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泡沫和猪猪皆面带怒色地走了进来,忙问其缘故。猪猪先冲着歌妓们把手一挥,不耐烦地嚷道:“别唱了别唱了!哼哼唧唧的,烦死了,快下去!”
歌妓们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大浪,大浪冲她们点了点头,三人没奈何,满脸委屈地拿着乐器走出阁子下楼去了。
泡沫匆忙跟阿鬼打了个招呼,便气愤道:“真气人!刚才我们从铁铺回来,想顺路去梁家彩帛铺买两匹布料,结果却发现那店里乱七八糟的,老板和老板娘正在愁眉苦脸地收拾东西。我们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家的店铺被什么大官给收了……我们正说话呢,又跑来两个凶神恶煞的狗腿子,一个劲儿地催他们快走。老两口吓得赶忙收拾了家当哭着离开了……哎,真可怜!以后我去哪里买布嘛?”
“简直没王法啊!”猪猪愤愤不平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宅!还当官呢!呸!狗官,狗官!”
“什么官呀?这么嚣张!”我惊道。
“说是什么员外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屁官!”泡沫道。
“难道是这店主人欠了他的钱财?”大浪问道。
“才没有!半毛钱也不欠!”猪猪忙道,“是那狗官看上了他家的店,非要强占!老板说,他们象征性给了几个臭钱就完了,还不够买扇门的呢!”
“唉,听你们所言,定是那齐秃子所为……”阿鬼在一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他向来仗着自己是韩王的姨丈便横行霸道!”
“这韩王又是谁啊?”我们问道。
“韩王便是官家的第六皇子,虽然其生母德妃早逝,但因其是皇子中最长的一位,所以还是有些势力的。”阿鬼道,“这齐秃子常仗着自己是外戚横行霸道,他就住在梁家彩帛铺隔壁,必是想扩大自家宅院,遂强占他人店铺。”
“原来是皇帝的儿子……皇亲国戚,难怪这么嚣张!”泡沫道。
“我家也是皇亲国戚,可从来就不欺负人!”猪猪道。
“唉,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古就是句空话……”我无奈道,“想必那六皇子更是横行无忌咯?”
“这倒不然。”阿鬼摇头道,“韩王生性孤冷,聪敏有才,喜好诗赋歌舞,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教坊皆不如。他自幼由太后抚养,太后意愿立他为太子,只是官家屡屡推脱,至太后薨,终未能立。”
“那为啥?太后的旨意皇帝也敢不听?皇帝不喜欢他?”泡沫忙问。
“官家起先并非不爱韩王,只是近些年韩王耽酒好乐,每日沉迷宴饮歌舞,官家以为有失体统,训诫多次,可他偏不肯改,依旧我行我素,遂逐渐失爱于官家。”阿鬼道,“那太后本非官家生母,官家与其关系一般,只有礼数,并无亲情。”
“所以皇帝才想立十二皇子吴王为太子?”大浪问道。
“正是。”阿鬼点点头,“吴王今年刚满七岁,天资聪慧,仪表性情酷肖官家,遂宠溺备至。朝堂上下纷议吴王不久必当立为太子。其生母高淑妃品性贤淑,只是淑妃的叔叔和兄弟……唉!”
“皇帝就俩儿子?”泡沫问道。
“官家共有三子,还有一子为越王。”阿鬼道,“不过越王非嫡非长,与官家关系最为疏远,况其性格木讷朴拙,无野心又无势力,并不是太子人选。”
“这么说,如果六皇子为太子,则齐秃子一家得势;如果十二皇子为太子,则高赖子一家得势……”大浪道。
“正是。”阿鬼道。
“得!一个比一个坏!这将来还能好么?”泡沫道,“不如保佑老皇帝多活几年算了!”
喝过了茶,阿鬼起身与大家告辞,众人直送他出了酒店。阿鬼站在门前一招手,旁边便有两人抬着一乘锦帘暖轿过来,阿鬼向大家抱了抱拳,转身上轿离开了。
“哇,有钱人,坐轿子来的!”泡沫看着远去的轿子羡慕道,“咱们也弄一辆轿子来坐吧!”
