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影子如同一张张剪影映在墙面上,烛火微微摇曳,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巨大的盘中盛着木薯、甘薯、水果,还有一盆盆粘稠的汤汁,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摆放在桌面中央,我们这些饿鬼一遍又一遍猛咽口水。
族长握住手杖走进来,有人大喊一声,紧接着屋内所有人匍匐跪拜,吓得我和丹砚威不知所以地呆坐着。脑袋被手用力按下去,额头‘怦’地一声撞在桌面上,好痛……当我怒视罪魁祸首时,发觉所有人已经抬起头来望着我,而丹砚威的手早已离开我的脑勺。
可恶的恶魔!他一副虔诚跪拜的信徒模样,完全将现场的不愉快气氛置之度外。
族长的神情甚是难堪,站起身来饭也没吃就离开了,米卡尴尬地跟在后头解释着,大人们并不友好地望着我,除了争抢食物的小孩子们。
“你!”
我不知该对丹砚威说什么,他撇撇嘴,貌似很有理似的。
“我什么?!”他不知悔改道。
“我们是客人,应该尊重这里的风俗,你快去向米卡的父亲道歉。”
“我才不去,关我什么事~”
他拿起勺子乐滋滋地喝了一口汤汁,米卡回来了,她的父亲也一道回来,我赶忙起身用英文向他们道歉——
“对不起。”
米卡立即用当地语言转述我的话,她的父亲始终没有更替脸色,米卡又转身安慰我:“没事的,坐下来吧。”
“画蛇添足~”
丹砚威又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我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勺子打断他进餐,他恶狠狠地盯住我。眼角余光注意到族长正在注视我们,我不得不将勺子还给丹砚威,丹砚威得意忘形地笑了笑,我却意外发现族长瞬间松了一口气,与刚才的绷紧脸庞神情俨然不同。
怎么回事???
“你是猪啊,吃那么多!”
只不过多吃了两个甘薯,丹砚威便对我的吃法指指点点,今天他是怎么了,不断与我作对好像这样才能方显男儿本色,我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一个劲地批评我,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可不可以别再说我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如果不高兴,直接说出来呀!”我放下勺子正襟危坐道。
“顶什么嘴,我只是提醒你别光顾着吃,胖成猪似的女人很难看。”
“那我饿死吗?饿了当然要吃,何况我又不胖,你讨厌我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
“我确实讨厌你贪得无厌的吃相!”
他明白无误地说出来了,我生气地望着他,起身,不顾旁人目光走出屋子,就连米卡大声喊我也不停住脚步。真是无法呆下去了,这只恶魔开开玩笑就算了,太过分谁能接受。
外面有一些火堆,年轻的男女围在火旁唱歌跳舞,我默默走过去,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加入他们的圈子。有个人正用双手拍打着特殊材料制作的乐器,上面发出低沉的节奏鼓点,能歌善舞的人们脸上充满了欢快的笑容,有些大胆的男子不经女人的同意径自将她们拉起来一起载歌载舞。
一双手抓住我的手腕欲将人拉起身,我抬头一看,是名陌生男子,他乐呵呵地冲我笑着,我使劲用屁股压地,他却执意将我拉入舞蹈队伍之中。敌不过他的热情,我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好吧,好吧,就让刚刚的不愉快统统甩入火中焚烧殆尽。
左脚,右脚?左左右右,左右左,跳……
一点点探路摸索,好像找到了这个简易篝火舞的诀窍,我逐渐开心起来,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身旁的男子同样乐不可支地望着有进步的我,停下身来取下脖子上一串沉重的骨质项链正要戴到我的脖子上,他刚刚抬起手举起项链,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地上,丹砚威满腔怒火地推了他一把,顿时引起人群的骚乱。
“你在干什么?”
我正要弯身扶起男子,他却紧紧扣住我的手臂制止道——
“我很不爽!”
