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叫喊,众人忙寻声看去,却见败类正招着手气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三个衣绮罗戴珠翠的女子,她们手中抱着琵琶、檀板之类的乐器。待他们都跑上了船,浪喜便撤下跳板,招呼船工开船,画舫向湖中心缓缓驶去。
“喂,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还以为你在船上呢。”大浪问败类道。
“哈哈,刚一下车我就跑去请她们了,游湖喝酒,没有音乐助兴怎么行!”败类笑道,“这三位是我从‘水仙子’队中请来的,她们可是这湖上有名的专业艺人,歌舞弹唱都很精通!”
“你就想着这些,没有唱曲的,你还吃不下饭了?!”猪猪瞥了败类一眼,嗔道。
“那当然了!”败类大摇大摆地走进船舱,叫嚷着,“哎,快开饭啊,老子都饿了!”
天色越来越暗,湖面上东船西舫的花灯也都逐渐亮了起来。众人走进船舱,却见舱内的长方漆木桌上已经摆好了灯烛酒宴,桌下是提花地毯,上边铺有竹编凉席坐垫。大家围着长桌坐好,我和泡沫、猪猪三人坐在桌子右边,大浪、系统、三三、败类四人坐在左边。吉祥和如意则侍立一旁布菜倒酒。心莲本来是坐在席下的,却被我强拉过来,在我们席的下首落座。
酒宴开始,众人纷纷举盏碰杯,一旁的三个歌妓也开始轻吹慢弹,咿咿呀呀地细唱起来。
“哎,光喝酒没意思,咱们玩个游戏吧!”败类提议道。
“好啊好啊!”泡沫听了,第一个举手响应,“我喜欢玩游戏!”
“嗤,有什么好玩的?”猪猪不屑道,“你们这些家伙,吃个饭也不安稳。”
“这酒宴上一般都玩些什么游戏啊?”我问道。
“唯数投壶最常玩……”吉祥笑答道。
“什么,投湖?!太惊险了吧?”泡沫惊讶道,“那我不玩了!我可不会游泳!”
“我也不玩!我只会一点狗刨而已,这湖水这么深……”猪猪诧异道,“哎,怎么喝个酒还要死要活的?”
“哎呀,不是那个投湖啦!”败类忙解释道,“是投壶,那种往壶里边投箭的游戏,很流行的……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会玩,不玩这个了。”
“不玩就不玩,你神气什么?!哼,听名字也不好玩!”猪猪嘟嘴道。
“诶,你可别小看这投壶……”我笑道,“记得司马光说过,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
“观什么人,关我屁事!”猪猪打断我的话,举着空碗叫道,“哎,那个锦丝莲子羹还有么,再帮我盛一点来!”如意忙接过她的碗来,帮她盛了满满一碗。
“羹有什么好吃的,我就爱吃这烤脆螺,就着细索凉粉,太香了!”泡沫赞道,“这边的螺丝可真鲜啊!”
“是啊,比我们家乡的好吃多了。”三三附和道。
“还是玉板鲊和糖蟹好吃,很适合下酒!”我笑道。
“这都是配菜而已啦,烤肉和炙骨头才是最好吃的呢!”败类又皱眉思索一会儿,为难道,“投壶都没玩过,那打双陆,打马什么的,你们就更不会了……”
“不如玩酒令吧!”大浪提议道。
“哎,这个好,就玩酒令吧!”泡沫立刻拍手赞成。
“行,酒令就酒令!”败类笑道,“不过玩什么令呢?”
“都有什么酒令?”泡沫问道。
“说起酒令来,可多了去了!什么骰子令、手势令、诗词令……”败类滔滔不绝道。
“哎呀,别弄那些复杂的,就玩个最简单的!”猪猪叫道。
“适才在岸边买了许多新鲜花来,不如玩藏花令吧?”吉祥笑着提议道。
“藏花令?要怎么玩?难不难?”泡沫忙问道。
“不难,此酒令属射覆类,需用九子杯行令,这船上便有现成的九子杯。”吉祥道,“将从大到小逐一递减的九只酒杯覆于宴席上,摆成一排,最大的一号杯子放在中间,左右两边的杯子按号码大小递减排列,最两端分别是八号杯和最小的九号杯子。席上的人分成两队,令官指定一队藏花,另一队人要回避。藏花队将一朵花扣在九只杯子中的某一杯子下,猜花队来猜哪个杯子下有花。须从左向右亦或从右向左按顺序猜,若首杯即中,则九只杯子皆翻过来斟满酒,藏花队分喝。若至第八杯仍未猜中,则九杯酒由猜花队分喝。如若猜至中间某杯而中,则猜过的杯子猜花队喝,其余藏花队喝。”
“哇哈哈,听起来很好玩啊!”泡沫兴奋道。
“是啊,这个酒令简单又有趣!”我笑道。
“那快开始吧!”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嚷了起来,又一致推举吉祥当令官。
吉祥忙点头应允,又笑道:“自古酒令如军令,若有不认赌服输者,可要加倍罚。”我们都拍手笑道:“好,好,都听你的!”