“你以为谁都能坐轿啊?这里规定不是品官不能乘坐暖轿。”大浪道。
“不对啊?我看这里很多人都坐轿啊!”泡沫道,“财主、商人,就连歌妓都能坐轿子呢……”
“嗐,规定是这么规定的,只是百姓不执行,屡禁不止……”大浪道。
“要坐轿子还不容易,我叫我家仆人抬过来就是了!”猪猪不以为然道,又不甘心地问大浪,“表哥,咱们能想办法帮那彩帛铺老板把店要回来么?”
“怎么帮?哪有那个本事?我们现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大浪皱眉道,“那高家权势这么大,若那高二混子再来捣乱……唉,想太太平平地做点生意还真他娘的难!”说罢他一甩袖子上楼去了。
“哎,生什么气嘛……”猪猪撇了撇嘴,转头看见三三在一旁,嗔道,“三三,你哑巴了?怎么一直一言不发?”
“呵,有什么好说的?”三三冷笑道,“古来不平之事多矣,说有何用?你们又何必替古人抱不平,替古人伤心?!”
“嗤!冷血动物!”猪猪白了他一眼。众人也就此各自散去。
第二天午后,我正在小院中看书,忽见泡沫推门从院外走进来,叫道:“哎,刚才街上有人打架啦!”
“哦?在哪儿?为什么打架?”我问道。
“就在酒店前边,一个外地人不知道为啥跟两个京城人吵起来了,旁边路人过来劝架,结果京城人更来劲儿了,居然动手打外地人!”泡沫道,“好嘛,这下可了得了,周围的人蜂拥而上,一起救护外地人,跟京城人对骂,拉拉扯扯,闹得不可开交!到后来军铺的人都来了,说要拘捕他们三人……”
“啊?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大家赶忙求情啊,跟军铺的人说好话,附近的店铺还送上果子糕点给他们,大浪还送了两碗酒呢,军铺的人这才没有抓他们……”泡沫道,“然后大家又劝和劝和,就散开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我讶道,“两旁路人还真仗义嘛!大浪也挺大方的……”
“两碗酒能值多少钱?再说,本来就不是他的本钱,当然大方咯!”泡沫笑道,“开业到现在,那些小脚店来酒楼打酒,大浪都一并借给他们酒器,即使不熟悉的也敢借,也不担心他们不归还……”
“我听说这里的大酒店——正店,都这样的,穷人来打酒还敢借呢,何况是脚店。”我笑道。
“哎,别看你那破书了!”泡沫笑道,“咱们去酒楼后厨吧,帮我做面包去!”
“做面包?能行么?”我愣道。
“不知道啊,试试嘛!”说着她便拉着我一起来到了酒楼后厨。
因为正值下午三四点,厨师们都在院里乘凉休息,所以厨房里很安静。这里的人都喜欢用麻油煎炸食物,此刻厨房中满是麻油香气。炉灶上的大锅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一大块猪肉,猪肉用铁钩悬挂着,使它不挨着锅底,以便于清除渣滓。炉灶旁堆着一些煤炭,我们来得久了才知道,原来这城里的人很少用柴禾,早已开始用煤炭了,只有旅店老板娘那个吝啬鬼,还在一直用柴禾。
泡沫快速地和好面,团起一个面剂子,笑道:“对了,上次咱们吃的那个云英面,我已经学会了!”
“是吗?怎么做?我还挺爱吃那个面的!”我忙道。
“就把那藕啊、芋头啊、荸荠啊、蘑菇、百合什么的,混在一起,加上瘦肉蒸烂,凉了后捣碎,加入蜜糖蒸熟,再捣碎,把各种原料拌均匀,取出一团,等冷却变硬了,就可以用刀切着吃了……”泡沫道。
“这么繁琐呐!”我讶道。
“是啊,难是不难,就是比较麻烦。”泡沫把面剂子往案板上一拍,叹道,“唉,这里虽说是古代,但比我们差什么?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单说烹调方法,就有煎、炒、烹、爆、溜、炖、卤、腊、酒、签等等,起码得有几十种不同手法吧!”
