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之人,束发戴冠,锦袍银带,容光焕然;清亮的眼神,明朗的微笑,这张令我朝思暮想的容颜,未曾有丝毫改变……我望着他,又惊又喜,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牵挂与思念,在这一刻齐涌心头,千言万语哽在喉中,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终于,他终于回来了!看到这个令我魂牵梦绕的人,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激动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甚至想冲过去拥抱他……然而,欣喜之余,不知为何,却有一缕悲酸从心底升起。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彼此,虽未言语,但所有的情绪已都从眼中流露出来。他那熟悉的眼神中,此刻,满是喜悦与温暖,使我几乎忘记了身处严冬。
“我回来了!”小五笑着走了过来,轻声道,“你,一向可好?”
“好!我很好!就是,太担心你了……”我忙回道,谁知话刚一出口,泪就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我赶忙低头用袖口拭去泪水,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关切地问道:“小五,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也很好!”小五微笑道,“我说过,我会平安回来的!”
“是啊,你答应过我的,果然没有食言!”我笑望着他,视线却再一次被泪水模糊。虽然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看似最自然不过,可只有我知道,这简单的平安二字,对一个每次出征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沉重!
“征战很辛苦吧?”我问道。
“没什么,职责所在。”小五道。
“我都听败类说了,王师这次大获全胜,十分威武!”我祝贺道,“恭喜了!”
“呵,胜固然好,但也不必以之为喜。”小五淡淡道。
“此话怎讲?”我愣道。
“唉,兵者,不得已而用之也。每次征战,无论胜败,没有不伤亡的……”小五叹道,“人皆血肉之躯,皆有父母、兄弟、妻儿,遂纵然战胜,亦不足荣喜……胜而美之者,岂非乐杀人耶?”
“哦?……是啊,的确如此。”我听他此言,先是一怔,随即心下恍然,亦认同他的看法。难得他竟不以胜利为傲,更难得的是他对生命如此尊重。
“战争本是罪恶的,之所以去征战,是希望以此换来和平……”我叹道,“不过这次打退了侵略者,成功地收复了城池,安定了边境,于国于民,都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正是。”小五笑道,“贼若未平,吾等何颜复见家乡父老。”
“辛苦了!”我由衷地感叹道,“唉,但愿有一天,人世间可以不再有争战,人们过着安乐祥和的日子,天下万物各得其所。”
小五听了眼神一亮,看着我点了点头,可接着却又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小五,我帮你备好了庆功酒,等我去拿!”说着,我转身要进屋去取酒。
“不必了!稍后我还有公事要忙,不能喝酒。”小五微笑道,“今日来,只为见你一面,我这就要回去了,改日再喝,如何?”
“好的,那就改日再喝!”我原本还有许多话要跟他说,可这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又担心他误了公事,只好不情愿地送他出了小院。
刚出院门,我无意间又瞥见门旁的那双足迹,便问道:“小五,你刚才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紫衣服的人从我们巷口出去?”
小五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个穿紫衣戴斗笠的人从巷中出来,匆忙奔西而去,看那身量,像是个女子。怎么,你认识那人?”
“不认识。”我疑惑地摇了摇头,“奇怪,会是谁呢……”
“哎呦!这不是小五嘛?!”泡沫走进巷子,一见小五,立刻惊喜道,“小五,你咋过来了?九哥也来了么?”
“没有,他最近比较忙,要迟些时候才会来吧。”小五笑道。
“啊?没来啊!”泡沫顿时收住了笑容,失落道,“那,那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呗,就说,就说我很挂念他……”
“好的,一定转达!”小五抱拳道,“那我先走一步,二位告辞!”说罢,他大踏步地出了巷子。
“诶?这么快就走了?你怎么也不请人家进屋坐坐?”泡沫嗔怪道。
“他还有公事要忙,就先过来打个招呼。”我们边说着,边一起回到了院中。
“哎,你买新簪子了?!”泡沫看着我的头上,讶道,“很好看嘛!怎么从没见你戴过?”
“簪子?什么簪子?”我一愣。
“就是你头上戴的红色簪子嘛!装什么傻!”泡沫说着去了厨房。
怪了,我今早梳头也没戴簪子啊……我被泡沫说糊涂了,忙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了戴在发髻上的一支簪子!啊,这是怎么回事?!我赶紧跑回屋中去照镜子,发现我的发髻上正赫然戴着一支浅红色簪子!一支玉兰花状的珊瑚簪,正是那天杜伯要给我的那一支!
