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指间划过。
曾经所有一切爱恨纠葛,都随着上官琦的消失而落下帷幕。
这些年,左野磔一直未曾放弃寻找她的下落,但都没有找到,而他的私人帐户也一直没有动静,汇款再没有打入,他寻找上官琦的线索就此中断。
第一年冷静下来之后,他理清了很多的思路,也清楚上官天如果不是得到帮助,根本不可能这么悄无声色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官流云的出手,给上官琦争取了离开机场的时间,这个时间足以让他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
他曾跪在上官流云的面前,请求他告诉他上官琦的下落,上官流云表情复杂的看着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帮助女儿离开他,但他只是淡淡的告诉他说,他不知道上官琦在哪儿。
连上官浩多次旁敲侧击的问父亲,都没法得到上官琦的下落。
事情唯一可以向好的方面看是,上官琦不会有什么遇着什么困难,因为上官流云会帮助他。
左野磔也不可能监听岳父的电话,他就算真的要监听,也困难重重,上官流云是国际维和部队的军官之一,他左野磔也不是万能的,莫说这样做很行不通,就算真的能够监控,以后让上官流云知道了,他要怎么面对他?
这三年,他渐渐把工作重担逐步下派,姐姐左野雅惠与姐夫浅水宏一接管了亚洲区域,境生和泷泽都替他们分担了不少,加上森田和赤木的协助管理欧美区域,他较以前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每次去E国洽商,他都会驱车前往圣彼得堡,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开过去,这是她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每走过一条街,都似乎能想像到她当时走过的情形,三年,她的头发都已经长长了?还是像从前一样的齐耳短发?
去年,上官流云调回台北,他曾去拜访过他,两人还是像从前一样,以长者与晚辈的身份聊天,仍旧是,只字不提上官琦,那天的最后,上官流云送他出门,曾语重深长的劝他道:“磔,都过去了,好好找个人过吧!”
对于他,上官流云始终是当儿子看待的,无奈天意弄人。
小琦已经安定下来了,也过得很快乐,这两年也没有再要他的资助,已经能够自给自足。
他曾经想要去看她,但她却婉转的拒绝,她说:“爸,这两年谢谢你的包容与帮助,我真的很抱歉不能与你见面,你知道你一来,他一定找得到我,我……这辈子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了。”
他听了,也只能无奈的应允,只是要她答应,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钱不够用了,随时跟他说。
上官琦笑着说不用,她现在有工作,也没有什么东西要买,薪水已经足够她们母女的日常开销。
上官琦离开左野磔的九个月之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取名Sibyl,中文名字:上官佩儿,是公主的意思,上天赐给她的小公主。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上官流云夫妇,上官琦的母亲南璐曾纠结很久,终是遵随女儿心意,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左野磔。
只是,上官琦孤身一人在外,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亲人也没在身边,她得知消息时,上官琦已经生产完毕,一个人虚弱的躺在某个国家某个小镇的医院里,打电话给他们报平安。
她那时心酸得无以复加,但她也听得出,女儿很大的变化,而今她亦为人母,更会好好的照顾自己和女儿。
上官流云作为父亲其实更加难受与心酸,是他作出的一个不知道是对是错的决定,导致女儿流落天涯,带着他从未曾见过面的小外孙女,有家归不得。
对于这一切,上官琦都没有感到很艰难,她现在过得更快乐,重获新生一样,每天都是为自己为女儿而活。
她请了一个保姆专职照顾孩子,是父亲的朋友介绍过来的,非常好的德国大婶—两年前,她乘坐火车,穿越十五个国家,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走到了慕尼黑的一个小镇,隐居下来。
她隐居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再也无法继续无拘无束的游走下去。
她必须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上官流云,上官流云是个内敛沉稳的男子,大气张扬,他沉默了很久,才对女儿说:“你自己决定就好,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是苦是甜你得自己承受。”
“我知道,爸爸,谢谢你。”父女两人都隔着电话陷入了沉思。
上官琦不知道,父亲的心情是挣扎的,他终究是太宠溺女儿,什么都随她去,是不是任性妄为他已经懒得去深究,他能够给女儿最大的庇护就是,让她能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叔叔,这辈子除了小琦,我谁都不会要。”左野磔的一句说话,拉回了上官流云微恍的思绪。
上官流云敛了情绪,叹惜一声:“何苦呢?”
左野磔低低眸,流露出一抹伤感:“是我错了。”
在身边的时候从未曾好好珍惜,十一年的感情,让他对自己的感情充满自信,没了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好友们苦口婆心的窥劝,他从未听进耳内,他以为自己都明白那些大道理,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
他的结婚戒指,始终没有找到。
他去珠宝店里,重新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放在他们房间里的床头,而戒指,他随身带着。
他知道,即便重新配了一个,他的那个,已经不是当年他们结婚的那个。
第三年,他收到了一份国际快件,里面有一份离婚协议书,是上官琦委托律师发来的。
他打开的时候,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一张纸。
上面的各项条款他一眼掠过,给他造成巨大冲击的,是最后的那一条,那行字像一梭梭机枪子弹一样,毫不费力的贯穿了他的心脏,上边说:
“两人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两年,现协议离婚,男方所有财产女方均放弃分配,女儿归女方抚养,男方不需支付抚养费。”
左下角已经签署了上官琦的名字与日期,之后,再无片言只字。
他惊惶失措的抓了电话,拨号给上官流云,声音几是支离破碎,他有女儿了,她替他生下了女儿,他甚至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他的心如坐过山车一样,一阵一阵的凌霄中飞着冲着,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叔叔,小琦在哪儿?”
