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丛林之中,所有人一律止住前进的脚步回头望去——
覆在上方的人紧闭双眼,眉头急遽拧起,一道鲜红的血迹袒露左臂,睁开眼来,本能地用手捂住。
“丹砚威……”我颤抖着声音差点哭起来。
“没事。”他柔声安慰我,随即扭过脸对准没有人性的刀疤男。
瞧见我们惺惺相惜,刀疤男不由得怒火中烧,长鞭直指丹砚威——
“你们是一起吗?”
“她是我的妻子!警告你最好别碰她,否则我就干掉你!”
丹砚威坦荡无畏的眼神激得刀疤男一阵暴躁:“真是伟大啊!乳臭未干的家伙,你敢杀我?别忘了我可是有枪的!”
说完,他刻意炫耀腰间露出枪托的高科技武器,丹砚威丝毫不被他的恐吓扳倒——
“那又怎样?有种朝我开枪啊!”
丹砚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的目光怀揣着一丝战战兢兢,我甚至听到了怀中女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害怕。
长长的血痕开始渗出血丝,丹砚威的左手正被一片鲜红渲染着,而他却紧紧逼视眼前气息有些紊乱的刀疤男。
“不要激怒我!”刀疤男的手搭在枪套上,“到时候,你们俩相互陪葬!”
“别以为这样能够吓得了我,就算死我们也不会有任何遗憾,我们的国家几千年前就教导自己的人民——相亲相爱。不像你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射杀自己的同胞手足!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丛林中到处都是亡灵,他们正等待着啃食刽子手的好机会——疯狂地撕碎皮肉、用长指甲挖出脑髓、将所有的骨头折成一节一节、野兽般的尖齿瞄准左胸口位置找出那颗腐烂的心脏……”
“闭嘴,不准再说下去!”
刀疤男面目狰狞地打断丹砚威声色俱厉的恫吓,我顿时感觉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过度反应。
“要是不想吃子弹,就快给我继续赶路,我才不信你们东方人那套鬼话!”
“亡灵们过来了……”丹砚威紧紧盯住某个方向,神情庄严肃穆。
人群之中一阵慌乱,躁动不安的紧张情绪显现在每一个人脸上,连各个手下都面目一致地惶恐起来。
“不准再制造流言蜚语!”
刀疤男大声吼道,但是效果颇微,人们开始蠢蠢欲动,不敢大张旗鼓行动的手下们呆在原地僵硬得堪比木头,情况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一把揪住丹砚威的领口,刀疤男恶狠狠地威吓道——
“要是走丢一个人,我绝对会让你的脑袋开花!”
丹砚威坏笑下,支起下巴:“现在就来啊。”
冲动地从腰间拔出枪,刀疤男的枪口顶在丹砚威的印堂中间:“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就算再目空一切、骄傲自大,也不能随意拿性命当赌注!!!
枪正指丹砚威,他却当那是一把玩具枪甚至是无用的道具,满不在乎的神情着实激怒了刀疤男!
女人尖叫起来,可是晚了一步,刀疤男的食指已经推动了扳机,只听见轻轻的‘咔啦’一声,丹砚威纹风不动的望着他,甚至歪下脑袋等待他的第二发子弹。
“需要帮忙吗?”
丹砚威讥讽道,刀疤男惊呆数秒,目光终于从手枪转移到对方脸上。
“我可以负责晒子弹喔。”
听见这话,我不禁喷笑出声,哈哈哈~~~太可乐了,枪进水了完全不能使用,这真是应得的报应呀。
几乎是眨眼工夫,枪支一个完美旋转立即落入丹砚威手中,手握长鞭的刀疤男却无法动弹,因为他的太阳穴正被丹砚威手中的枪支钳制!
“不会玩枪就算了,别在爷爷面前玩命啊!”
形势急剧扭转,枪直指跪在地面上的刀疤男,丹砚威高大的身影看起来英勇善战、战无不胜……
转过脸,他冲林间的人们大声喊话——
“听着,想活命就不许单枪匹马,团结起来,现在就联合起来干掉那几只纸老虎!动手吧,勇士们!”