“酒令和军令有什么关系嘛……”猪猪不解道。
“说起来这还是个故事呢。”三三笑道,“西汉时吕后有一次大宴群臣,命刘章为监酒令,刘章请示要以军令行酒令,结果席间有人不胜酒力逃跑了,被刘章追上去一剑给杀了……所以后人常说‘酒令如军令’。”
“什么,杀了?!”猪猪讶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真可怕,这不玩出人命了么……”泡沫也咋舌道:“一会儿如果我喝不下,该不会有意外吧?”
“不用担心,你喝不了我帮你喝好了。”三三笑道。
此时吉祥已经拿出九子杯,是那种一个套着一个的精致刻花木杯子。她将杯子逐一倒扣在桌上摆成一排。我们就按照现在的座次自然分成左右两队,第一局由我们右队藏花。
猜花队四人出船舱回避后,我们藏花队的三人开始讨论了起来。讨论了半天,最后决定将一朵红月季放在五号杯子下,也就是从左往右数的第七个杯子下。
待众人重新落座后,猜花队的人便开始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吉祥笑道:“诸位还是商议稳妥,选一人出来猜吧。”
败类抢先嚷道:“我来猜,我来猜!”说罢,他盯着杯子装模作样地凝思片刻,踱步到最左边的杯子旁,猛然抬起头觑着眼睛审视我们。我们三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哈!这家伙,居然想从我们的表情上找破绽!哼,想的美!我们都努力地故作镇定,甚至装出略微紧张的样子来。
“嘿嘿,我要开始猜啦!”败类嘿嘿一笑道。
“不行!不能让败类猜!”泡沫忽然叫道,“他一直在赌坊混,肯定是玩这个的行家,让他猜对我们不公平!”
“对对!”我和猪猪也忙附和道,“不能让败类猜!”
“凭什么啊!不带这么玩赖的!”败类抗议道,“我在赌坊又不玩儿酒令!”
“那也不行!反正你不能猜,你就一边儿看着吧,不许说话!”我们嚷道。
“算了,你旁边歇着,让三三来猜吧!”大浪笑道。三三和系统也都点头同意。
“哪有这样的?!”败类不甘心地坐在一边,满脸郁闷的嘟哝着。
三三看了看眼前这九个杯子,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从左往右猜吧!”
我们队一听这话,都不由暗自窃喜起来!这时,一旁的败类急忙冲三三挤眉弄眼起来,示意他反着猜。我们紧怕三三改变主意,忙催促着吉祥赶紧发令翻杯。
“决定好了吗?”吉祥问道。
“决定了!”三三并没看败类,自顾自地点点头道,“就从左往右猜!开第一个杯子吧!”
“确定?”吉祥笑问道。
“确定!”三三胸有成竹道。
吉祥一笑,轻轻地掀开第一个杯子,当然是空的。
“唉,完了!这下可输惨了!”败类懊恼地抱住头。
“没关系,肯定不会在第一个!接着开!”三三道。
众人也笑着敲桌子敲碗的催促吉祥赶紧开杯子,就这样一连开了六个,都是空的!
这下三三有点忍不住了,后悔道:“完了,失算了!”
