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我疲惫不堪地扶住椅背蹒跚离开,身后再也无法回头去看,新伤旧伤全部覆盖身上,让人倍感伤痕累累的疼痛无处愈合,光在哪儿,看不到尽头的路一片踟蹰。
刚刚到达弈溟跟前,我立即昏眩过去,倒入他的怀中,一切都忘却……
……
睁眼瞧见寂静的四周、盖在身上的白色被褥和一瓶输液瓶,药水顺着管子进入我的身体内。我的胳膊其它一些部位缠着纱布,脸上贴着膏药,噢,这些伤口……
“哪里很痛吗?”
一道声音引得我扭头望去,弈溟站在一旁。
“这里是医院吗?”
“嗯,Y大附属医院。喝水吗?”他细心问道。
我摇摇头,心中一块石头安然落地,幸好不是BT所在的市民医院,否则自己又要惴惴不安了。
回头碰见他的注视目光,我慢慢闭上双眼,心中另一处伤口正在恶化,压在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分手了吗?算是正式分手吧,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话到这个份上,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答应你的,分手是吗?好的,我答应你。」
如此决绝,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丹砚威,唉……
一只手抚上我的额头,弈溟静静地什么都没说……
……
终于能够下床活动了,掀开被褥站在时钟下面微微发怔,正好上午八点,床前的小喇叭响起护士的声音——
“尊敬的病友,您今天可以出院了,请收拾东西以免遗忘。”
出院?
今天是星期一,上个礼拜完全呆在病房里,一直窝在里面要发霉了,幸好今天是出院日,一会要站在太阳底下晒晒~~~
住院时,夏晴、敏茵、露以隔三差五过来探望,弈溟每一天都会在傍晚准时到达带来美味可口的食物,对我照料得无微不至。
只是再也看不到丹砚威的身影……
不想了。
校服已经洗干净叠放床头,拿起校服走到洗手间更衣,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贴着一块膏药,伤势好的很快,筋骨不再痛,除了皮肤上尚未褪色的浅浅疤痕。
拿起桌上一张特殊请假条仔细瞧了瞧,似乎有人早替自己办好了归校手续,上面有精读老师纤秀的字迹,是谁呢?办事真周到。折起来放进口袋中,整理一番仪容走出去。
A大——
出入口,几名学生会干事正在值日,待我递交特殊请假条时,几个人盯住我猛瞧不停,看什么看?我也目不斜视盯住他们,直到被允许入校才收回目光。
“她,她就是那个——”
“是的,是的,别说了,嘘。”
干事们的窃窃私语传入耳内,我心中有数地迈步前行,本打算回教室,但是想起起诉状写着上周二有警察来学校调查,将近一个星期了不知情况如何,如果碰到警察,我一定如实说出真相,决不让BT班主任逍遥法外!!!
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学生会该把金色徽章归还弈溟,尽管上个星期他如期来医院照顾我,但是胸口除了白色徽章,根本没有佩戴金色徽章。
我硬生生从道路分岔口转向学生会大楼,里面好空啊,一个人都没有~~~我径自寻思这奇怪的现象,但又无从问起。
学生会办公室——四大主力的办公地点,就是这了!!!!!!
咦,大门紧紧关闭着,没有人么?刚想敲门,里面似乎有人说话,褚蔺涛的声音能够分辨出来,另一道声音是个浑厚的中年男人嗓音——
“我劝了他,他不听,我也是没办法才将钥匙交给他!”
他们好像在说弈溟!!!我不禁贴门仔细聆听。
“你不会想想其它办法啊?养你那么大,一路开那么多盏绿灯给你,你所拥有的荣耀与光环,若不是我在这儿,谁知道你是我儿子!”
“哎呀,爸爸,我知道您付出了许多,我不正在回报您嘛。现在这个学校完全是我们的天下了,我是学生会长,您是副校长……不,您当上校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哈哈哈。”
副校长居然是学生会长褚蔺涛的爸爸!!!那个开学日戴着厚重黑框眼镜恫吓全校新生的男人!!!真是想不到~
“是啊,等我当上校长,你就闭着眼睛继承吧……所以你得助我一臂之力,和弈溟好好相处下去,这样他父亲才会继续投资。我打算再盖栋新楼,电梯复合型,初步估计至少两个亿。”
褚蔺涛不由得惊讶万分:“两个亿??爸爸,这回又有油水捞了!!!!!!哈哈哈,原来钱真的很好赚,我们报三个亿吧!”
“不,翻倍,是四个亿!我会不惜余力得到这笔钱!!关于你,连件小小事情都办不好甚至得罪他,赶紧向弈溟赔礼道歉!我极力说服他父亲五年内源源不断对这所学校投资,上个学期又收到赠送的两百万!一个学生副会长职位简直亏待了弈溟,若不是你比他高两届,学生会长位子该给他!你别将事情搞砸了,否则我不会饶你!”
“爸爸,我正在努力啊,我将起诉状的被告名字从弈溟换成别人……”
“产生法律效力的文件不能随便修改。”副校长连忙提醒他。
“我知道,拿张拇指盖大小纸张写那人名字盖在弈溟名字上方,拿去复印给她看就没事了,雕虫伎俩太简单了,那女生看后相信了,我们正将她屈打成招!”