说这话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高高昂起的下巴对准我的脸,好像下一秒要怒斥一些难听的话语。男子从地面爬起来,生气地抓住丹砚威的领口,却再次被推开。
纷乱之中,米卡和族长纷纷赶来,瞧见眼前情景,米卡急忙将男子扶起来,两人叽里呱啦讲了一些话,族长的目光停留在丹砚威身上,令人捉摸不透。
挥挥手,米卡压下男子的火气,拣起骨质项链还给他,男子不肯就此罢休,冲上前来再次揪住丹砚威的领口说着什么,指指我又指指乐器,米卡转过脸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下定决心对丹砚威说明道——
“在我们这里,一个男子倘若看上他喜欢的人,便会将珍贵的项链送出去,没办法,他看上五月了,想和你比场舞,除非你赢,他才肯放弃。”
“不自量力~”
丹砚威瞠视眼前男子一眼,眼睛瞪到了天上,不一会儿扭过头来责备我——
“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待会找你算账!”
关我什么事呀!!!
“你完全可以不接受,没人勉强你。”我别了他一眼。
“记住你说的话,账上再加一笔~”回过头冲仍旧抓住他领口的男子大喝一声,“放开!”
男子被丹砚威的怒吼吓得松开手,重新戴上项链走回篝火旁。
火烧得正旺,人们围坐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瞪大双眼望着两个势不两立的人。随着节奏响起,土著男子率先起舞,与以往看过的任何舞蹈不同,他正在跳一种当地特有的传统舞蹈,原汁原味的特色尽情融入舞中,就好像……真正地膜拜大地、树木、花草,模仿动物的姿势惟妙惟肖,就连潜伏丛中的狩猎画面也十分到位。
%¥#¥!人们高举双手发出欢呼,被他的精彩舞蹈打动。我摸了摸脑袋,不得不承认这名男子确实跳得很好,身体很灵活,现在正紧紧贴在丹砚威周围虎视眈眈地挥手挑衅。
切入鼓点节奏,丹砚威刻不容缓地进行回击,左右脚的相互交换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双手端放在同一个平面前后推动,膝盖带动长腿有规律地移动,身体摆动幅度很大,很多次以为他要摔倒了,孰料他总是自信十足地稳当跳着另一种舞蹈,结合了十足的拉丁热舞。
真是厉害,除了街舞,他居然会其它舞种,就像眼前妩媚却不失阳刚的舞蹈,惹得女人们芳心沉醉。汗水不断从古铜皮肤渗出,徒增一份耐人寻味的魅力,这个男人只要一跳舞,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刚强、执着、认真、耀眼……
是的,就像无法阻挡的太阳光芒,所有光线汇聚到一起,不顾一切地照亮任何一处,驱逐心底的黑暗。丹砚威就是这么一个人,太阳一样的显赫存在,他的心里或许没有黑暗,有的只是光和热,因为那样才能温暖梦想。
舞越跳越激烈,以至于土著男子无法迈脚,只能呆在一旁将所有空间留给光芒四射的男子。丹砚威也在跳一种非洲舞,大胆融入各种元素,有序的结合方式使得这支舞既强劲又热烈。他每跳两步便以拍掌的方式邀请在座的女子起身与他作出同样回应,得到邀请的女人们活像中大奖似的兴奋大笑,他渐渐来到我周围,啪啪,响亮的掌声与鼓点激扬地传入耳中,我甚是激动,正在想如何回应时,他居然跳开我,热情地邀请米卡。
气,死,我,了。
某处一个阴影正在使劲抽搐脸部的肌肉,火旁两位男女正在跳着欢快的舞蹈。
丹砚威,有本事你整支舞都别请我!!!
囧!
恭喜你做到了,我恨你~~~~~~~~~~~
呜。
恶魔的独特魅力以绝对性优势压倒众人,虽然结果以土著男子不服气地匆匆离去告终,但我很不满意这个得意洋洋的人,赢了很了不起吗?哼~
刚要甩头走人,族长忽地从地面站起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高举丹砚威一只手,领着他朝我这边走过来,尽管不太明白他在干什么,但是猜想大概让我和恶魔重归于好吧。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
族长拉起我身旁的米卡高举她的左手,嘴里大声宣布着什么,紧接着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只见米卡焦急地望着我,随后紧紧抓住胸口的项链不断重复同一个词。
这是怎么一回事?!!!
