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泡沫说有人要给她说亲,我忙丢开手中琴弦,笑道:“什么?给你说亲?哈哈哈,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她都问我要生辰八字了!”泡沫笑道。
“那你是怎么回她的?”我问道。
“我就说家里已经给我定亲了,谢绝了她的好意呗!”泡沫道,“你不知道,这里定亲麻烦着呢!先要起个草帖子,上边写着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给双方两家看过同意了后,再准备细帖子,这次要写曾祖、祖父、父亲的姓名,以及较近的亲戚、田产、官职等等的情况,简直把家底都写上了……”
“哈,这样也蛮好啊,可以彼此详细了解。”我笑道。
“好是好,可是,我怎么写啊?难道我写我是千年后的二十世纪出生的?那还不把他们吓死……”泡沫笑道,“再说,我心里已经有九哥了,还相什么亲嘛!”
“哈哈,这倒也是……那双方互换帖子之后呢?就算定亲了?”我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啊!复杂着呢!”泡沫道,“之后男方家要挑着用丝络装着的许亲酒,送给女家,上边还要有大花、彩绢、银胜之类的饰物,那酒担子上还要缠着红绸,叫做‘缴担红’;而女方家要将淡水两瓶、活鱼三五条、筷子一双,放回在男家原来的酒瓶内,叫做‘回鱼筋’。”
“呀,这么讲究呢……这下算定亲了吧?”我问道。
“还不算,在这之后才是呢!”泡沫道,“男方家有的下小定,有的下大定,小定就是向女方家送饰物作为定礼,大定就是去女方家相媳妇。男方家的长辈去女方家相亲,如果看得中意,就用钗子插在女孩的冠梳中,叫做“插钗子”;如果看的不中意,就留下一两端绸缎给女孩压惊,这桩亲事也就不成了。”
“哈哈,还有压惊礼呀……”我笑道,“我还以为下完定礼直接等结婚呢,没想到还得相媳妇……”
“其实也有不去相媳妇就直接下大定的,反正两种都可以啦。”泡沫道,“定下之后,媒人就于初一或十五在两家之间传话。此后每遇到各种节日,男方家就将饰物、羊、酒之类的节日礼品送往女方家。女方家就回赠女红针织之类的物品。最后是下财礼,也就是男方要送给女方的聘礼,大多是送花茶果子、团圆饼、羊酒、银锭之类的,告诉女方家结婚的具体日子,然后就等着结婚了。”
“晕,这也太繁琐了吧!”我叹道,“听着都累得慌……那结婚典礼岂不是更复杂了?”
“诶?结婚典礼我还真不知道呢,回头我再跟里坊中的邻居打听打听,估计会更热闹吧!”泡沫笑道,“街坊们还说,这些仪礼跟古代相比已经简化很多了。不过,礼节越是复杂,越说明古人对婚姻重视啊!”
“嗯,也对!”我点头道,“大多数人一生也就这么一次,特别是从女孩这方面考虑,也应该隆重些,她们一但结了婚,就身不由己了,万一过的不好,连离婚的权利都没有……”
“谁说没有离婚权利?!才不是那么回事儿呢!”泡沫头一扬,笑道,“这里的法律规定,妇女在婚后也是可以提出离婚的!”
“真的么?还有这样的事?”我讶道。
“你别不信,巷子东边的冯六嫂前一阵子不就离婚了嘛!说是总吵架,过不到一块去,就提出了离婚,然后两人也就离了。”泡沫道。
“啊?这么说不只是男方能写休书终止婚姻,女方也可以?”我诧异道。
“当然可以了!”泡沫笑道,“这里的法律规定,离婚的形式呢,主要有七出、义绝、和离三种。七出也就是我们电视上看的那种传统的离婚方式,主动权在男人手中;义绝呢,是属于强制离婚方式,比如夫妻两家互殴之类的;第三种和离呢,就是属自愿离婚方式,如果夫妻感情破裂,男女双方都可提出离婚的。”
“呀,这么先进!”我叹道。
“还有呢,比如丈夫娶妻后三年不闻不问啊,打骂妻子啊;妻子被丈夫家人调戏啊,丈夫犯罪啊,有外遇啊,嫌夫家穷困之类的……妻子也都可以提出离婚。”泡沫道。
“呦!因由还挺宽泛的嘛!不过,一旦女子离了婚,再结婚就不容易了吧?”我问道。
“不会不会!“泡沫忙道,“斜街的吕八姐也是再婚,就嫁得很好!哎,你知道那吕八姐当初为啥离婚么?”
“为啥?”我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哈!”泡沫哈哈大笑道,“她离婚的理由,居然是——嫌她丈夫长的太丑了!哈哈哈!”