也许是丹砚威成功制服刀疤男的举动鼓起一些人的信心,他们不再是束手无策的软弱绵羊,开始抓住机会反败为胜,着手对付起那几个看起来狐假虎威的手下。
“别听他的,枪进水了,根本没有用!蠢货们别干愣着不动,快去抓他们呀!”刀疤男气急败坏地反驳道。
丹砚威用枪逼近他的太阳穴:“枪没用你都知道,我不信……要不在你头上试验一下看能不能穿过去?!”
“不!!!!求求你别开枪,救命呀!!!!!”
刀疤男完全崩溃了,像一团软泥巴倒在地面上一蹶不振。
……
沙滩上五张正在流泪的面孔令人忍俊不禁,刀疤男和四个手下被横放进沙坑中,他们的身体上填满了石块,再铺盖一层沙子,上面放堆大大小小的石头,犹如一只只乌龟。
囧囧囧~~~~~~
这些全是大家的集体杰作,拍拍手掌,我惊讶地发现丹砚威正朝刀疤男口中猛塞石头,嘴里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走过去才听清楚——
“哭什么哭,别叫了~以后好好做人,不然监狱或者地狱就是你的终点站!我再找找有没有更小的石头填满那些缝隙……”
他扭眼寻找脚旁的石块,将刀疤男的‘呜呜呜’撂在一边。最后,找不到合适石块的人居然捏了一把沙子送进刀疤男口中,移动脚步继续祸害下一个倒霉蛋……
朝每个人口中塞满石头与沙子,丹砚威站起身满足地抱起双手。
周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所有人已经悄然离开,我们不得不动身出发。
下一站是哪里?不知道,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便是钻入丛林,趁天色暗下之前到达有人的地方,这个荒芜的地方被孤独环绕着,不宜待下去。
丹砚威拉着我的手越过高矮不一的灌木丛,迈向新的地方……
“刚刚你讲得那些好吓人,什么亡灵、脑髓啊……简直就像恐怖故事!”现在想想头皮仍旧发麻。
他坚定地望着我:“不,肯尼亚有些部落十分敬畏亡灵,这是一种精神敬仰。除此之外,当地人不喜欢别人说他们的肤色是黑的,只能说是棕色,7和以7结尾的任何数字都不吉利……”
哇,好深的学问。
“你怎么知道?”我忍不住问道。
“我以前来过肯尼亚。”他一脸骄傲自满。
“来干什么?”
“泡妞。”
我立即用手掐住他的手臂:“我怒~~~!!!”
“哎,骗你的好不好,那时才多大啊,十五岁~是旅游,哈哈哈。”他笑着解释道。
是吗?
我狐疑地望着他:“既然来过那里,那由你带路。”
“说得什么昏话,我来过肯尼亚并不代表踏遍这里每一寸土地,你叫鸟脑袋,难道你会筑巢?结果是一样的。”
“不准拿我打比喻!~~~我宣布——鸟脑袋这个名字从此埋葬在肯尼亚……呃,这棵树下!!!”我立即跑到一棵树旁抱住。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瞧我一眼:“你选这棵树筑巢吗?嗯,有眼光,枯藤、老树、昏鸦——”用手指指我,他的举动气得我直跺脚。
“丹砚威!!!”
“好吧,以后不叫你鸟脑袋……”
我的高兴尚未超过三秒,他接下来的讽刺一棍子把我击毙——
“就叫昏鸦脑袋!”
“你以为自己是马致远吗???”
“我不是他妈。”
回答简直令人吐血,完全扭曲我的话意,他甚至故意装作没听到,气得我屡次三番辩驳差点咬到舌头。一路上,我们就这样拉拉扯扯、胡言乱语地行走在陌生丛林中。幸好不是一个人,有人陪伴相随,真好。
一条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呈现眼前,我兴奋地望着前方还算热闹的集市,终于瞧见了低矮的人类房屋!
