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是那么的漫长、胡国安大人的心情是那么的悲凉。
他以为此生之不幸,要以这趟蛮国王城的遭遇为最!
六十多人中,倒有五十个一步一摇晃、三步一喘息的累赘,这行程怎么快得起来!
花大价钱雇来的不是卫队、而是五十个祖宗!
偏生小王子还严令他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完整地带到散马驿去。
用小王子的话来说,五十个人,意味着这趟生意本钱与利润的五十分之一;如果在途中每少一人,就意味着五十分之一的经济损失,到时就只好找老胡你来承担同等数额的财物了。
开玩笑,胡大人他承担得起么!
五十个人,分开来算也好合起来算也好,横直都是他的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在归去的每一天每一夜,胡大人都是在拼在熬。
胡大人带着十多个人,除了照顾小王子的日常起居之外,几乎把剩下的时间和精力全部奉献给了这五十名蛮人老军。
有病治病,布置或拆卸帐篷,取冰化水,昼夜警戒……
渐渐地,不会做的学会了、本来会的提高了。
胡大人四十年来吃过的苦加起来都没有这趟公差吃的苦多!
十四五天时间里,胡大人整整瘦了一圈。
此时从言行举止上看,胡大人已经脱尽文人风气、粗砺如一个标准的军人了!
从老军们由戒备到柔和、并不时伴有泪花花的目光中,胡大人觉得自己对得起触手可及的丰厚赚头了。
到时候终于可以拿着心安理得、数起来不软手了。
他在心里对老军们说:“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这趟大生意。”
所以希望他们千万不要太感动
……
到了现在,以胡大人的智慧也终于看明白了:
小王子与木隶一定有个不能让他知晓的大计划,而散马驿应该就是计划的关键地方。
不能知晓就不要好奇、不该问的就保持沉默。
总之,尽心尽力,踏实做事就好!
不知不觉中,他对这趟投资所能带来的回报笃定充满了信心。
而他也知道,在小王子面前是玩不了花招的。
所以只要老老实实做事就好。
……
眼看散马驿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胡大人不禁悲喜交集。
这下好了!半月里来担惊受怕吃尽了苦头、而总算要苦尽甘来了!
“大家加紧赶上,争取天黑前到达、快!”
胡大人及麾下十余人心中充满胜利在望的喜悦,不单互相连声催促鼓劲、还热切地希望能把老军们的热情也一块带动起来。
可是他们想错了。
这胜利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对于老军们来说,真正的痛苦才刚要到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过了散马驿,一直关心、呵护他们的胡大人就要离开了;一旦失去了这几个汉人中的好人的悉心照料,这一群老家伙谁都有可能捱不过严寒而把老骨头扔在平原上、五十来人中会有几个可以坚持下来回到王城去?
老头儿们暗中交流了一下,最后决定仍然把队长推出来作代表,去找胡大人陈情一下,将大家的诉求表达一下。
“大人,是不是到了散马驿之后,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啦?”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胡大人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嘀咕,什么你们的任务,是我的任务完成才对。
“大人啊,你看,我们能不能暂时跟你到汉地去、开春再回来?”
“怎么可能啊!五十人的队伍入境,这是多大的事?未经批准,就是级别比我高的大人们也不能作这个主。”
胡大人没好气地说。心中又想:这还跟上瘾了!虽说完全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可毕竟是五十个蛮人啊,我还要不要肩膀上的这颗脑袋了!
自然不由分说地打发一脸失望的队长入列,继续行军。
一些人步履轻快、另外一些人则心情沉重。
在这一行人中除了小王子,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他们为目标的劫持行动早已万事俱备,只要再向前数百步就会发动。
……
再说木隶自那日辞别小王子之后,便一路急赶。
一个人没有什么牵绊或负担,他只花了胡大人一行所费一半的时间便赶到了密营。
木隶的突然到来让五家锅头与众兄弟都是又惊又喜,亲热之极!