惊天的秘密——被告居然是弈溟!!!BT班主任起诉的并不是我,是他。原来学生会的人在原文件上面做了手脚,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是吗?办好了。”副校长拉长音调询问道。
“不,那个女生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很硬!”
“什么?没有更有效的手段吗?灌辣椒水或者其它的方法……”
副校长的话令人心悸,我紧紧按住胸口唯恐出声,原来人的内心可以黑暗到这种程度!!!
“不行不行,完全不行!本想继续用更狠的,当晚弈溟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冲我拿钥匙,你不知道那时的他好像要宰了我似的!”褚蔺涛说话时掺杂一丝颤音。
“是吗?你没事吧,我的儿子!!!!”副校长担心道。
“没有,只是想不通他为何袒护那名女生……爸爸你不知道,上几个礼拜前他为了保释那名女生居然抵押了金色徽章!”
“你没有没收他的徽章吧?”
“没收了……”
啪!!!一个响亮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副校长给了褚蔺涛一巴掌!
“你这个吃屎的家伙,谁允许你这么做,想让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吗??!”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要是我不没收,以后威信会扫地的。”
副会长却嗤之以鼻:“扫地就扫地,你想跟钱过不去吗??”
“……”褚蔺涛似乎无话可说。
“我利用关系好不容易将弈溟的案子暂时压下来,你却在这里搞得鸡飞狗跳!!!要是让他父亲知道我们办事如此无能,你以后别想欧洲旅游的事!这所学校有两个人你要特别注意,一个是弈溟,目前他父亲是我校的主要投资人,你要是想依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尽管得罪他!另一个是——丹砚威……”
“喂,什么人在那边??!!!!!!”
楼梯口学生会干事大喝一声,我赶忙拔腿就跑,幸好没被逮到,否则下场——不堪设想。
背贴一棵大树大口喘气,脑海中不断回想刚刚听到的话,糟糕,真是太糟糕了,事情远非想象中简单,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趁着下课的嘈杂纷乱,我赶紧跑回教室,与夏晴她们相见后,大家欢天喜闹腾一番,但是眼角一瞟到丹砚威的抽屉空空荡荡,不禁黯然伤神……
我们正在聊天时,一个同学走来递给我一张小纸条。
“花秋时,有人交给你。”
我忙询问道:“谁啊?”
“不认识,说是必须亲手交给你。”
打开来上面写道——
「来芳草林,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是一些你非常想知道的事。」
想知道的事……好模糊的线索,究竟谁找自己?一个人去说不定很危险,但是纸条上面的字极具诱惑。
副校长未说完的话,为什么要格外注意丹砚威,原因是……
弈溟的金色徽章,学生会长会还他吗?还有起诉状,副校长究竟能替他压到什么时候……
想来想去,忽然发觉没有一个问题是替自己着想,我真是太博爱了,呵呵呵,不禁哑然。
好奇心杀死猫。算了,看看去,遇到紧急情况再随机应变。
芳草林,并不陌生的地点,曾经在那里参加过扔面糊大赛,本来同队的自己和丹砚威愣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互厮杀,最后引领全军覆没,想到这,既欣喜又悲伤……
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坚强点,镇定自若走向指示地点,等等——
眼前两名没见过的男生令人望而却步,瞥见他们胸口的金色徽章,一种不祥预感蹿上心头,糟糕,上当了!还没走过去他们便发现了我,我急忙转身逃跑,想要依靠脚力超越两个男生真有些难度,坚持住,只要到有人的地方就好。他们边追赶边叫唤——
“站住,别跑!”
身后人大声呵斥,我咬紧牙关试图从鬼门关逃出去,万一被抓住回那暗无天日的地窖中,真的会发疯!!!!!!
跑不动了,双脚微微发涩,我精疲力竭地寻找正确出路,可总觉得这里像一片迷宫,难道起初跑的时候选错方向了???
跑不动,再也跑不动了,我扶住一棵大树低头喘气,眼见汗珠从额头滴落地面,整颗心揪得老高!小心翼翼的行事,躲不过缜密的天罗地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总有人不停地打击报复,这种生活真叫人难受!
等待约莫几分钟,似乎不见身后动静,难道甩掉了他们?我奇怪地回头望去——身后确实无人,怎么回事?
顺着原路倒回去,发现两个男生正抱着脑袋蹲在大树下瑟瑟发抖,他们面前是一脸无情的弈溟。我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弈溟正在打人!