一些丁丁当当的声音来自铁匠铺,赤膊上身,不断出汗的男人们正在反复敲打未成形的铁器。牛羊之类的牲畜不堪重负地驮着沉甸甸的包袱被赶向集市中心,鼻孔中喷出热烘烘的气体,伙计和脚夫们吆喝着过路。
只容四个并排的人过路的狭窄小道摆满了摊子,上面摆放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些是熟悉的圆珠笔、铅笔,只是外表图案不同而已,MadeInKenya……我读着上面印刷的英文,赶紧告诉丹砚威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我们到了肯尼亚,已经不在德国了!”
他点点头,没有多讲什么。
注意到他手臂上长长的血痕,我赶忙拉着他到处寻找药店,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没有任何标志但是布满灰尘的玻璃柜前靠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士。
走进里头,经过十分艰难的交流,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女士讲斯瓦希里语,我讲英语,最后丹砚威看不下去了,干脆讲起了汉语——
“创口贴、纱布、消毒酒精,有点话统统涂在我的手臂上!”
他指指强壮的胳膊不耐烦地嚷嚷,女士瞧见他的伤口陡然间明白了,拍拍额头,立即取出一些药。
呃,歪打正着呀~~~
处理好伤口,丹砚威居然从口袋中取出一些花花绿绿的纸币,女士只抽一张算是医药费。
我当即好奇不已:“这是什么?”
“肯尼亚先令。”他拿起一张一百先令翻看几眼。
“哪里来的?”
“人贩子身上搜出来的。”
“哇?打劫~~~”
他没有回答我,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神情。果然,只有他打劫别人的份,别人休想打他半点馊主意~~~囧。
站在药店门前,一眼就能望见外面的情景——
狭窄的小道堵得水泄不通,残缺不全的鲜花撒得满地都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地面嚎啕大哭,她正用双手抱住一个年轻男人的腿苦苦哀求着,衣着光鲜的男人牵着一匹高大骏马,用手对准她的头顶指指点点,面目神情恶劣至极。
一名穿制服的警察走进人群,听完双方理由后,哄骗老妇人先放手,竟然放走了年轻男人!这是什么决策,一点都不公正,很明显地欺软怕硬!!!
双脚不听使唤地带领自己朝人群中间挤去,与别人的肩膀撞来撞去终于挤到了前方,老妇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警察站在一米之外慢条斯理地讲话。人群中已有人愤愤不平,但结果是遭到警察的警棍驱逐。
正当自己义愤填膺准备挺身而出时,一个弯身拾花的身影映入眼帘,丹砚威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将地面上一朵一朵鲜花送入怀中,他在趁火打劫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不允许他丢国脸!
“Jambo!”警察迎面走过来笑了笑。
丹砚威愣了下,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用英语回了一句‘Hello’。警察笑意明显地点点头,改换成英语与他交谈。
“不好意思,这些花都是属于那位老人家的。”
这个时候怎么变得客客气气,完全不像刚才鱼肉百姓,真是一位变色龙警察。
“我知道~”丹砚威撂出一句话,弯身继续拾花。
“不许捡!”警察威严喝道。
丹砚威被他的大嗓门吓一大跳,不悦的目光中充满些许挑衅,我忙冲过去紧紧搂住正要发怒的人,丹砚威瞧见突然冒出来的我,眼神倏地平静下来。
“我买花送给自己的爱人,警察也要多管闲事?!”