“啊?!不是吧,这样也行?”我惊讶道,“难道当初没见面就结婚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越看越丑吧,哈哈!”泡沫笑道。
“真没想到这时候就有保护妇女权益的法律了……”我对此着实有些意外,“不过相对来说,还是男人权利更大吧,毕竟还有休书、七出这些……”
“那到也是,但这毕竟是封建社会嘛,没办法的……“泡沫又道,”哎,还有件事儿,刚才听三三说,那个齐秃子在去边州的路上遇到仇家了,被打折了双腿,差点丢了命,现在成了废人,回老家养病去了,哈哈!”
“真的?!”我笑道,“哈,真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是啊!其实这都便宜他了!应该一下子把他打回老家才是!”泡沫笑道。
“诶?最近我见三三好像总喜欢找你说话呢,他别是有什么心思了吧?”我笑道。
“谁知道他呢!”泡沫蹙眉道,“一开始总是缠着猪猪,现在又每天来烦我,老是说些有的没的……”
“嘻嘻,我看啊,他八成是喜欢你!”我笑道。
“……不会吧?”泡沫愣道。
“怎么不会!以前在群里聊天时,他不就总喜欢找你说话么,现在终于可以面对面了,天赐良机啊!”我打趣道。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儿……”泡沫想了想,摇头道,“不过,就算他真的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也没用啊!我现在心里装不下别人了……哎,不说了,我去酒楼看看九哥来了没……”说罢,她三步两步地又跑出了院子。
晚饭后,我去酒楼帮忙。刚穿过酒楼大堂来到西院,就见败类正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嗨,干嘛呢?天上有飞机?”我笑道。
“不是飞机……”败类笑道,“嘿,你等着!”说罢他挥了挥手,打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只见半空中,突然俯冲下来一只小鹰,扑腾扑腾翅膀,稳稳地落在败类的手臂上。
“呀?你开始玩鹰啦?”我吓了一跳。
“是啊,怎么样?帅吧!”败类大笑道,“我现在天天带着它出城骑射,等过两天再弄一条猎狗来,到时候我就‘左牵黄,右擎苍,老夫聊发少年狂’啦,哈哈哈!”
“这小子,屁官都不是,还学人家养鹰犬呢!”大浪从东院走出来,笑道,“走吧,邀月阁正三缺一!”
败类将鹰交给了身旁的一个小跟班,和我们一起来到了三层的邀月阁。一推开阁门,只见泡沫、猪猪、三三正围坐桌旁教九哥打麻将呢!
泡沫一见我们来了,忙笑道:“呀!来得正好,大浪快来替我,我不太会玩儿!”
“我也不怎么会!”猪猪也叫道,“败类,你来替我吧!”
“我跟你们玩儿?只怕你们要倾家荡产哦……”败类扬眉一笑道,“嘿,九哥,今日钱带够了没?”
没等九哥说话,泡沫抢先道:“九哥输了全算我的,我刚拿了两吊钱过来,就怕你没本事赢!”九哥并没言语,只是看着泡沫微微一笑。
说话间,大浪和败类已在桌旁坐下,泡沫则坐在九哥身旁,帮他看牌。
“九哥刚学呢,赢九哥太不仗义了!败类你悠着点!”三三笑道。
“那是当然了!”败类边洗牌边笑道,“不过,你和浪哥可就要惨咯……唉,可怜啊可怜!”
“呸!你就吹牛吧!”猪猪大声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输得一丝不挂的,躲在巷子里哭……”众人一哄而笑。
“什么一丝不挂!还有条裤子好不好!有条裤子的!”败类被揭了底儿,忙红着脸嚷道,“再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老子早就忘了!猪猪,就你话多!”
“她呀,今晚喝了点儿酒,在这儿撒了半天酒疯了!”泡沫转向我,笑道,“阿珊,你行行好,别让她在这儿闹腾了,带她出去玩吧!”
