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早上,系统仍没回医药铺,我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得想个其他办法去找败类。不知为何,我一直认为败类是最容易排除嫌疑的,大概我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不是那个冒牌货。可是,如果没人引领的话,即便我找到了骐骥院,恐怕也见不到败类。找谁帮忙呢?想到我在此间认识的能帮上忙的朋友,小羽、阿鬼、柳阆、秦未艾……呵呵,没一个不是皇上的人……哎,要不,我去找小五?
想到小五,我才发觉自己竟有好一阵子没想起他了。自从上次共赏玉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不提倒还罢了,此刻一提起,心里忽然乱了节奏,竟觉得十分想念,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么?
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片雨云,将整片天分作一半晴明,一半微雨。我没有带伞,任由如线的雨丝细密地滴落在身上、脸上,雨滴清凉而柔和,使得心境也随之平和起来。
我低头想着心事,脚步也下意识地往小五家的方向走去。此时他会在家吗?见到他后,我该怎么说呢?他应该会帮我吧……虽然我深知小五的身份,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反倒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信赖。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雨滴不再落在我的身上。咦?雨这么快就停了?我伸出手去,却有雨点滴落在手心。我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头上有一把油纸伞遮住了雨丝。
“啊?”我忙诧异地转头去看那撑伞人——竟是小五。
他微笑地看着我,明亮的双眼中满是喜悦。伞完全撑在了我的头上,雨打湿了他的发,晶莹的雨珠从他发丝滴落,闪着光亮。我呆呆地愣在那里,一时间竟忘了说话,只痴痴地与他对望。
恍惚间,我好似又重新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一天。记得那也是个雨天,我踮着脚为他撑伞时,也曾如此刻般呆望着他。他俊朗的面容与那时一般无二,只是清澈的眼眸中,多了几许那时还不曾有的温柔……
“这么巧,在这里遇见。”默默相对了半晌,我才开口微笑道。
“我是来找你的。”小五笑道。
“哦?什么事?”我问道。
“还你雨伞。”小五指了指手中的伞。
“还我雨伞?”我愣道。
“去年初见时,你曾借此伞与我。”小五道。
“哦!是了……”可不是嘛,那天我帮他撑过伞后,就把这伞给了他,我笑道,“快一年了,我都差不多忘了,没想到你还记着……”
“呵,‘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小五轻声道。
“一把伞而已,你收着就好了,何必特地跑来还我。”我嘴上虽如此说,可心中却很是感动。
“也不止是还伞,顺便过来辞行。”小五收起了笑容,“我就要出京去边州了,今上派我去检阅军马。”
“啊?边州?那么远!”我惊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未定。”小五道。
“可是……”可是如果顺利的话,我就要在十天之后离开这里,我们,我们将再也见不到面了!然而,话到嘴边,我却无法说出,心渐渐往下沉去,难道此刻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对吗?!不,不!到现在还没找到冒牌货和第九人,也许我们这次仍然不能顺利回归,也许我会等到他回来……想到此处,我突然不由自主道:“如果你回来时,我还在,咱们就一起去大宋吧……”
小五不置可否,只看着我微笑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会么?会么……”我喃喃道,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怎么我遇见你的时候,天总是在下雨?”
小五笑了笑,抬头看看天,将雨伞从我头上移开。那片雨云已渐渐飘远了,阳光重新洒落下来。
“天晴了。”我们同时说道。
我抱着雨伞,失魂落魄地回到小院,竟忘了要去找败类的事。几天中,我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完全乱了方寸。脑海中想的不再是如何找冒牌货,而是这一年来,我和小五一同经历过的段段过往。此刻回忆起来,分外地觉得那些时光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是,这些美好的画面,今后将再也不会出现了。“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是啊,何日忘之?何日忘之……我喃喃地念着,思念与悲伤一起袭来,如江海决堤,瞬间将我淹没。
要不然,索性就不回去了吧?等到他回来,我跟他一起去大宋……有那么一瞬间,我内心竟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动摇……不行不行!那其他人怎么办?难道他们会愿意跟我们一同冒险去大宋?且不说此去大宋千里迢迢,路途凶险,仅是皇上这一道关卡,大家就很难通过。
我们一路走来已是荆棘满途,我不能再因为自己而影响全局,拖累大家。回是一定要回去的……那或者,我们可以晚一些回去,等到九月十五……不,也不行!谁知道那时会是怎样的状况?眼下我们几人都难以聚齐,更不用说半年之后。何况我们已经完全在皇上的股掌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根本没有选择。如果错失了此次良机,恐怕真的要遗恨终生了。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小五的声音犹在耳畔,此时回想,更觉悲伤。呵,小五啊小五,你不过是在安慰我吧,你怎知我此刻内心的煎熬……边州路途遥远,几日内根本不能往返,如果我们真的在十五日穿越回去,你我又怎能再见一面?除非十五日我们找不到第九人,或者,十五日的月食也是假的……
哎!等等……我忽然回想起正月十四那晚,我和小五在酒楼巧遇时,他也曾说“目前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你们可不能妄动”。当时我并不信他,所以也没留意他的话外之音。后来才明白他分明是知道正月十五没有月食……对,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这时,我才猛然想起贰贰在九成宫中曾说过,小五和九哥、明七哥是从头到尾知道我们穿越这件事的……我现在回想小五几天前说那句话时笃定的眼神,分明不是安慰,而是确定我们仍会再见面!想到此处,我犹如冷水浇头一般,瞬间清醒过来,之前的种种纠结顷刻间荡然无存。
冷静下来后,我仔细想了想,小五说我们仍会见面,那意思应该是指我们三月十五仍然不能回归。可这次与上次不同,应该不是月食的原因。贰贰如果不想让我们回去,根本不会见我们,又何必在月食一事上欺骗我们……那么说,就是小五知道我们三月十五人聚不齐,因而回不去。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们人聚不齐?难道,难道他知道我们中有一个人是假冒的,并且知道那第九人的所在,也知道我们肯定找不到那第九人?!不行,我得去找小五问个明白!