自然少不得一顿丰盛的酒宴。
席间酒酣耳热之际,木隶便向大家描述了帝国使节在王城遭到冷遇的情景、其间还开启留音符阵,让大家聆听了一遍蛮人外事官员对胡大人的一番冷嘲热讽。
末了众人皆是怒不可扼、一阵破口大骂,纷纷请战,恨不得马上去给使节大人出这口恶气。
七嘴八舌之中,对于如何来次大的行动,在具体方案和细节上反而争执不下。
“大家别吵、都静一静,听木兄弟的主意行事。”
——说话人是李二旋,只见他一开口,众人便一下子安静下来,好象很镇得场面的样子!
“这家伙果真不简单。”木隶暗赞道。
一段时间不见,想不到他已后来居上、身边添了好些生面孔,而且最初各怀心思的各家锅头好象听话多了,隐隐约约有以他为首的架势。
李二旋见木隶意味深长地看他,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便又回复到宠辱不惊的样子。
木隶也便轻笑一下,道:
“小弟确是带了一个想法来,只是细节上还需要众家哥哥再合计合计。”
众人便着急催促他细细道来。
木隶的计划是:仍然扮强盗,不过不是劫粮而是劫人;地点不在密营周边地区而是要跑到散马驿去做。
原则上为了不被蛮人抓把柄,得扮成蛮人;出动的人在精不在多,只要确保两个目标的实现就算大功告成:
一是将正副使大人及随员保护好,并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秘营藏匿妥当,这才有利于制造他们被蛮人绑票的假象、把事情闹大到蛮人不好收拾的地步,进而交由帝国出面介入。
二是尽量不伤卫队又不能让他们看出是咱们是在自导自演,还要借他们之口把消息传回王城,这样蛮人王庭必然下不来台;他们还得尽力消除影响,不怕他们不作出让步。
木隶最后又半开玩笑地说:“但是这次行动只能出口恶气,没有钱粮进帐的,哥哥们可要想好了、以免到时后悔!”
众人马上纷纷抢着表决心说,木兄弟说哪里话来!
能给蛮人打脸才真的畅快,千金不换!就是多损失些人手也要干上这一票!
在后面的几天里,挑好了人手,服装,马匹和武器;看地形打探情况人手也撒出去了。
大家又趁热打铁,在一些关键性细节上作了补充完善,并对可能的意外情况作了假设推演、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间隙里木隶还将此次行动向大师姐作了通报,云相等人欣然同意,等着到时候看热闹。
为更好地起到掩饰作用,木隶还教了几句简单的蛮语,让大家练得熟溜了备用。
总之,准备很充分!
……
散马驿、黃昏。
经过易容改装的木隶,变成一个狂放粗野的蛮族汉子,带着一帮同样匪气十足的弟兄,向疲惫不堪的使团发起突袭。
不,就好比伸手轻轻一触、熟到不能再熟的果子就迫不及待滚到指尖那么轻松!
——木隶也想不到胡大人的本事真是不小,竟能从蛮人那里搞到这样一群混吃等死的老军来配合行动。
连应有的攻防都没有来得及展开、刚一接触就一边倒地发展,完全不过瘾嘛!
所以这并不是一场象样的战斗。
一是盗匪们的出现太突然动作太快;二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老人的反应自然要慢些。
表面看起来仿真度较高的拼斗,实质上为汉人自己人之间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肉搏,到这一刻他们都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直到胡大人等尽被绑缚停当悉数被拖走,老军们才觉得不妥,这想到要履行职责。
但是,晚了。
劫匪们先下手为强,已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苍老的队长惊怒地喝道。
木隶便操着流畅的蛮语道:
“这些汉人咱们要用来发财,你们走吧;以后再给汉人作狗,可莫怪劳子们的刀子不认同胞骨肉。”
“你们也是蛮人!蛮人怎么能做这种事?丢脸!”
“再多罗嗦一句,劳子们可要揍人了啊!”
“蛮神在上!你们不能这么做!这可是帝国使团,你们会害了蛮国的!”
“哈哈哈……没有吃没有穿,难道为了蛮国,咱们就只好赤条条拿命来侍奉蛮神?两手空空,蛮神反而才要生气的!大家说是不是?”
劫匪们一起怪笑、齐声用蛮语齐声道:“是!”
“让汉人拿钱赎人,否则撕票!弟兄们,走——!”
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中,老军们眼中怒火欲喷,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劫匪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群人犹如平地狂风而来,去时也如风;只留下老军们,好比是满地堆积的落叶,徒叹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