瞧见我的满面震惊,丹砚威重重甩开族长的手,义无反顾地朝我走过来并且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族长的脸色陡然从欢快变成沉重,米卡对他努力解释,他就是听不进去。
我的心咯噔一下,抬起面庞望着心事重重的丹砚威,他扬下头来,与我的目光撞在一起,看得出他很想对我说什么,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也许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谁也不愿意触及那个事实。
那个事实,那个事实……
米卡生气地甩开族长的手,拉着我朝家中方向赶去,半侧脸对丹砚威说道:“你也一道过来。”
我们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仓促离开这个不愉快的地方,前一秒是那么欢乐,现在却如此诡异可怕,难怪之前族长看丹砚威的眼神甚是古怪,现在足以证明一切。
……
米卡的房间并无特别之处,但是床上摆放了许多书籍。我们一进去,她立即锁上房门。
“抱歉,请原谅刚刚我父亲的鲁莽举动,他只是一时冲动,呃哈。”
我无语地低头望着地面淡淡的影子,丹砚威格外警戒地望着春风满面的米卡。气氛有些尴尬,见我不说话,米卡不断地想方设法改善现状。
“我只爱我老婆一个人。”丹砚威明白无误地袒露心声。
米卡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在船上就看出来了,五月是一个很幸福的女孩。”
此刻的自己不知该笑还是怎样,最终依然愣愣地呆在原处,面无表情。
米卡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安慰道:“别这样,笑一笑,忘记那件不愉快的事情。来,坐在这儿,我出去倒杯水给你,对了,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我顺便拿点食物过来,我们这儿有种好吃的树皮,里面含有营养丰富的淀粉。”
将我按坐在床边,她笑着走出房间,顺手带好门,现在房内只剩下我和丹砚威静静地呆在一起。
不说话时,能够听清楚外面的各种昆虫响声,这就是大自然,怀着崇高的敬意生活在它的身边,全心全意感受呼吸与心跳。可是我的心情,现在有点浮躁……
“我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你别担心了。”
双手插入口袋中的丹砚威冷不防说道,我依然低头望着地面,一言不发。一双明亮的双瞳出现在面前迎上我的视线,丹砚威蹲在前方,伸手抚住我的脸蛋温柔摩挲着。
见我一直缄默不语,他渐渐烦躁起来——
“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我轻轻点下头,这时他才大松一口气,手端放在我的膝盖上,眼睛一直望着我。
“听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来,我说过只喜欢你一个人就只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别在胡思乱想了?”
“我没有……”
我小声说道,他忽地从地面一跃而起,全身带着危险气势压向我整个人,我被压倒在米卡的床上,他的灼热目光对准我的双眼——
“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毅然脱口道。
“那为什么你的眼睛不看我?”
是啊,被他说中了,我的眼神飘向了上方,有点像逃避。
“我会失去你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举起双手,突然狠狠夹住我的脸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快点丢弃那些不现实的想法!真该死,我恨不得钻进你的脑袋里亲自消灭那些不靠谱想法!要是你不喜欢这里,我们立刻就走,好不好?只要你说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只要是你说的,我全部都听、都做~我唯一不许的是——自己令你伤心难过。”
“我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
“你撒谎,明明一脸很难受的样子。”
他的眼神很犀利,很快就看穿了我的坏心情。是的,那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感觉,希望他永远属于自己,强烈的占有欲令人害怕。
“如果你依旧是这副愁眉苦脸的丑样子,我决定吻你!”
说罢,他的唇落下来,我头一偏,他缓缓抬起头来专注地望着我,双手固定住我的脸颊,头刚刚低下,房门突然打开来——
族长站在门口冷酷无情地望着我们,一挥手,身后的随从蜂拥而上立即将我们分开,抱着食物刚刚抵达的米卡吓得一松手,食物全部掉在地上。她回过头和族长激烈地争执着,无论说什么,族长就是不下令放开我们。
太蛮横了,我和丹砚威是真正的情侣,为什么要分开我们,有违天理!
“问清楚你父亲,他究竟想干什么?!”
