉强食,不是还有警察吗,不是还有联合国吗?”刘一不赞同贺亦飞的观点。
“对,人与人之间还有警察约束着,但联合国在国与国之间的作用顶多算个和事佬,听你是尊重你,不听你,你又能如何?”贺亦飞直截了当,“冷战后美国打的这几场局部战争,高兴了把联合国的大旗扯过来遮羞,不高兴了管你什么联合国,老子干了再说。”
“说的更白一点。”张凡补充发言,“联合国秘书长是不是领导干部还得需要大国说了算,所以你看每次世界上有点风吹草动,联合国秘书长都是只有呼吁权,没有决定权。”
“那照这么说,世界上没有公道了?”刘一反问一句。
“错!这个世界上不但有公道,而且有约定俗成大家一致认可的公道。”贺亦飞说。
“什么?”刘一看着贺亦飞。
“拳头!”贺亦飞回答,“哪个国家的拳头硬,哪个国家就说了算,哪个国家的话就是公道。”
“所以我们国家的当务之急就是练拳头,把自己变成那个说话能算数的人,而不是整天莺歌燕舞练嗓子,嗓子练得再好,也只有取宠别人的份。”张凡又愤愤不平了,“但你们看现在,都是些什么人站在中国这个大舞台的中央,有唱歌的、跳舞的、拍电影的、甚至有专门造绯闻的。”
“有需求才有供给。这说明人民群众喜欢这些东西。”刘一说。
“喜欢就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吗?那么有人需求毒品、有人需求色情,为什么我们却要大张旗鼓地扫黄打非?”张凡反问。
“这不一样,毒品色情危害社会,唱歌跳舞又不危害社会。”刘一觉得张凡有点钻牛角了。
“毒品色情是能看得见的危害社会,全民莺歌燕舞歌盛世是看不见的危害社会,你不知道商纣是怎么亡的嘛。”张凡越说越激动。
“行了,我看你们这个问题也别争了,今天肯定争不出来结果。”一直在打游戏的尹江南别过头来打圆场,“这样吧张凡,我给你介绍一个在这方面有研究的师兄,你们有时间可以讨论这些国家兴亡的问题。”
“谁?”
“陆斌!高咱们一级,我们一个大院长大的,那绝对是这方面高手,你们应该切磋一下。”
“陆斌?”张凡自言自语,“这个名字有点熟。”
不知道算不算是“身无分文、心忧天下”,但明显的,张凡已经在自己偏执自负的忧虑中有点不可自拔了。
孙敏正是《世界外交》课的老师,据说曾经多年游学欧洲,后来还做过一段时间中国驻欧洲某国大使馆的参赞。许是受了欧罗巴风气的沾染,便也有了西式的味道,不论春夏秋冬,总是一尘不染的西装打扮,课堂上,不让学生们唤他孙老师或者孙教授,而是叫孙先生,有点民国的味道,但大家总感觉怪怪的,有时忘记呼他先生,而叫老师或教授时,竟不答应。
就是这么一个怪老师,却因怪闻名,成了学校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提起张凡所在大学,别人总要充满好奇地问一句:“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孙先生。”
也因此,每次孙先生教授《世界外交》的时候,学生们早早就占满了座位,甚至许多外系、外校的学生也来凑热闹,不为学知识、仅仅是想见识一下孙先生的芳容。
张凡爱上《世界外交》课不是因为孙先生的“怪”,而是喜欢他讲的一些外国风情,以及所见所闻的小故事、小典故,就算是对欧洲一无所知的人,在他的授课里,也能轻而易举体会到欧洲的生活。
“听我讲欧洲,你们也要去欧洲,否则欧洲怎么个好,你们是想象不出来的。”这是孙先生惯用的语言方式,也是讲课开头结尾的常用语。听得多了,张凡便不舒服起来:“欧洲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吗,说得容易。”
后来,常听孙先生用中国类比欧洲,总说中国如何如何不好,欧洲如何如何好,心里就更不高兴起来。
一次讲课的时候,孙先生提及自己到某地级城市讲课,看到城市干净漂亮,和内地许多城市相比,有天壤之别,不仅啧啧称赞,不想负责接待他的人却说,这些干净是用4000名环卫工人的辛勤劳动换来的,孙先生听完此话吃惊不小,一个小小的地级城市,就要4000名环卫工人,同时他又反想,如果没有这4000名环卫工人,这座城市不知道要脏成什么样子。再说欧洲,这么大的城市顶多十多个环卫工人就处理的井井有条。又是一次活生生的对比,在孙先生的课堂上,中国人再次完败给了欧洲人。
不知其他学生听完此课做何感想,总之张凡心里愤愤然:“你这个假洋鬼子。”
从此以后,他再不喜欢孙先生,有一次课堂上的自由提问时间,他甚至还递上去一个别有用心的纸条子:欧洲的月亮是不是比中国的圆。
意料之中的,孙先生并没有做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