然而,当我急匆匆跑到小五家时,却被杜伯告知,小五早已启程去边州了。我怅然若失地走回小院,一路上自责不已。我怎么这么糊涂!应该早想到这一点,当面问他啊!结果却在见到他的刹那,把所有正事都抛在了脑后……
孤灯如豆,我躺在床上暗自悔恨,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自己的糊涂,已经白白耽误了几天功夫,事情如果再没有任何进展,我们可真得永远留在这里了。今天已经是三月初八了,望着窗外渐明的晨曦,我狠下决心:一定得想个办法,让事情有些突破才行。
我一边起床梳洗,一边暗自琢磨:现如今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必须要再找一人来,合力去找寻第九人。而眼下可选择的人,也就只有皮皮一人。不如我冒冒险,随机问她几个二十一世纪的问题,如果她都能对答如流,那我就索性跟她摊牌算了。
皮皮从昨晚回来就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甚至还一反常态地跟我闲聊了几句。今早一起来,她更是哼着歌出去买了早点来邀我同吃。我在餐桌旁坐下,正在踌躇如何开口,却听见院外有人叫门。
“是谁?”我和皮皮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便同时起身去院中开门。
院门打开,只见门前立着两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小丫鬟。一见我们,二人就立刻笑容满面地与我们施礼。
咦?这是谁家的丫鬟,怎么看着有点眼熟……还未等我们发问,她二人干脆地自报了家门。原来她们是雪夫人的侍女,在我们去高千山家时,曾为我们带路去水阁。今日来,是受雪夫人之命,邀请我和皮皮去参加雪夫人妹妹的婚礼。
我和皮皮听完,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来,我们跟雪夫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二来,我们也不认得雪夫人的妹妹,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去参加她的婚礼;再者,那次被骗去高千山家的事还心有余悸,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两名侍女好像看出了我们的顾虑,便解释说,婚礼不在雪夫人府上,而在她的妹婿家举办。
我见她二人彬彬有礼,邀请诚恳,不好直接回绝,便推说时间仓促不及准备贺礼。可她们又说,夫人嘱咐过,无需贺礼,只请前去观礼即可,车子就在巷口,两位娘子还是去吧。
我本来还要推脱,谁知皮皮却干脆地一口答应下来:“那我们就去吧,人家盛情邀请,总不好回绝,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
两个小丫鬟听了很是欢喜,忙满眼期待地望向我。
我见状也不好再反对,心想:虽说我们和千山有过节,但雪夫人却是帮过我们的,今日特派人来诚心邀请,不去总不大好;何况,既是婚礼,宾客必然众多,也许可以从中找出一点线索来。于是,我便也点头同意了。
小丫鬟们见我点头,顿时喜笑颜开,如释重负。
“哎,先说好了,我们可没有贺礼,到时候你们可别挑理哦!”皮皮道。
小丫鬟忙摇手笑道:“不会不会,娘子放心。”
我和皮皮回屋换了身色调鲜艳些的衣裙,便与两个小丫鬟一同乘车出发。
雪夫人的妹婿家就在川月坊南边的庆乐坊,离我们小院不太远。一路上,两个小丫鬟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跟我们聊起了此间的婚礼习俗。
二人说这里结婚前一日,男方家要将催妆的冠帔、花粉送往女方家,而女方家则要回新郎穿戴的公服、花幞头之物。之后女方家会来人铺设卧房,挂上帐帏,陈列嫁妆。婚礼正日,男方家要先派出迎亲队伍,驾着彩车去迎亲,然后举行婚礼仪式,宴请宾客。第二日新郎要带上礼品去新娘家拜门。第三日,新娘家将来人聚会,并送来彩缎、油蜜蒸饼、鹅蛋、茶、面点、羊肉等物,叫做‘暖女’。新婚第七日新娘家来接新人回娘家,要送给新娘彩缎和饰物,叫做‘洗头’,同时也要送给新郎礼物。宴请新人后,还要派乐队吹吹打打地送他们回去。结婚一个月后,要有一次大的聚会以示庆贺,叫做‘满月’,新郎家要回请新娘全家,好好吃上一顿。从这以后,各种礼数才从简了……
正说到这里,车子缓缓停下,原来已经到了新郎家门前。我们下了车,只见院外已围满了人,门上墙上,都用红绸彩帛装饰一新,人们都说说笑笑地往大门里边看。
两个小丫鬟引领我们入院后,其中一个便去后堂回话了,而另一个领我们进入旁边一间专供宾客休息的房间后,也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因心中记挂着寻人,便跟皮皮打了个招呼,说我要出去看看热闹,就独自来到院中,四下转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