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上野稚已经等在病房的门口,见他们从电梯口那边过来,遂走了过来。
“挺准时的。”他抬腕看了看表,差五分钟八点见只有他们夫妇回来,不见佩儿跟着,不免奇怪:“就你们俩?”
上官琦跟在左野磔的身后,笑笑:“路上塞了一下,小雨送薇拉回酒店。”
“我怕我不准时回来,你下次会不再允许我外出。”左野磔站定在他的面前。
“我会的。”上野稚微微一笑:“你的伤不是轻伤,虽然不是处在要害位置,但是要想愈合得好的话,就不能安心静养。进去,我给你检查一下。”
“我没什么事,不用检查了。”
“有没有事情,该由我这个当医生作判定。”
左野磔拗不过他,皱皱眉走回病房。
上官琦还是跟在后面,上野稚低声问她薇拉怎么没有跟来,她笑笑,没多说话,却想起餐桌上,左野磔给她夹菜的情形,他一定不会知道,他从来都没有给她夹过菜。
原来十年相伴,除却最初的悸动,真的是寡淡无味。但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没有办法,只能是这样。
上野稚自然是对自己好友的事情事事上心,因为怕左野磔回家会出现什么意外,他一直待在医院里候着,反正手头也积压了不少病患,正好边处理边等。
给左野磔检查一番后,见他没有什么问题,心遂放下一点来:“没什么大的问题,但不要掉以轻心。”他收起听诊器,抬眸对病床上的左野磔说。
“嗯。”左野磔随口应了一声,半坐起来侧身去拿搁在边桌上的文件。
“雷去找你了?”
“找了,给我送了手机回来。”左野磔边低眸翻阅文件边说,说完后,他凝神想了想,手机忘记带回来。
上官琦问护士拿了一个花瓶过来,把带来的马蹄莲插上:“你手机在我包里,我帮你带回来了,刚才忘记给你。”
左野磔抬眸看了看她,他手机搁哪了他都不记得,她竟知道给他带上。
“你手机跟我的手机放在一起,所以我给你带回来了。”他肯定不会记得,因为她去拿手机的时候,他送薇拉出门。
“没什么事,我得先回家一趟,我再不回去,儿子和女儿都不认得我了。”上野稚看到两人难得在一起,识趣的撤退。
“嗯。抱歉,稚。”这阵子以来,太麻烦上野稚了,偏他又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对于好友们的事情,总是亲力亲为,事事上心,好像假手他人会让自己很不放心。
“什么话?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好了,你们聊,我先走了。”上野稚把听诊器塞回口袋,笑笑的转身出门去。
八点下班,回到家至少八点半,小家伙们还没睡。
病房里重归安静,左野磔心不在焉的翻着文件,脑里却想着下午雷对他说的话,以及饭后,她那个回避的电话和陌生的短信。
他看了看身边多出来的那个插满新鲜马蹄莲的花瓶,低低眸,视线重落文件之上:“我们结婚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吗?”
上官琦的手还在调整着某枝花的位置,她僵凝了一下,淡淡的说:“没有。”
“为什么?”他抬起眸问。
“不为什么。”她继续手中的动作。
“凡事都有个原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吗?”他以不善的语气质问。
上官琦定了定,转过眸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左野磔结个婚,会这么神秘没有人知道?”
左野磔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他眼神一黯,忽的抿唇不语,沉默许久,才答:“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只希望你能够很好的活着,没有别的期望。”她岔着话。
“我想起我们曾经在一间屋子里吃过饭,我看见你笑。”他眼眸幽幽。
上官琦明显一怔,思绪仿佛走了十万光年,最后,她说:“吃过之后,就分开了。”
“为什么?”这些天,左野磔问得最多的是为什么,片断很破碎,但他记得她眼眸深处的微笑,那是真正快乐自然流露,不是假装的。
“左野集团位于T国的工厂发生蔓延性的罢工,你赶去处理,没有跟我说一声,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三天,你只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婚假,然后,我去找你,你却不再见我,独自飞了新加坡,所有的事情,从那时开始,变得不可逆转。”
她知道他并不会记得这些事情,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自己又做错了些什么,你把你的婚戒脱了下来,留在酒店的房间里,我拿着戒指连夜追到新加坡,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找你,S城这么大,我竟然在人海茫茫之中能够找到你,莫说不是一种天意。”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隔着一条马路,我没有过去,只是在车里看着,你被某个女子扶上了车……后来,那个女子告诉我,你们上床了……”上官琦说到这里,嘴角微翘,似是自嘲的讽刺了自己一下。但她的语调没有起伏,仿佛正在说的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但左野磔看到她的睫毛在微颤,他面色微恸,逆着光的眼眸有些幽远:“她是……沈晴?”
沈晴……
上官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仍然有些难过,她们原本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形如陌路,她嫁给哥哥之后,她们没有再见过。
他们定居在法兰克福,远隔重洋,为的是尽可能的遗忘那些事情。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即便都放开了,也会毕生难以消弥。唯有不见,才是最好的。
他救了一个女子,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她知道,就算她哥真的原谅了他,心里仍旧会不舒服。
这种事情,一辈子都不会舒服。
沈晴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她失去的那些记忆,很可能再也回不来。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上官浩心里插进的那枚巨大的刺,拔出了,还有个缺口留在那里。
“不是沈晴。”她低低的开口,有些艰难。
她都快要不记得沈晴长什么样子了,以前她有想过,其实像沈晴这样的女子,更适合左野磔。
“是谁?”
