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生在散马驿的这场意外,让这支名不符实的卫队陷入到相对无言、彷徨无计的境地。
老军们明白,自己这一帮人被拋弃了。
一帮没用的人,既不能真正履行作为卫队的职责;就连做俘虏的资格都没有,不能卖个好价钱,匪人们哪里会看得上眼!
所以,与其说是匪人们顾念同族之情,留下大家性命,还不如说,是他们不舍得浪费粮食,让自己这一班人自生自灭、自寻活路的成分居多……
但是,人,总是有尊严的吧!
此外,还有求生的本能。
二者共同合力之下,老军们终于克服了一开始的慌乱绝望情绪,无端生出一种支撑自己的信念来。
他们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要活下去、努力来维护军人的尊严、蛮人的尊严、老人之于后生们的尊严。
……
异变突生,信以为真的胡国安大人和随员们很怏陷入到无边的绝望之中。
特别是在小王子信誓旦旦保证之下,把各种苦处都挨个尝了一遍之后,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转机、反而是更大的打击!
而且把小王子也陷进来了。
——世上还有比咱们更倒霉的吗?
然而这回悲伤的情绪并没有继续漫延。
因为木隶终于露出真容。
松绑,脱缚,接着用汉语说:“胡大人受惊了,别担心,都是自己人。”
……
等一下,木隶?说的什么,没听懂。
木隶一笑,却不再重复,留时间让胡大人自己去消化。
木隶上了马车。
马车里不多时便传出嚣张无比的爆笑声。
是小王子奸计得逞以后的情绪释放。
马车里,小王子愣头愣脑地对木隶说道:
“这下你高兴了吧?很少有人能请得动我的。”
“呵呵,所以才不得不暴力一点;欢迎到我那去作客。”木隶笑答,面上并没有受宠若惊的迹象。
“你就继续装吧!”
“我知道你比较粗腿,既然很多人想抱,肯定也不会差我一个。”
“瞧你说的!并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实现。劳子是人不是神、做不到挨个都要满足、更何况神也不乐意老干体力活。”
……
说话间有人在外轻唤木隶,二人便挺有默契地中止了谈话。
木隶刚一现身就被胡国安大人狠狠地注目,不过此时没空和他解释。
李二旋迎上来,对木隶轻声说:“不出所料,那些蛮人果然远远跟来了。
木隶与他又合计了一下,各方面的情况都和事先估计的差不多。
所以就仍然按照计划行事便是。
……
那些老军们自打散马驿开始就一路跟来,不敢靠近。
但是也颇有耐心和决心,一直在后面,循着辨识出来的踪迹,远远跟着。
毕竟岁月不饶人!一两天下来,着实有些吃不消。
不过,一直咬着牙走下来,倒也让劫匪们的踪迹没有断线,心里稍感安慰。
两伙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渐渐向密营方向而来。
第三天,天擦黑的时候,这支五十人的小队疲惫不堪,这才不得不找地方扎营休息。
老年的卫队长,和同样老年的下属们一样,苦闷而愁绪万端!
不知道前方的劫匪要究竟将自己这一伙人带向何方?
若非处心积虑,老头儿们实在想不出来,劫匪们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散马驿去袭击汉人使团?
而劫匪的落脚处在哪里?
他们是不是故意带着大家走路,要耗干这一帮老骨头?
然而又不可能不跟。
——一是要找到真相的决心和信念支撑,二是希望渺茫但又不愿放弃的坚持。
自己这一帮老迈的兄弟,对眼前这一片地域完全陌生,虽然一直在硬着头皮坚持,但确实够呛,只盼着劫匪尽快到达目的地。
只有这样,到时是死是活不论,总算得个解脱!
到第四天清早醒来,风雪尤盛、寒意更浓。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令老军们叫苦不迭的是:非但连日尾随的目标不见了,就连一路可以辨识的行军痕迹也被白茫茫的积雪遮盖,再也找不着一丝有用的线索。
想当初何不拼死则已矣、尚能一了百了,哪会导致今日受此捉弄羞辱!
这真是:苍天不公!蛮神不佑!
怨天尤人罢了,最终该想辙的还是得想。
一番思虑过后,老卫队长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四下里派出人去,看看方圆几里内能否有所发现。
这天午后,正当老卫队长在营中等得心急火燎之时,前出查探的兄弟中有一名终于接触上了罗盘山蛮军派出巡查护粮的一支小队。
两下一交谈,护粮小队对眼前这须眉积冰的老汉半信半疑。
不过好在双方都是来自王城,从口音上很好辨识、再加上老汉羸弱不堪没必要如此作伪,这无形中让护粮小队的戒心消除大半、并对老汉所说多信了几分。
事情非同小可、不可不重视!
