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愿不愿意,都都不可逆转地进入了而立之年。这个年龄功成名就的大有人在,一事无成者更是不胜枚举,30岁之前,都想成为前者,30岁时,前者已然是前者,后者却不可能再是前者。
还好,30岁不是80岁。只要不自甘堕落,一切都还有机会,成功者可能失败,失败者也可能成功,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只要熬过一个个黎明和黑夜,希望就在那里等你。
故事前传
掐指头算算,不管承不承认,都30岁了。提起这个30岁我就脸红,不是为我自己,是为曾经和我一起撒尿和泥的那几个家伙。
当年流着鼻涕遥望未来,大能说要当科学家,大双说要当飞行员,大成说要当将军,大强的理想最朴素,说要当医生。如今我们齐刷刷30岁,显然长大了,现实却狼狈不堪,大能在一家饲料厂当化验员,大双在西安城里开拉土车,大成在一个高档小区当保安,大强在农村老家是个稍有名气的兽医。我虽然也混得不怎么样,但起码,当年没有仰头望天吹牛皮,所以问心无愧,只触景生情替他们脸红。
后来明白,我的脸红只是一厢情愿,与大能大双大成大强一处喝酒,他们早忘记了当初信誓旦旦的理想,只说当下,大能为春节加班的200块钱奖金高兴,大双为上个月没被交警找茬罚钱高兴,大成因为所在小区常常出入一个丰腴性感的阔少妇高兴,大强医死了一头牛,别人没找他麻烦,也高兴。只我高兴不起来,没钱没车没房没媳妇,总不能因为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而高兴吧,那是有钱人和诗人干的事情。
说说我吧。去年以前,我是个自由撰稿人,给几家小报写专栏,专栏名叫“高谈阔论”或者“高瞻远瞩”或者“高高语录”,反正那群自称搞文化的骗子总是变来变去,把我也弄糊涂了。我也懒得管那些,一手交稿一手交钱,只要不少我一个子就行,除此之外,我偶尔还应出版社之约,写点胡编乱造的小说,虽然算不上名满天下,但起码混个出入体面衣食无忧。此般生活,我倒也心满意足。
可去年某日,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来电人自称“罗德斯集团”的人事总监,问我愿不愿意到他们公司担任宣传部长,年薪20万,五金齐全。挂完电话我满头雾水,赶紧上网查询这个“罗德斯集团”,竟了不得,资产上百亿,主营房地产、畜牧业、食品加工业等项目,有子公司46个,孙公司若干。我琢磨着,到这么牛逼的单位当部级领导,而且一个月收入将近两万,里子面子都有了。于是未等过夜,赶忙把电话回过去,诚恳表态:“我干。”
签了合同、领完工装、分了办公室我才知道,这个美差并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贵人相助。这个贵人不是别人,是蠢蠢,蠢蠢跟我睡过四年觉,为我打过三次胎,后来她找了别的男人,我们就再无来往。折腾来折腾去,蠢蠢在而立之年成功转型为罗德斯集团总裁老罗的小三,不知是不是抱着学**的目的,蠢蠢谎称我是她表哥,软磨硬泡为我在老罗手里谋下这个宣传部长的差事。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感激她的。
讲良心话,罗德斯集团确实不需要一个年薪20万的宣传部长,我理所当然无事可干,成了摆设。于是重操旧业,坐在罗德斯集团宽敞的办公室里,继续写点专栏、赚点小钱。老罗猴精,大约半年后,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摸清楚我并不是蠢蠢的表哥,而是持之以恒睡过蠢蠢四年的前男友,于是醋意大发,也兽性大发,一番汹涌的虐待与反虐待之后,蠢蠢失去了小三的岗位,我也没法呆下去,打算另谋高就。人事总监却说,合同上写得清楚,自动离职只能净身出户,公司开除才能领到应得工资和补偿。也就是说应该年底发的20万,如果我当下走,就一个子也领不到,之前的六个月算白干。虽然六个月里我什么也没干,但还是气愤,可除了狠狠骂一句“操******年薪”外,再无办法。