“这倒是!”我笑道,“咱们国家的人,自古在吃的上就很在行。”
“那面食也多的都数不过来,就说饼,什么鹭鸶饼、云喜饼、五色饼、甘露饼、枣箍荷叶饼的,又好看又好吃……”泡沫掰着手指一连串地说出,“我会做的那些,人家都会做,人家会做的,我连听都没听过!我一想,这不行啊,得弄点他们不知道的……所以,这才想着做面包的。不过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会不会喜欢吃……”
“应该会爱吃吧,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那胡饼也不是中原地区的,传进来后大家还不是都很喜欢?”我一边搅着碗里的蛋液一边道,“哎,你不是爱吃比萨饼么,要不也做个试试?”
“得,别提了!”泡沫摇头笑道,“辣椒没有,洋葱没有,西红柿也没有……我拿啥做啊?”
“西红柿……”被她一句话勾起了回忆,我叹道,“唉,好久没吃到西红柿了,真想念西红柿炒鸡蛋啊!”
“西红柿还好,我特想念辣椒啊,辣椒!”泡沫故作伤心状,“我简直都想念得吃不下饭了,呜呜呜……”
“得了吧,你还吃不下饭?”我笑道,“我们这些人里,就属你吃得最欢了!”
“但没辣椒还是很麻烦啊!不然秋冬的时候我们酒楼就可以推出麻辣烫了……”泡沫道。
“秋冬时候?你们计划得够长远的啊……”我猛然一算,不由讶道,“呀!今天是五月十五,我们来这里正好一个月了!”
“啊?有一个月了?”泡沫忙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啊……一个月前的晚上,我们还乐颠颠地在网上聊天呢,谁成想一转眼就莫名其妙地到这地方来了。”
“是啊!”我叹道,“唉,忙的时候不觉得,可一闲下来,还真是有些想家,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正在感慨着,就见吉祥挑帘进来,笑道:“九娘子嘱咐我看住的那位客人又来了……”
“啊?!真的吗?”泡沫听了,立刻喜出望外道,“在哪里?在哪里?”
“就在三楼邀月阁。”吉祥笑指前楼道。
“就他一个人?”泡沫眼神发亮道。
“是。”吉祥答道。
“哪位客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问道。
“九哥呗!”泡沫兴奋道,“走,咱们去酒楼!”说完她急急地掸了掸身上的面粉,把做面包接下来的步骤告诉给了吉祥,嘱咐她做好后送去酒楼,之后便转身跑出厨房。
结果她刚到门口,就差点与正从大堂出来的猪猪撞个满怀。猪猪慌忙躲开。泡沫却又立住脚,摸着头发叫道:“哎呀,不行,不行,我得先去照个镜子!”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旁边的一间客房。
“她干嘛啊?”猪猪望着泡沫的背影,纳闷道,“这么激动!疯了吗?”
“她暗恋的那个家伙来了,能不激动么……”我从厨房走出来,笑道。
“什么?她暗恋的人?”猪猪惊道,“是谁?是谁?干嘛的?我认识么?”
“就是前两天来这里喝酒的客人,你不认识。”我答道。
这时泡沫又从屋子里跑出来,鬓边斜簪了一朵红玫瑰。没等我们说话,她抢先道:“哎,你们快看看我这样子行么?簪子没歪吧?这花怎么样?”
“行!行!很美丽很动人!”我们笑道,“只是这花戴的比较傻……”
“嗤,你们懂个啥!”泡沫抢白道,“你们以为我自己想戴啊?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喜欢花嘛!女为悦己者容……噢,不说了,快走快走!”