丹砚威发火了,怒气冲冲地质问米卡。米卡赶忙应声转述丹砚威的话,族长开口了,米卡的脸色不太好看,回过头来为难地对丹砚威说道。
“抱歉,我父亲想让你呆在我们部落里做入赘女婿,他觉得你的能力很强。”
我就猜到是这样!
“异想天开,那是不可能的事!”丹砚威指着对面的我义正言辞道,“她才是我真正的妻子,我们已经结婚了,不相信的话,看看她左手戴的戒指!”
米卡又转过头去对着族长讲了一番话,族长移过眼来盯住我的手指,走过来用力扣住我的手腕,无情地摘下无名指的五月樱草!
米卡赶忙向族长求情,效果微乎其微。丹砚威咬紧牙关,脸上的青筋突兀得十分明显,他的目光紧紧追随族长手中的戒指,随后移眼盯住我的失落脸庞,我一言不发地咬住嘴唇,眼眶全部红透。
“别哭!”
丹砚威及时止住我的泪水大声喊道,我哽咽着喉管,胸口堵住一团气体不知朝哪儿发泄。
“我会把戒指拿回来的,相信我!”
他再次冲我信誓旦旦保证,我微微扭过双眼望向他,如果族长不是米卡的父亲,我绝不会轻易饶过夺走自己心爱戒指的人……
“问他,怎样才能把戒指还给我?”
丹砚威镇定自若地与族长面对面交谈,米卡充当他们之间的翻译官,片刻不敢懈怠。
“我父亲的意思依然是——你娶我。”一瞧见丹砚威愤怒的目光,米卡赶忙摆手,“不不不,这不是我本人的意愿,请别误会。”
“如果不呢?”
“不归还戒指,五月的性命有点危险。”
米卡刚刚讲完,丹砚威忍不住大骂出口:“什么鬼地方?专门拆散情侣净做些缺德的事情!”
“请冷静一下,我会和父亲好好说的,希望你别冲动。”米卡有点害怕火冒三丈的丹砚威,若不是被人拉着,他早就失控了,不,现在已经失控了。
“谁若是惹哭我老婆,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火烧掉这个烂村子,说到做到!”
丹砚威发怒道,面庞上充斥着凶狠表情,这个蠢蠢欲动的架势有些来势汹汹。
“别怎样。”
我忍不住出声劝道,听见我的话,他的愤怒稍稍消退一些,难看的脸色充满了关切。最终,他极力忍住暴怒的冲动,压低嗓音带着一丝逼迫继续说道——
“谈判吧,开出条件,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带她出去。”随着族长一挥手,米卡不自觉地宣布道,“你必须留在这里,我父亲有话同你讲。”
“为什么她要出去?”丹砚威不可置信道。
“因为,因为……”米卡有一些欲言又止,始终还是说下去,“我父亲只想私下里同你一个人单独谈谈,倘若你不答应,那么一切免谈。”
“免谈就免谈,没什么了不起。”
“五月或许会有一点危险……”米卡头疼地望着我。
丹砚威再次怒视族长,气氛有点乖张。
房门砰然关上,虽然我和米卡一起坐在门外的地面上,但是心照不宣的两个人有一点点尴尬。她缓解一下僵硬的脸部,挤出笑容表现出友好。
“都怪我擅自离家,才引起这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对不起,连累了你们,万分抱歉。”
“你为什么离家呢?”我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望着她。
“我喜欢外面的世界,想当一名外交官,可是父亲希望我早日回家,我的母亲过世很早,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却不喜欢按部就班地继承这一切,我只想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那才是我自己啊……”
她万般感慨道,我不由得想起了丹砚威,两个年轻人的身世居然惊人的相似,是机缘还是巧合?总之这一切,令人觉得很惊讶。
门打开来,族长走了出来,面对米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我们面前,注意到丹砚威站在身后,脸一直绷得很紧。
叮……
戒指被丢到我的脚旁,他冷冷地瞥我一眼,一弯身,抓住米卡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房里,嘭!门重重关上,昏暗的光没有了。
我愣愣地站在门外,望着地面上被月光照亮的银戒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