他的话语一出,立刻赢得阵阵喝彩。
他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警察,移步走向坐在地面哭泣的老妇人,从口袋中随意抓了一把钱塞入她手中。老妇人感动地望着他,他却没有任何言语表示,只是静静地将花分成两半,一半送入她的手中,一半递到我的面前,以及捧住我的额头深深一吻。
面对如此甜美的花朵和深爱的亲吻,我望着他开心地舒展笑颜。
紧接着,许多人纷纷效尤,地面上仿佛盛开着一朵朵娇贵的爱情,俯拾即是。偿付捡起的鲜花,留一半给老人,剩下一半带回家去赠送给心里挂念的人,每个人都有一颗美丽的心。
善意是一种美德,它住在心中。
“你们故意扰乱正常秩序吗?瞧瞧现在乱糟糟的场面,都是你们害的!”警察眼见交通堵塞,将所有的矛头全部对准我们,“我们这里属于穷乡僻壤,除了内罗毕和一些著名的观光旅游景点,很少来外国游客,你们打哪儿来的?站住,别跑——”
丹砚威拉着我迅速抛开,将警察的严厉审问撇在脑后。被弯身拾花的人们围在中间,手足无措的警察逗得我们开怀大笑~~~花的香气与我们一起在人群之中利落穿梭,欢快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心中装着满满的、无可取代的彼此……
始终都是永远的金色恋人。
站在煎饼摊面前拿着香喷喷的食物,丹砚威就嚷嚷着钱不见了!!!该不会是跑的时候掉了,或者遇到了小偷~~~~~啊~~~为什么不提早一秒说呢,我已经啃了一口煎饼~~~瞧见我的机械咀嚼动作,他更是生气地瞪着我,呜,不关我事嘛。
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呆在旁边晒太阳,一个小乞丐走过来故意撞下我,我低呼一声按住肩膀。他举起一只脏兮兮的破碗等待我的施舍,我无奈地望着他,随后扭头望向丹砚威,他却把脸转开了。咦?不帮忙???那只好由我自己解决。
“对不起,我们也是……”后面几个字实在难以启齿,趁摊主不注意时,我还是硬着头皮用英文对他悄悄说道,“穷光蛋。”
小乞丐立即递了一个鄙夷的目光给我,抹下鼻子大踏步走开了。呓~~~连乞丐都嫌弃我们,情况真是不妙啊。
这时候,丹砚威不断用古怪眼神怂恿我,什么意思???吃白食再逃跑吗?如果是这样,我想吃饱一些再跑,那样更有力气……
“快点吃!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找到,你多吃几个饼,省的待会没力气逃跑!”
他的提示与我产生了共鸣,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你也多吃几个~~~”我边吃边对他说。
他应了一声,之后点了更多份煎饼,我们两人猛朝口中塞食物,感觉反胃了还在一个劲地吃,摊主惊讶地望着我们。
“Good!”
丹砚威竖起大拇指,整张脸庞却是一副想吐的样子,好可怜啊~~~
笑容满面的摊主张开手来向我们索要费用,怎么办?我忙移眼望丹砚威,手伸到口袋中装模作样地摸索一阵子,可怜的他再也无法忍受地跑到一旁吐起来,摊主十分关心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又递来一瓶水。
哇,这个摊主是好人呀~~~如果我们吃霸王餐就是坏人了~~~
硬硬的,什么东西?掏出来居然是一张人民币,这是来德国之前顺手塞入口袋中的一百块!!!虽然经过海水浸泡已经卷成一团,但还是可以摊平,此刻不禁慨叹中国的纸币质量,什么HD、FG、WXYZ统统见鬼去吧!
“老板,老板~~~”
我跑过去兴奋地将手中的人民币递给他,他瞥一眼粉红色纸币甚是费解,之后,他突然指着上面的老人头欣喜若狂——
“***!”
“哇噻,老外都认识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忍不住扶着旁边已经吐到空虚乏力的可怜人儿。
撅嘴猛亲一口钱币上的伟大人物,摊主赚到宝似的在附近摊位扬起手中纸币炫耀一圈。
“记得叫他找钱给你,一块人民币兑十一点二块肯尼亚先令。”完全虚脱的人提醒我。
“一百块呢?”
问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果然,丹砚威木讷地盯了我一分钟,随后挫败地趴在我的肩膀上垂头丧气道——
“回去之后,我从打算盘珠子开始教你。”
别这么气馁嘛,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吐吐舌头乐呵呵地笑着。摊主还在炫耀,丹砚威却是体力不支地躺在我的肩膀上闭眼休息。
温度渐渐降下来,不再是炎热的日头,随着夜色的降临,我们该找个地方落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