用脚狠狠踩中一名男生的脸,将他死死固定在脚下任由眼泪冲刷鞋底,训人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每一拳脚很致命,他的怒气全盘注入修理这两个坏家伙身上,直到他们哭着求饶才勉强收手。
“下一次,我要看你们骨头上的鬼火。”
弈溟的冷然警告吓趴了他俩,他们不断拱手跪拜,趁他回头看我时,快速逃跑了。
他的目光柔和许多,打量我一眼询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扶着手臂走近他,“刚才谢谢你。”
想起副校长和学生会长之间的谈话内容,我替他担心起来,不知他是否知道起诉状的事情,他现在义无反顾站在这里保护我,我不由得握紧双手。
话说近日与他接触的时间比较多,除了丹砚威,还是头一次与别的男生单独相处那么久。
丹砚威,唉,又想起了这个揪心的名字……难道遗忘一个人真的需要花费一辈子?那么长的世纪如何叫人停止想念的心。
至今仍然无法接受他和我已经分手的事实,这个事实真令人伤心……透顶……
住院的每个夜晚,屡次三番因为梦见他而泪湿的枕巾,却又恍惚中感觉有人替自己轻轻擦拭眼角的泪……
抬头望向眼前的人,弈溟的目光轻轻掠过我,随即主动拉住我的袖子,一言不发地带着咬紧嘴唇的我走出这片谜一样的树林。
树影横疏的斑驳植被,熟悉的青草芳香与澄澈的新鲜空气甜美怡人,回望一眼陷入湿泥之中的浅浅脚印,脑海中浮现出晶蓝沙滩两排倒退的大小脚印……
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迅速忘记,眼眶中不自觉冒出湿润泪水,不能这样,说好忘记,那么从不想他开始……
拼命眨眼,勉力塞回眼泪,塞回记忆,塞回三千年的时光印记……
……
我想,自己一定是被褚蔺涛盯上了!
总有人不断闯入我的生活,每次在对付我的下一秒,弈溟总是及时现身并且狠狠修理他们,有时索性寸步不离跟在身旁,我感觉被过度关注的同时,危险犹如阴霾一般久久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暗处中总是躲藏着看不见的敌人。
……
开放日的两天呆在外面闲逛瞎逛,现在已是星期天的傍晚时分,点点余辉洒满高楼大厦,一想到明天又要关进学校开始无休止的自我反击战,心情莫名烦躁。逗留在华灯初上的南十字街,站在天桥上扶着栏杆,我呆呆地仰头望着薄暮夕阳。
手机响了,是弈溟。
“你好。”我望着天边一抹红日微笑道。
“在哪里?”他的声音轻轻的,关怀溢出言语。
“南十字街的天桥上。”
“知道了,我现在过来找你,等我。”
咦?我还没说具体位置,他已经挂掉了手机。
南十字街的天桥很多座,他知道是哪座吗?我有点担心,但还是耐心等待。仰头继续凝望染红的天际,华丽的紫色夕阳已经不在先前位置,沉落了一点点,苍穹总是无意识地斗转星移,飞逝的流星是声声美丽叹息,光阴荏苒,一切都是不可逃脱的宿命。
……
弈溟还没来噢,等了将近一个钟头肚子饿的咕咕叫,扭头张望两旁人行道,似乎没有瞧见他的身影~~~哎,还是下去买点食物充饥,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只喝一瓶水。
扶住栏杆缓缓步下台阶,快要下完最后一层转弯之际,一张刚刚赶到的面孔令我惊讶地微启嘴唇,弈溟似乎也很吃惊,再晚一秒我们可能见不到了。
“啊,你……对不起,我等了一会儿见你没来,准备下去买食物。”我摸着头发站在台阶上方说明道。
他淡淡莞尔:“终于找到你了。走吧,我也饿了,一齐去吃东西。”
“嗯。”我点点头,迈下台阶与他并肩行走。
天空昏黄,即将是夜晚了。他的话语极少,但还是会说点什么。
“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除了HERO,我至今都不知道花市的著名景点,都怪夏晴她们!!!
“……”他凝神想了想,立即提议道,“那么去火神广场吧。”
“火神广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点点头:“每个周末都有焰火表演,离这儿不太远,但需要坐车,要去看吗?”
烟火……
我迟疑一阵,抬起头来答应道:“嗯。”
“前面有公车站,过去吧。”
他带我走向公交站台,前方正停着一辆豪华巴士,全部紧闭的漆黑窗户瞧不见里头,我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向后张望着。
“丹砚威,手机充好电没有?快上车!”
呼喊的声音惊得我飞速回头,街舞社的罗斯教练站在豪华巴士台阶上,他正在招手——
站台附近的手机充电站前,满头金发的人粗鲁拔下充电插头,转身满脸不耐烦地走向豪华巴士,路上的女生们惊得频频尖叫,他一个个瞪完为止,最后上车前,转头之际忽而望见不远处的我,背着旅行包的丹砚威惊讶地愣在原地,我亦不可思议地张大双眼望着他。
“丹砚威,你快点!”车内的教练又催了一声。
丹砚威瞧见我身旁的弈溟,随即收回满眼复杂思绪,迈步走上台阶钻入车内,身后大门立即关闭,豪华巴士很快离开了视线。
我默默地望着巴士离去方向,直到袖子被人紧紧拉住,弈溟指指停在眼前路标指示终点站火神广场的公共巴士提醒我。
“车子来了,上去吧。”
收回目光,我随即跟在他身后一起上车,听着两块硬币落入投币箱的清脆声响,走向最后一排仅剩的两个座位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