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神女无恙
这种寂静滋长了她的恐惧,“莫非,葫芦哥进来后遭了什么暗算?”
不由得,她细瞧起这一石屋来:雾气蒙蒙,隐隐约约之间,依稀觉得这石屋不小,里面分明住过人的,墙白如雪,上面似乎还画着些什么画儿。
“葫芦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独孤紫萱不敢相信葫芦已经遭遇暗算的事实,只有一边默默地念叨,一边小心地寻找。
屋内的地面平整已极,行走的时候仿佛是在冰面上行走。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倒。
“一定是葫芦哥没有注意到,进来后就摔倒了吧。那么,他应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最多也不过晕过去而已。”独孤紫萱一边默默想着,一边努力地希望葫芦哥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甚至,搞点恶作剧也行,就是不要像现在一样一直无声无息地对她施加恐惧。
但是,她没有看到希望看到的葫芦哥。
但是她看到了另外一种希望。
她看到了一张石桌。
桌面泛着清光,很是亮堂,上面有一壶茶水,非常古老的那种。里面的茶水想必还热乎着呢,正冒着清爽的香气呢。
她更加放心了,只要有人,哪怕是敌人,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身处险境要让人觉得塌实。
茶壶旁边是两只茶杯,一样的古老。这儿可能是主人的饮食之地吧,桌旁的石凳也是两只,看来主人是两个人了。
是夫妇?父子,父女?还是母子,母女呢?想不到这无名山之中,还有这么多的人呢。
但是,葫芦哥呢,他们将葫芦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一想到葫芦,独孤紫萱就急了,急了就又开始寻找。
走了一个圈了,没有。
显然这石屋不止这一个房间。
一定有另外的机关通向另外的房间。
而葫芦哥,一定被带到另外的房子之中去了。
“一定要找到石屋的门!”
墙壁。
她想到了墙壁。
于是,她看到了回环连接的九幅画,九幅配诗画,独孤紫萱一幅幅瞧将过来。
第一幅: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第二幅: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第三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第四幅: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第五幅: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第六幅: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复还来。
第七幅: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渡,鱼龙潜跃水成文。
第八幅: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第九幅: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要知在十余年的时光里,独孤本浊由于一直担心女儿的病根,所以,习练武功并不是每日所强调的重中之重,反而,他还结合女儿的爱好教她识字读书。这些,在独孤本浊眼中,不仅可以开阔视野,而且可以修身养性,想必,这些对于女儿豁达的人生态度的培养将是一个很好的铺垫。没想到,他所有的这些努力还真得在悄悄地起着作用。
因为女儿一张张画儿看过来,并没有对九张关于月亮、关于一个叫做柳絮飞的女人的画面以及关于月亮的诗句感到无法理解。因为,她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情笃初开的大女孩。特别是这样一首平时自己就十分喜爱的诗伴奏之下的月光行走图,让她更加感到了一种心灵上的冲击。
而且,这首诗从美好的春江花月夜写到了离情的悲苦,更让她想到了与葫芦哥的突然分别。以前,自己还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一番,可能葫芦哥已经被这里的主人藏起来了。但是,现在,一种更大的恐惧顿然袭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不是不怀好意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与葫芦相见呢?已经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悄无声息地,他们想要干什么?
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与葫芦哥分离的独孤紫萱难过地哭了:自己,难道也要像画中的女子一样,从此饱尝离别之苦么?
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病情,自己与葫芦哥的懵懂感情,一时之间,悲从心来,打破了自己原有的关于葫芦哥还活着的幻想,立即,一种失却了骨头一般的感觉当头打来,她无力地倒下身来。
依偎墙上,不仅长叹道:“柳姑姑,你也算是命苦之人了,可是,你的命苦怎么能和我相比呢?”
“小乖乖这等体察人心,几岁啦?”
明明自己靠在了墙上。怎么身后又了说话之声?独孤紫萱吃惊之下,复又站起。
口中倒不肯服小,“谁是小乖乖呀?人家都十五了呢,连葫芦哥都常说我长大了呢!你是谁?”
嘴里虽然在辩解,但眼睛并未停止观察,但是,当她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位说话之人时,她更加有点不高兴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绝色美人。
因为她看到了一位不可能是人的人。
因为这个人正浮坐在蒙蒙的雾气之中。
她呆了呆。
也只是呆了呆。
“您?刚才是你说话?”
那位女子倒觉得有趣了,“小姑娘,这里还有别人么?”
又是一句小姑娘!
独孤紫萱火了:“你才几岁呀,怎么叫人家小姑娘,难道你很老么?”
一串银灵般的脆笑发自肺腑地带着一股劲力散射出来,独孤紫萱几乎要捂住耳朵了。
“好好好,我叫你大乖乖,这该好了吧!”笑吧,“白衣仙女”柔声道,“过来啊,能和我谈谈心么?”倒是非常诚恳的声音。
独孤紫萱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找人的,当下道:“姐姐,我很喜欢和姐姐你谈心呢,不过现在不行,我要马上找到葫芦哥。”
“姐姐?呵呵……”那女子笑得更加美丽了,“葫芦哥?谁是你的葫芦哥呢?”