“喂,难道他是天仙啊?看把你急的……嘿,我也去看看!”猪猪乐颠颠地跟在我们身后,一起来到了酒楼三楼。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又是下午时分,故而酒楼中没有多少客人。我们在楼梯处往西看去,见邀月阁的阁门开着,透过珠帘,见九哥正独自坐在桌旁沉思。
“就是这个人么?”猪猪小声问道。
“是啊,怎么样,帅吧?”泡沫笑问道。
“隔着门帘看不太清……”猪猪张望了片刻,小声道,“不过感觉气质还挺好的。”
“哈哈,那当然了!我的眼光错不了!”泡沫得意地笑道,又小声警告我们,“诶,我先说好,这人我预定了,你们可别跟我抢啊!”
“谁稀得跟你抢,都没有柳阆哥哥好看!”猪猪捂嘴笑道,“柳阆哥哥是瓜子脸……””
“瓜子脸好看个屁!下巴跟锥子似的,一甩头能扎死一片!”泡沫不屑道,“男人的脸就应该端方端方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嘿,你们仨干嘛呢?!”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把我们仨吓一哆嗦,回头一看,却是大浪和三三。
“啊!吓我一跳!你们干嘛突然跑来吓人!”泡沫嗔怪道。
“什么突然跑来,我们上楼梯那么大声你们都没听见啊?”大浪笑道,“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嘘,看帅哥呢!”泡沫笑着用手指了指邀月阁。
“不像话!你们好歹给我们现代人争点气好不好?”大浪摇头笑道,“怎么个个跟花痴似的,就不能矜持一点?”
“看看有什么不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爱看好看的人?”泡沫反问道,“你们看到美女眼睛不也直了?”
“他就是我们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九哥,慕容逾。”我向大浪解释道。
“啊?怎么不早说!”大浪一听忙道,“走,咱们进去认识一下!”说着他便带着我们走进了邀月阁。
九哥见我们过来,便起身抱拳,微笑道:“娘子,三妹……”
“哈哈,九哥好!这么巧,又遇到了!”泡沫笑道。
“这位就是聚友楼的店主人浪乘风,这位是赵东珠,这位是王三三……”泡沫向九哥一一介绍,又向他们介绍九哥道,“这位是九哥——慕容逾。”
大家彼此互相见礼后,便都在邀月阁中落坐,重新摆宴。此刻已接近傍晚时分,透过半开的阁窗,可见外边的天色越来越阴沉,阁中亦提早点上了红烛。
不多时,佳肴美酒摆满一席,皆是明晃晃的金器。众人举杯共饮,边吃边聊。席上,九哥的话并不多,只是面带微笑,随问随答,甚是稳重。
正吃着,忽见窗外树动风摇,一副大雨欲来的架势。屋中的烛火被窗口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吉祥赶忙上前将阁中的窗户关上。刚关好,就听窗外那大颗大颗的雨粒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
众人纷纷谈论着窗外的大雨,我看了看九哥,想问他小五为何没来,可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低头踌躇时,正看到手腕上的五彩线,这才想起这是端午之后的第一场大雨,应该马上取下五彩线放到雨水里冲走,否则会有麻烦事发生。于是我赶忙拉上泡沫、猪猪和吉祥去楼下放五彩线。
我们撑着伞来到街旁边的一条小水渠前,把五彩线摘下放在水中,看着它蜿蜒着被雨水冲走。
“我们小时候都很喜欢带这个,每次带上都祈盼天不要很快下雨,因为舍不得摘掉。可偏偏没几天就下大雨了!还有时下雨了却忘记摘掉,就整天忐忑不安地担心有麻烦事发生……”我望着那渐去渐远的彩线,叹道,“唉,真希望我们在这里能一切顺利!”
泡沫也点头道:“是啊,希望美梦都能成真!”
我们转头去看猪猪,谁知这丫头早就先跑回酒楼大堂了。
待我们重新回到三楼邀月阁,却发现此时阁中又多了一人,定睛看去,那人竟是位——绝色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