他颤着声音发问,三十年来,他从未曾有这么不稳的时刻,即便是东南亚金融风暴他几乎耗尽身家,他都没有这么失掉冷静。
上官流云在书房里接听了他的来电,他长久的没语,尔后,他淡淡的说:“她给你寄了离婚协议书是吗?”
“我求你告诉我,小琦在哪儿。”左野磔几乎是哀求道,他一遍又一遍的掠往那行字,女儿那两个字像巨石一样砸落在他的心湖,击起千层浪花。
她一个人生下了她,没有任何的亲人在身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下了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非常想流泪,而他真的就要控不住。
“磔,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小琦……小琦她……”上官流云不忍说下去。
女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寄出离婚协议书,他由始至终都很清楚,她想要开始新生活了,她的世界,有了一个很好的德国男人介入。
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默默的在她的身边帮助她,排解她,她想与过去彻底的作个终结,才会决定把离婚协议书寄出。
“小琦她怎么了?”左野磔哽着声音问道,他的心里很难受。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她过得很好,她……不希望你去打扰她,磔,我很抱歉,原谅我只是一个父亲。”
“叔叔,你有想过,我也是一个父亲吗?”是的,他也是一个父亲,虽然从来不知道女儿的存在,也未曾尽过一天的责任,但他也是一个父亲,他也想自己的女儿有父亲的陪伴成长。
他错了,他愿意用毕生的力气,去赎罪,他只求上官流云,能够告诉他,上官琦母女在哪儿。
上官流云无言以对,他内心,也是觉得亏欠左野磔的,也许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天意。
“磔,对不起。”他挂掉电话,长久的伫在书房中央,抬眸看着墙壁上的那幅家和万事兴的字画,漠漠不语。
南璐推门进来,瞥了一眼丈夫和他手中的电话,抬步过来:“是磔的电话?”
“嗯,小琦给他寄了离婚协议书。”上官流云默然的转过身来,迎着妻子的目光。
“到底是寄了。”南璐轻叹,上官琦之前跟他们说过,她作出了这个决定。
“寄了才可以真正的与过去决别,她说,她想过着平常人的生活,这两年,她没有任何的羁绊,过得很平静。”
“她真的要回来?”
“嗯,过些日子会带佩儿回来让我们见见。”佩儿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跟他们见过面,小琦能够带她回来,他们也非常期待。
“那磔……”南璐担忧。
“他不会知道的。”女儿在外漂泊了三年,带着两岁两个月大的上官佩儿第一次回家,他是满心欢喜,她的这次回来,也许是真的想与左野磔作个彻底的了结。
三年的冷却,很多事情,已经真的彻底的放下了,他曾问上官琦,如果再次见到左野磔,她会怎么样。
她只稍稍想了一下,答道:“不会怎么样,离婚的时候,总会见到的。”
她已经能面对,当你对一个人再没有任何的感觉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能够坦然面对了。
上官流云不知道放下电话的同时,左野磔已抓起车钥匙冲出了门,他当晚就直飞台北,深宵的时分,他跪到了他的面前,一再请求他告诉他上官琦母女的下落。
那副场景,连南璐都不忍心看。
这晚,左野磔的意外造访,惊动了上官老太爷,他从楼上柱杖下来时,就看见左野磔跪在客厅上,不禁蹙了眉。
“磔,你在做什么?”上官老太爷威严的从楼梯上下来,掠一眼在场的儿子儿媳,又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年他极少过问世事,儿孙的事情他清楚,但没有掺和,小琦的事情他听说了一点,只是觉得可惜,不过这三年来,磔始终有前来拜访他们。
即便上官浩与沈晴有时不在,他也没有会时不时过来看看。
上官流云没有说话,南璐自然也不会说话。
“磔,你先起来说话,男儿膝下有黄金。”上官老太爷威武的伫在左野磔的面前。
左野磔低着头,没动。
上官流云微皱了一下眉,说:“磔,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磔,先起来吧。”南璐上前扶起他。
左野磔终是深凝着神色,起来:“爷爷,很抱歉这么晚过来。”
“你是为了小琦吗?”
左野磔沉默的点点头,他无颜面对上官家人,是他不好。
“我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磔,你也尚算出色,不一定非小琦不可,如果两人在一起不开心,无谓强求。”
“爷爷,我知道是我不好,这些年我让小琦母女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我一想起,心里就痛得不能自已,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再等多一分一秒。”
“你说什么?小琦母女?!”上官老太爷震惊至极的把目光转向儿子:“流云,南璐,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流云又皱皱眉:“爸,小琦两年前在国外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字叫上官佩儿,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
“荒唐!现在我就不担心吗?你们是怎么当别人父母的?女儿一个人在外边未婚生子,你们不阻止不关心,反而隐瞒,这像什么话?”上官老太爷生气的大声质问。
上官流云没敢作声,只低着头听着父亲训。
左野磔也没作声,一样低着头。
也许,爷爷能够帮他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