“就是刚才跑到你的石屋之中的葫芦哥呀?”独孤紫萱以为她故意卖乖,急道。
“刚才?姐姐在这里生活近百年了,还从来未曾见到有过哪个男人来过我的仙洞之中呢。”
独孤紫萱立即不高兴了,心里嘀咕道,“骗谁呢,瞧你那细皮嫩肉的,还百余年呢,我看最多也不过二十年罢了。”这么一想,更加觉得葫芦哥是被这个笑面狐狸为藏着掖着了,心中不免隐隐有了些醋意。
那女子见独孤紫萱脸色有异,便道:“我这屋子,从来就不沾男人气味,你若不信,可以慢慢查找么。反正,你在这里的时间也长着呢。”
言外之意就是独孤紫萱要在这里待许久了。
“什么?难道你要囚禁我不成?”紫萱怒道。
“难道你没有看到我的石门上所刻何字?”那女子的声音刹时也变得陌生了许多,“还是自己去看仔细了”。
独孤紫萱惊异之下,顺着那女子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她的手指随意划过之处,雾气迅速散去,墙上的字分明是暗红的血色写就——
进我洞者,必做我人,必学我艺,不从者死!
写得咬牙切齿,独孤紫萱不仅吸了一口冷气。
“有这等恐怖?”
独孤紫萱暗道,“不愿就算了呗,用得着如此强人所难么?”又想,“口气倒是不小,但不知她有些什么能耐呢。”手中不由得也握了握玉萧。
但是,立即她又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目前是有求于人的,而且人家是让你自己学习武功,那不是对自己有益的事情么。至于做人之类,那岂是人强求就能够达到目的的?心中不免为这位立约之人感到可笑。
当然,行动上,她却是绝不怠慢,立即便转身跪倒:“神仙师父在上,请受弟子独孤紫萱一拜。”
那女子眼见独孤紫萱聪明伶俐,本就十分喜爱,不想她也如此之快地就愿意拜自己为师。
于是暗压心头喜悦道:“独孤紫萱,紫萱,好名字,想来你平时就是一个鬼灵精了。起来吧,我才不习惯那一套呢,你就叫我姐姐好了,我又不是什么修道神仙。”
但是,独孤紫萱闻声并没有站起,只听她低声道:“姐姐……”
“还有何事?难道又是那个葫芦哥?说吧,我在静静听着呢,等你说完了,我就一掌毙了你。”说话之时,神色已经变暗。
一连串的平淡,一连串的杀机。真个够吓人的。
但是,独孤紫萱似乎早有准备,只见她“噌”地站起,口里反常地柔声道:“哎呀,我的好姐姐,萱儿怎么敢拂您心愿呢?要知道,当我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看到一位神仙一般容颜的姐姐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当卑微的我在莽莽山林之中知遇姐姐并拜恩师是多么令我感到快慰的事情。还请姐姐快快高兴起来呢,怎么能够因为萱儿的出现而让姐姐您失去笑容呢?如果我的死可以焕发姐姐的容颜的话,我倒真的十二分地愿意为姐姐而死呢!”
白衣女子一时不知道紫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道:“什么意思?”
“无非是表明我独孤紫萱并不是因为怕死才不表达我心中所想呗。”淡淡地,紫萱回答。
白衣女子停止了喝茶,扑闪着美丽的双眸端详起这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来。但是,独孤紫萱心中所想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也猜不透。
久久地,白衣女子才道:“那么,我愿当一次你的听众。”
“紫萱直言了。”独孤紫萱的神色一朗,道,“萱儿只是怕姐姐一意孤行,酿成大错而已。”
“哦?有如此严重?”看着独孤紫萱幼稚而又故显老成的严肃神情,白衣女子禁不住想笑。
“哎,怎么说呢?要知道原委,我必须提及你不愿听闻的人。”
“鬼精灵!”白衣女子不仅在心中骂着,嘴里不停道:“说吧。我不杀你便罢。”
独孤紫萱这才狡黠地道,“姐姐知道我要说谁?”
“葫芦!他是什么人?这很重要么?”
“当然,对于姐姐您或许并不是很重要,因为您常年身处无名山中,您所关心的仅仅是与您有关的事情。”独孤紫萱的心中不仅紧张起来,因为,她仅仅只凭借石窟之中的九幅画判断,这里的主人仅仅只是为情所困,而并非世间大奸大恶之人。目前的情形,只有放手一搏了。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一边察言观色,一边继续她的叙述。
“他是十八年前一位武林前辈的子嗣。而这位武林前辈便是当年名动江湖的无敌堡堡主‘丧魂剑圣’胡须。由于家遭惨变,胡须前辈重伤之下逃至无名山,身死绝尘洞,幸亏这洞中不乏绝尘浆液,这才救活了葫芦哥的性命。这次临别下山,葫芦哥仍然念念不忘这个养育他十年之久的地方,这才与我一同前来,因受萱儿怂恿。上来探寻绝尘浆的来历,不想打扰了姐姐的清净,实在是不该之至。还望姐姐念在我们只是心生好奇,并没有对姐姐产生丝毫不敬之上宽宥我们。我想,当葫芦哥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为天下苍生谋到了安享太平的福因的时候,他一定会感念您今日的大恩大德的。”
见到白衣女子垂下了眼睑,独孤紫萱这才闭嘴。
“讲完了?完了,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