“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摸着头上的簪子,十分讶异,“哎呀,对了!一定是刚才小五趁我不注意帮我戴上的!可是,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戴的啊?我竟然一点都没觉察……”
从镜中看去,冬日的阳光映照在簪子上,亦发显得它晶莹剔透,典雅可爱,比我那天所见的还要漂亮几分。我抬起手想把簪子摘下来细看,可转念一想,这可是小五帮我戴上的,便又舍不得摘了,只是小心地扶了一扶,便又放下了手臂。其实那天我本是担心小五不再回来,故而不敢接这簪子,便说了句让小五亲自送来的话,来回绝杜伯,可没想到小五竟然真的自己送了过来……幸福瞬间满溢心底,我欣喜地望着铜镜,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哎呦,瞧你美的!这簪子不会是小五送你的吧?啧啧,不错哦……”泡沫从厨房出来,冲着我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我笑了笑,也没回答,只问她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吃过早饭了?”
“没有,回来拿我腌的腊八蒜!”泡沫晃了晃手中的小瓷坛子,笑道,“酒楼那边正在准备给败类接风洗尘呢!走吧,一起去帮忙!”
中午的宴席丰盛热闹自不必说,大家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痛快,这么尽兴了!败类更是如几年没吃过饱饭了似的,好一阵风卷残云,直吃到肚皮滚圆,才满意地打着嗝放下了筷子。
“哎,败类,九哥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泡沫期待地问道,“今早上我都看见小五了,可九哥却到现在也没见一面……”
“是啊,他怎么还不过来啊!”猪猪也着急道。
“九哥呀,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吧?”败类道,“听说这几天九哥他们要去什么太庙、太社,告奠天地祖先,还要献战利品、报告胜利之类的,反正很多礼仪啦……所以这几天九哥都会很忙的,未必会有空儿来我们这里。”
“啊?!还要几天啊!”泡沫失望道,“唉,这个大忙人!”
“哎,开心点嘛!”我笑道,“九哥这次打了大胜仗,肯定会在老皇帝那里加不少分的!”
“这是必然的咯!说实话,这次仗打得真是太漂亮啦!太振奋人心啦!”败类笑道,“这次出征,九哥还收了不少人心,平时对将士们的好就不用说了,战役中还亲临战场从不畏惧,凡是攻城克寨得到的钱帛也都分给士兵们,所以无论是从官还是众将士,都是尽死力的效命!除此之外呀,他对军队征战时踏坏的庄稼、损坏的民居,也都给予赔偿。还宽待安抚那些贼军头目,凡是心甘情愿归顺的一概不问罪,都给予妥善安置,那些人都感动地痛哭流涕的!还有还有,九哥还及时地把牺牲士兵的名册呈报上去,听说政府已经派人去牺牲士兵的家里慰问抚恤了,并给予他们钱财和物资,还给孤儿寡妇继续供应粮饷……哎,这对在役的士兵可是极大的鼓励呀!”
“哎呀,九哥真好!”泡沫赞道。
“是啊,真不错!”系统也赞道,“沉稳仁厚,有责任,有担当,九哥果然配得上皇储的位置。”
“他这一趟可真没白去,里里外外拉拢了不少人心啊!”皮皮道。
“嗯,这下他的优势要大于六皇子和十二皇子了吧?”欣欣道。
“那这么说,九哥被立为太子指日可待咯?”泡沫兴奋道。
“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吧……”三三道,“即便皇帝同意,也要大臣们首肯啊。”
“嗤,大臣管这么多?还不是皇帝说了算!”猪猪撇嘴道。
“这可未必!那帮大臣,连选个妃子他们也要插上两句意见,别说立储了!他们盘算的事情可要复杂得多了!”三三道,“反正只要一天没拿到太子玉册,这个太子位置就说不准是谁。”
“可我倒是觉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败类道,“三三,你有点过分担心了吧?”
“我说你们不用操心这么多事吧?”皮皮道,“九哥不是答应过阿珊么,等他一回来,就放我们回去!你们管他当不当太子的呢……”
“你干嘛这么着急回去嘛?我们还都没呆够呢……”泡沫笑道。
“是啊!再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九哥也腾不出时间来送我们回去吧?”三三道。
“没错!我们要是现在就走了,也不够仗义啊!”败类道,“所谓‘送佛送到西’,怎么也得等他做了太子……”
“太子?!”皮皮一听,立刻急了,“等他做太子要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他做不做得了太子?要是做了太子,你们是不是还要等到他继位登基?!得,那我们干脆就别回去了!”
“其实不回去也挺好的,在这里衣食无忧,前程大好的,干嘛非要回二十一世纪受罪去?”泡沫笑道。
“你别说,如果九哥真的被封为太子,又顺利登基的话,那我们可就真的飞黄腾达咯!是吧大浪?”败类笑道。
大浪并没有回答,他面色凝重地低头沉思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败类的问话。
“我看你们真是乐不思蜀了!”皮皮赌气道,“行了行了!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我看你也别走了,‘生我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哪里好就该在哪里生活啊,何必这么固执?”三三笑着劝说道,“何况你自己一个人也走不了啊!我们要回去,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的,你急也没用的……”
“哎,回不回去的,都是后话,眼下我有件大事要宣布!那就是——”败类举起手臂,意气风发道,“我准备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