“是谁都不再重要。”上官琦不愿意再说下去,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堆叠着,哪一件不是导致他们今天走到如此境地的成因之一?
“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她调转身,从包里拿出他的手机递给他。
他没接,只抬着眸,抬眸看着她瘦削的脸孔。
“有什么需要,打给我,你的电话本里有我的号码。”上官琦把手机搁到他旁边的桌子上,转过身来,抬步出去。
“你爱程致远吗?”
上官琦停住脚步,双眸定落在不远的远处:“我爱佩儿,我现在希望能够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左野磔没说话。
上官琦半垂着眸抬步离开。
人生的诸多纠结,皆因得不到放不下。得到了放下了,就轻松了。
她,她也从未曾放下,未曾放下过这个男人,这段感情。
她从病房里出来,没有回头看左野磔一眼,瞥一天,终于畅所欲言的感觉,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好,重述过往,就像重新到过去走了一遍。
她极静的往电梯口那边走去,高跟鞋钉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下一下似要敲击人心。
左野磔的眼眸,长久的定落在紧闭的门板之上,心头汹涌而至的紧窒,不可抑制。
良久之后,他侧侧眸,拿起自己的手机,去翻查一些信息,他想,总有些信息,会给他答案。
第二天,上官琦果然没有来。
左野磔叫来了境生,又再跟上野稚请求出去,上野稚并不赞同他多次外出,如果他的身体状况允许,他就不必住院。
“你到底要出去做什么?”他蹙着俊眉问道。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放心,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是什么事情,我让人代你处理。”
“其他人没法办。”左野磔眉头紧蹙。
“我们也没法处理吗?”上野稚不相信。
左野磔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必须亲自去办,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想起什么了?”上野稚意外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他会恢复记忆,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身体复元时,脑中的於血也吸收得差不多了。
“一些事,我得去证实一下,放心吧,有境生在,我不会有事的。”
他不肯说,上野稚也不强逼他:“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上野稚想了想,监于他的良好表现,也就点头同意了:“要尽快回来,避免过多走动。”
“嗯。”
“境生,看好他。”上野稚转而交代匆匆赶来的境生。
“我知道了,稚少,你放心吧。”境生也不知道左野磔要去哪里,他接到左野磔电话时,正准备赶往公司,左野磔让他直接来这边,说公司的事情已交代泷泽处理了,他莫名其妙的开车过来,一来就听说他要出去。
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会有想要去的地方?他很困惑,难道天才连失忆后的状态都跟常人不一样?
上野稚真的不想再出现什么差错,他拉过一张左野磔几乎不用的轮椅,指了指:“坐上它,我不管你的自我感觉有多良好,你现在再是出现半点差错,很可能得多躺床半年,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语气略带严肃,左野磔大约是最不配合的病人,一般骨伤科的伤员,都是很严格执行医生交代的事项,他却不是,很难搞。
左野磔看了一眼他极不喜欢的轮椅,皱皱眉,最后还是选择坐了上去,由境生推着离开病房。
病房的马蹄莲还绽放着,上野稚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他还记得,磔刚开始追小琦的时候,曾把一枚蓝钻钻戒放在马蹄莲的蕊中送给她,他们一群人,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他跟小琦在交往。
小琦把这束花放到这里的用意,也许他能明白。
……
“磔少,你要去哪?”境生把轮椅折叠后放到后备箱,回头问Boss。
“去帝国酒店。”左野磔拉开车门,低头上去,腿脚有些不便,行动也不利索,他有些厌烦这样状态的自己。
“帝国酒店?”境生讶异了一下。
“有问题吗?”左野磔仰头看他。
“没。”境生拉开驾驶室的车门,跨坐上来。他敢有问题吗?他说要去,他就必须得送他去。
左野磔坐在后座,有些隐隐的烦郁,昨晚上官琦离开之前说的话,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查阅了T国罢工潮时的旧新闻,这个事件很快便得到了解决,他随后飞了新加坡,醉生梦死的过了一周,和他传出绯闻的女子,是他小时候的朋友,那个昨天来看过他的儿时朋友初音绮罗。
她跟上官琦说,他与她上过床。
他找出了很多旧事,包括,程致远与韩宁,程致远与她的旧新闻。
他庆幸自己与程致远都是上流社会的名人,也是宿敌,同样出色,同样一举一动引发世人瞩目,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信息可查。
他看着那张摄影师抓拍的照片,心里突然有些隐隐发怒,那是一张亲吻的照片,程致远倾眸亲吻剪短了头发的上官琦,很自然温馨,很真情流露,他看着很不舒服。
“境生,三年前,你带着小琦去新加坡找我,你们看见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提问,从境生的身后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怎么会想起问这个?”他从后视镜偷偷觑了他一眼问。
“告诉我。”
“你确定?”
“说。”
“都过去了。”境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提及此事,他以为,过去的事情最好不要翻出来。
“说。”左野磔坚持。
“你与初音小姐抱成一团,就是前天跟夫人来看你的那个女子,你们很亲密的上了车,琦小姐不让我去追。”境生想起那天晚上上官琦的表情,都觉得替她难受。
“然后呢?”
“然后她当晚飞回了东京,再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