“哼,出去玩就出去玩,了不起啊!我还不稀罕看你们呢!”猪猪说着,过来拉住我,“走,阿珊姐姐,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玩!”说完冲他们做了个鬼脸,拉着我出了阁子。
“咱们去哪儿啊?”我边下楼梯边问道。
“川月南街西边,有一间北山茶坊,茶好喝,环境又好,很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去那里喝茶呢!”猪猪笑道。
浪喜赶车送我们去了北山茶坊。只见茶坊前边的空地上,已经停满了宝马香车和锦帘小轿。一些夜间出来游玩的贵族小姐们渴了累了,都选在这里喝茶歇息。
我们进了茶坊来到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环顾四周,果然见这堂内整洁雅致,与别处不同。点好茶后,茶博士端了茶壶、茶碗和一碟果子走上来。他把果碟放在桌上,而两只茶碗却放在了左胳膊上。只见他右手提壶,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据说这叫做“凤凰三点头”。我端起茶碗,见其内的茶水呈浅绿色,看起来并无特别,细品一口,但觉清爽异常,回味香甜,说不出的好喝。
“哎,你不知道,刚才我们打麻将,九哥好笨啊,一直输啊输的……”猪猪笑道,“我都不怎么会玩,还和了一次呢,哈哈哈!”猪猪因为喝了酒,说话声音有些大。
“如何这般吵闹?!”旁边桌位上有一人拍桌叫道,“茶博士,过来!你这店,还让不让人吃茶了?”那茶博士听了,忙点头哈腰地跑过去赔好话。
我们转头看去,只见这人却是一位女子,年龄不过十七八岁,乌云鬓,娃娃脸,粉面樱唇,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含着一丝怒意。真个面若桃李,气如冰霜!她头上戴八宝珠钗,一身水红色衣裙,腰系绣金丝带,足下一对羊皮雕花小靴……是位很英气、很精神的女孩!看她这身穿戴,可知其非富即贵。
“你这店越来越不成话了!”女孩对茶博士训斥道,“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这里也是山野俗人来的地方?!”边说还边往我们桌上瞟了一眼。
“喂!喂!你说谁呢?!”猪猪一听这话,哪里受得了,立刻来了脾气,大声质问道,“谁是山野俗人啊?”
“呵呵!”那女孩白了猪猪一眼,冷笑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哩,倒省得我指出来了。这里是安安静静喝茶的地方,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说我撒野?!”猪猪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火冒三丈道,“这又不是你家地盘,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算哪根葱啊,敢来管我?!不爱听就滚蛋,我又没请你听!”
“你……”那女孩脸唰地就白了,也腾地站起身来,大眼睛瞪着猪猪,却一时气结语塞,说不出话来。突然,她猛地举起茶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茶博士见状赶忙两边劝和,可根本没人理他。
“呀,脾气还挺大呢!摔碗谁不会啊!等着,我摔个茶壶!”猪猪酒劲还没过,一拍桌子,抬手就要摔茶壶。
“别,别!”我赶忙拦住她,“走吧走吧,别理她了!咱们不喝茶了,回家去……”我边说边拽着猪猪往外走。
谁知那女子见我们要走,反倒不依不饶地冷哼了一句:“呵,逃得还挺快哩,算你识相!”
“呸!哪个逃了?!”猪猪转身冲她怒嚷道,“今天算你走运,老子没心情跟你废话!有种你就明天来聚友楼找我,咱俩单挑!”
“喂!你怎么还报上地址了!”我把她拉下楼梯,小声嗔怪道。
“怕什么!她还能把老子怎么样?!哼!”猪猪不以为然道。
“什么老子老子的!都被败类给带坏了!”我皱眉道。
“我生气嘛!不留神就说出来了,嘿嘿……”猪猪笑道。
我俩出了茶坊,坐上车回到小院。屋子里黑着灯,泡沫还没回来,可能是酒楼的麻将局还未散。猪猪这时醒酒了,有些担心道:“阿珊姐姐,你说,那丫头明天不会真来酒楼找茬吧?”
“谁知道呢?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刚才还威风的很呐!”我看了她一眼,嗔道,“你以后别喝酒了,一喝酒就耍酒疯……”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都是那丫头侮辱我们在先嘛!”猪猪嘟哝道,“阿珊姐姐,你别跟我大浪表哥说啊,不然他该骂我了……我,我先回家去啦!”说着,她忙不迭地爬上梯子,翻墙回家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打鼓,但不知那女孩是什么来头,只希望她别把猪猪的话当真就好。
第二天早上刚吃过早饭,就听隔壁东院里传来心莲叮咚的琴声,我跑到东院一看,见大浪正神情专注地听心莲弹琴,连我走过来都没有觉察,倒是一旁站着的如意冲我施礼问安。大浪和心莲这才看到我,忙笑着打招呼。
正这时,就见一个小二神色纠结地跑进院子,跟大浪回话道:“主人,三楼有个娘子,点了很多菜,都说难吃,非要请主人亲自去与她说话……”
“一个娘子?”大浪一愣,“多大年纪?”
“十七八岁。”小二回道。
“呵呵!”大浪挑眉笑道,“这里的风俗还真怪,连小姑娘也要跑来捣乱……走,且去会一会她,看她能搞什么鬼把戏!”
一个娘子,十七八岁……哎呀,我心中一惊,该不会是昨晚我和猪猪在茶坊遇到的那个女孩吧?应该不会吧,我们不过是拌了几句嘴,哪至于就找上门来了……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大浪身后,来到酒楼三层的凌波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