败类却在一旁安慰道:“别急,肯定在第七个里!”说得我们藏花队三人心中一紧。
此刻,吉祥已经将手放在了排在第七位的五号杯子上,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杯子。即便我们队都知道花就在这杯子下,但却仍旧十分紧张。
杯子终于被掀开了,就在我们张大眼睛等待看到花的那一刻,却蓦然发现,杯子下竟然是——空的!呀!这一下我们几个顿时傻了眼,也顾不上取笑败类他们,暗暗地互相看了一眼,都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怪哉!我们分明是把花放在了五号杯下,怎么会不见了?!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我无意间看到吉祥冲我偷偷地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丫头将花偷偷换掉了。如此一来,连我们藏花队也不知道这花究竟在剩下的两个杯子中的哪一个里了。
第八个掀开,依然是空的!大家一时间欢呼的欢呼,气恼的气恼。三三终于崩溃了:“哎呀,早知道就从右往左猜了!真倒霉!”可败类却并没说话,只是紧皱着眉头,盯住吉祥。而另外两人更似毫不在意,大浪依旧逍遥地喝着酒,系统则斯文地吃着菜蔬。
最后一个九号杯子被掀开,月季花赫然出现在杯子下,大家都拍手笑了起来。吉祥和如意随即将九个杯子都翻转过来,并斟满了酒,端到猜花队四人面前。我们队忙哄笑着催促他们快喝酒。
“三三猜错的,三三该喝最大杯!”泡沫笑着把最大的一号酒杯推到三三面前。
“不行不行!”三三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摆手道,“我可喝不了这么大一杯!”
“那不成!愿赌服输,否则就军法处置!”我们队笑道。
“有啥了不起的!我来喝最大杯!”败类满不在乎地拿过那大酒杯,昂首“咚咚咚”地将酒饮下,之后又抹了抹嘴,笑道,“好酒好酒!再来一碗!”
系统和大浪此时也各自选了一杯喝下,倒是三三仍旧呆坐不动。
“三三你还不喝?想玩赖啊?”泡沫拿起二号杯子递给他。
“我真喝不了这个,太大了,帮我换个小杯吧!”三三恳求道。
“你想的美,快喝!快喝!小心军令!”泡沫笑嚷道。
三三没辙,只得接过杯子小口喝起来。哪知道泡沫却嫌他喝得慢,笑嗔道:“哪有这么喝酒的,太不爽快了!来,我帮你!”说着伸手将酒杯一掫,帮他把酒灌下。结果却惹得三三呛了酒,狂咳不止。而她却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引得周围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哄笑起来。
不多时,九杯酒都被喝光了。败类因为喝得最多,此时满面通红已有醉意;系统由于边喝酒边喝汤吃果子,所以只是面色微红而已;大浪更仿佛没喝一般,泰然自若;只有三三,脸色越喝越白,直如白玉一般,看不到血色,额头上也满是汗珠。
“好啦,好啦,这下换我们藏啦!”败类带着酒意,大声嚷道,“你们快出去,不许偷看!”我们队忙笑着出了船舱,心莲也跟在我们身后一起出来,几人站在船头分析猜测他们会如何藏花。
不多时,里边人喊了一句“藏好了”!我们便走回舱内,却见九个杯子又被从新摆成一列,而他们队的四人正洋洋得意地看着我们,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我们不由得又偷偷地看了看吉祥,以为她会给我们些暗示,可谁知这丫头却压根不看我们。
我凑近每个杯子细看一番,闻了闻,又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败类马上拦住道:“喂!躲开躲开,不许玩赖!”
“要不然我们跳着猜吧?”我提议道,“这样比按顺序猜更有意思些。”
“诶,对啊,对啊,跳着猜有意思!”泡沫忙赞成道。
“不行不行!哪有这样的!不合规矩!”败类赶忙反对道。
“你说的不算,我们要听令官的!”泡沫笑道,“吉祥,我们可以跳着猜么?”
我们本以为吉祥会一口答应,谁知她却犹豫起来,吱唔着似有否定之意。幸亏这时大浪笑道:“可以,没问题!你们想怎样猜就怎样猜好了!”吉祥听了,也只好点头应允。
“还是大浪表哥爽快,败类真小家子气!”猪猪笑着冲败类做了个鬼脸。
败类虽然不情愿,此刻也没办法,只好说:“跳着就跳着,谁怕谁啊!不过有个条件,每翻开一个杯子,如果没有花,就得立刻将这个杯子倒满酒,谁翻开的谁就马上喝下!”
“喂,不是吧,你好狠啊!”我们叫道。
“不行就算咯!”败类耸肩一笑。
“行!没问题!才不怕你呢!那我们开始猜啦……”泡沫看了看杯子,拿手一指,笑道,“就开九号杯好了,边上那个最小的!”
“哈哈!”没等吉祥开杯子,败类已经笑出了声。吉祥掀开,果然是空的。
“快倒酒快倒酒!”败类笑嚷着,拿起斟满酒的九号杯子,递给泡沫道,“马上就喝,快点快点,别耍赖!”
“喝就喝,有啥了不起的!”泡沫接过酒杯,一口气将酒喝下,翻转空杯给大家看,众人笑着鼓掌。
“你们干脆每人轮流猜一次算了!快,下一个谁来猜?”败类嚷道。
“嘿,泡沫姐姐真够狡猾的,选了最小的杯子!那我就选……”猪猪拿手一指另一端的八号杯,笑道,“我选那个第二小的——八号杯子!”