思索几日,准备在美女如云的罗德斯集团耍个流氓,然后名正言顺让他们把我开除掉。可进展并不顺利,那天只对一个长得像袁泉的女子说:“好白啊,好漂亮!”结果晚上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挡了道,威胁说,再纠缠王佳音就卸了我胳膊。真他妈没活路了,罗德斯的美女也个个是黑社会出身,为了人身安全,我只好规规矩矩。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思路还算开阔,此计不成又生一计,那就是不去上班,看你奈我如何。我想好了,游山玩水去。在西安以西79公里的地方有个关中大裂谷,这个关中大裂谷还得从1556年的关中大地震讲起。史书记载:“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关中地大震,河水涨,井泉水溢,人死者耀州三千余人,同官二千五百余人,富平三万余人,三处坏公私庐舍以数万计。始将军山比宝鉴山高,是后二山等高,他处陵谷变迁,人死者益多。”逝者已逝,撕开的关中大裂谷却永远留了下来。五百年过去,如今草长莺飞、兔走蛇爬,成为野生动物的天堂。
拿着弹弓去关中大裂谷打猎,是我旷工期间一个不错的选择。你们可千万别小瞧我操作弹弓的水平,当年和大能大成他们打赌,我说打麻雀左腿就是左腿,右腿就是右腿,从来没失算过。时过境迁,武功并未荒废,之前和文友来大裂谷,次次不空手,都能提只兔子野鸡什么的回去下酒。
那日一人去大裂谷,拉着弹弓转悠半天,却连个动物毛都没见着,正在沮丧之时,前面树丛里传来扑棱声,我眼尖手快,“嗖”的一声,夹在弹弓上的钢珠就疾驰而去,追过去一看,不是野物,而是一只长着满身漂亮羽毛的大公鸡。
提着惨遭横祸的大公鸡,才看到树丛边上立着一块醒目的大牌子:地是承包的地,鸡是散养的鸡,路过可以,杀鸡偿命。正看着大牌子,两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已经气咻咻地冲到了面前,我吓了一跳,看那阵势,真以为要我偿命。还好不是,只是要钱,他们要一百,我只给五十,扯来扯去,又把一个胡子拉碴的家伙扯了进来。他显然是两个年轻人的领导,也豪爽,拉着嗓子喊:“这兄弟也不是故意的,要啥钱,算了算了。”
两个年轻人见他如此说,就准备离去,却被胡子拉碴叫住了,吩咐说:“去把那只鸡弄弄,到咱这儿都是客,我和这位兄弟喝两杯。”我有些感激,心里想着,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于是也不拒绝,就随着去了近旁的住处。
吃着鸡,喝着酒,我们就开始聊上了。第一杯酒喝下去,彼此通报大名,得知他叫王东发。随后掰扯年龄,我们竟都生于1982,我是四月,他是六月,于是王东发一口一个高哥,叫得我很受用。到这份上,我也不隐瞒,把如何丢了女友,如何进了罗德斯,又如何要离开一一说给他,本想得到安慰,不想这小子不解人情,不关心我的内心世界,只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地问:“哥,你是作家?”
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说:“算不上作家,混口饭吃。”
“哥,你了不起。”王东发给我伸着大拇指。
“嗨,不说这个,喝酒。”我每次被人仰望的时候都很不自在,不是我谦虚,而是明白自己的斤两。
“哥,你也写小说吧?”
“嗯,有时胡乱写写。”
“哥,那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兴许你能写成小说。”
“行,我听着。”
我始料不及的是,王东发的故事从他爷爷逃荒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我们喝酒的当下,风云激荡,前后贯穿70年。为了听完故事,我在他那里呆了五天五夜,吃了七八只鸡,喝了十几瓶酒,也随他一起伤悲一起快乐,一起半夜起床掏出******迎着呼呼风声朝关中大裂谷里撒尿。不得不说,王东发是个叙述高手,我被他的故事深深打动。
回来当日,静坐书房,铺排情绪,我准备一五一十写下王东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