不过出于谨慎起见的考虑,护粮小队并没有立刻随同老汉前往查看。
临时处置办法分两面同时进行:
一方面当即派出一人前往老汉描述的位置寻找使节卫队、如找到马上作为向导带他们向这边靠拢。
另一方面,护粮小队马上带着途中遇到的这名老军加速往回赶,待到得营中让长官细细了解情况之后、由他们再行定夺。
汉人使节在散马驿遭到劫持的消息终于传报到罗盘山蛮军大营、并很快得到了确认。
马上,这一惊天消息又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向王城传送而去。
……
一度以“新人新气象”的面貌出现、并为之沾沾自喜的新一代蛮王,舒坦日子没过得几天,终于过不下去了。
执政伊始,新年的味儿都还没有完全散尽呢。
而坏消息就犹如当头一棒!
蛮王迎来了他半生未见的最大危机。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除非对此事一无所知,但凡有所听闻者,自然都知道这件事对蛮国、对蛮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自然是连轴转。
蛮王开始不眠不休,不断召集王庭议事,责成涉事部门、相干人员开会,结合头领自罗盘山发回的报告,充分了解情况、全面深入地分析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商讨应对的法子。
首先是对劫匪身份认定的问题。
尽管在头领的报告附件里,使节卫队的所有老军众口一辞,向蛮人发下誓言,以如斯态度来强调他们亲眼所见,是一群本族败类实施了此次绑架,这个事实似乎不容置疑;但众人讨论之下,还是倾向于置疑的成分居多。
首先是,蛮人一向笃定自信,族人古风朴实,此次劫人事件从无先例、反而更象是汉人一贯的手法和行事风格。
其次,从起因上看:汉人受辱而去、却又半道折回,忍辱含怒回来花钱雇人,乍一看实在好笑!而现在看来实在蹊跷、事出有因。只怕是此举已是其谋划中的一环了;含恨报复,合情合理!
再次,事发地是散马驿,眼看汉地,即将出境、蛮人有些鞭长莫及,却偏生又在蛮国范围之内;若是汉人越境过来作案,方便之极。
最后,劫匪得手之后一路向西,怎么看怎么像要将祸水刻意西引的的做派。
但是又有两点想不通:
汉人扮蛮人来行事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他们怎么也会蛮语、而且是字正腔圆的王城一带口音?
其二,为何对使节卫队如此客气,一个不杀一个不伤、任由他们尾随西行?
难道真的有蛮人败类混杂于汉人队伍之间?
如若果真如此,甚为可恶可气!
其次,劫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一般的劫匪绑票行为,不外乎是要钱粮财物;对此要么满足其要求、花钱赎人了事,要么动用武力、救人和剿匪一个动作完成。
但根据对劫匪身份的判断来看,恐怕其目的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如果劫匪是汉人,一是必然漫天要价、二是要将此事发酵闹大、三是趁机介入、以此为由头介入罗盘山问题、并最终使整个蛮占区的形势复杂化。
由此看来,支付天价的赎金不可取、但是武力解决的难度也会极大。
最后,是此次事件的应对。
一番七嘴八舌的争论之后,王庭决定采取以下措施:
一是立即派出使节星夜急赶,尽可能在帝国作出反应之前赶到其京城,以对此次事件进行降温处理、同时初步了解帝国对解决此事的条件和开价。
二是授权罗盘山蛮军采取应急措施,大力搜集绑匪情报,作好赎金谈判和武力解决的两手准备。原则上,越快解决越好。
三是加紧处理外事部门在此次接待活动中的过失和疏漏,减少落人口实的可能,全力阻止帝国借机介入罗盘山。
四是舆论造势。尽可能通过外交渠道消除此事产生的负面影响,让周边邻国普遍认清帝国自导自演此事的险恶用心,通过友邻斡旋增加帝国发酵此事的成本和难度。
五是加强边境军事斗争准备,随时防备和阻止帝国借此发难。
六是加快与罗盘山阵营的和谈进程,破坏其与帝国形成呼应配合的局面。
……
王庭议事之后,蛮王又急召老族长、大巫,就王庭议定的应对略策征询二位的看法。
是时乌羽后、白羽后在座,蛮王又应大家的请求召来了公主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