“喂!你们俩太坏了吧!”我忙叫道,“把小杯子都选走了!”
“谁让你不抢先选呢?!”猪猪笑道,“哎,吉祥,快开快开!”
吉祥翻开那个酒杯,仍然是空的。
“哈哈哈!赶紧倒酒给猪猪!”败类笑嚷道。猪猪接过吉祥倒满的酒,昂头喝下。
轮到我了,我犹豫了一会儿,心说,他们藏花的时候,不知道我们临时改为跳着猜。那么如果按从左到右或从右到左的猜法,他们八成会把杯子放在倒数第二个的位置上吧,也就是六号杯或七号杯……那么,我就选七号杯子好了。
我把选号告诉吉祥,吉祥掀开杯子,空的!
咦,怪了,难道是对边的六号杯子?我正琢磨呢,却听泡沫嚷道:“六号六号!先把小杯子猜完再说!”猪猪也忙选了五号杯子,结果两个仍然都是空的。败类在一旁已经完全得意忘形了,大笑着催着我们喝酒。
此刻,还剩下一号到四号四个较大的杯子了,如果再猜不中,估计我们就要把九个杯子全喝了。算了,豁出去了,我就选二号杯子好了!
我用手一指二号杯,叫道:“就它了!翻!”
吉祥一愣,伸手翻开了杯子。就在我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月季花正在这个杯子下。
“哈哈!我们赢啦!你们赶紧喝剩下的四个大杯子!”我们队鼓掌大笑起来。
“心莲也算你们队的,她也应该喝一杯才是。”如意一旁笑道。
她不说我们都忘记了,心莲确实是坐在我们席上,不过她一直没有参与猜令。
“可是,心莲又没猜,不能算吧?”我反驳道。
“按理应该喝一杯,如意,给心莲倒上一杯。”吉祥笑道。
如意得了令,竟选了那最大的一号杯,倒满酒后端给心莲,又笑道:“不许逃,酒令如军令!”
心莲接过杯子,愣愣地看着满满一大杯酒,面露难色。
“哎,如意,你成心吧?怎么选了个最大的杯子?”猪猪叫道。
“随手拿的。”如意笑道。
“你……”我刚要继续说,却见心莲冲我笑着摇了摇头,低下头小口喝起来。
“我来帮你喝!”大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心莲身边,抢过酒杯来,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心莲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大浪。
“噢,噢!英雄救美咯!”大家开始拍着桌子起哄,一时间乱作一团。待大浪喝完酒,走过如意身旁时,不经意间冷冷看了她一眼。如意不敢回视,脸色一白,黯然低下了头。
败类还觉得喝地不尽兴,说要把杯子的序号对应起九宫格里的号码来,谁选了几号位,就相应的喝几号杯子中的酒。这建议刚提出,立刻得到了泡沫的响应,因为她当初选的是九宫格中的九号位,所以对应的也是最小的那只九号杯子。可系统就郁闷了,他选的是一号位,而一号杯却是最大的酒杯。于是大家喝的喝,推脱的推脱,笑嚷声伴着管弦乐音,一时间好不热闹。
几杯酒过后,我只觉得有些醉意,便悄悄走出船舱,站在船头看风景。此时夕阳已完全落下,天边留下一抹淡淡的粉色。夜风轻轻吹来,清凉惬意,酒意顿减。
游船穿过青石桥缓缓向西,夜色中远山渺然,堤柳明暗,画舫花舸悠然往来于湖上,所挂彩灯的倒影在水面荡漾闪烁,星星点点。
“嗬,真美啊!”我由衷地感叹着,回头看了看船舱里欢闹的众人,不觉摇头笑道,“唉,我们这些家伙,好像都已经乐不思蜀了……”
正在我失笑自语之际,忽听水面传来一阵清亮悠长的笛声。我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泊着一只挂着绛纱灯笼、垂着紫色帷帐的小游船,船头有一人独坐吹笛。
这笛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清越曲折,十分悦耳,竟使我一时陶醉其中,忘记了身之所在。我就这么呆立着听笛,直到那只船离我们越来越近。
当两只船几乎快并行时,我这才猛然注意到那吹笛人的身形十分眼熟。虽然此刻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灯影晃出的面庞轮廓,还是能认出七八分来!
于是,我忙试探地问道:“小五?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