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狠狠甩上车门,丹砚威抓住我的一只手,就算换档也不放开。
“我是说真的!!!”
我急忙辩护道,他不接话,貌似很生气,确实是怒气冲冲!!!!!
“晶蓝沙滩在哪里?”
戴上墨镜的他询问道,本想说清楚这件事情的自己不得不指明方向,他立即发动汽车朝目的地快速奔去。
“我说我们……”
不给我任何说话余地,他故意打开音乐调到最大声,一路狂飚音乐与香车直到一眼能瞟见波澜壮阔的大海……
尚且百米距离之外大老远就瞧见宽广沙滩上围满了人,全部是海蜃的族人,每个人手中高举熊熊燃烧的火把,熔化的松脂掉落地面凝成白松香,他们正仰着头注视对面的悬崖。
陡峭的悬崖上方——九位被绑结实的男生们高高吊在空中,下面是惊涛骇浪的大海,浪花拍打岩石溅起无数惊叹,风中传播着大海愤怒的咆哮声,卷起的巨浪俨然吞没一切!
黑绸华服裙摆翩跹飞起,阿妈立在悬崖边沿,凝神等待着,岁月在她脸上没有催老记忆,反而刻下了沉静与刚毅。
海蜃最美丽的晶蓝沙滩,传说风景秀丽得甚至吸引唱着悠扬歌曲的人鱼上岸。游客们在这里总能欣赏到难得一见的稀奇海洋生物,然而美丽的一面往往隐藏着不轻易可见的危险——悬崖的临海区是鲨鱼活跃区,阿辉他们正处于区域上方!
掉下去决不是好玩的事,被鲨鱼咬成粉碎万分简直轻而易举,太危险了!!!
打开车门冲出去,我刻不容缓挤进人群,丹砚威跟在后头马不停蹄追赶着。
“秋时,花秋时!”他边跑边喊着我的名字。
注意到一方骚乱的人群赶忙让出路,于是我更加迅速地奔上悬崖,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空气,前方是……
消瘦的后背、孤傲的气质、面色苍白的阿妈,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看见她,我的胸口自动涌上一种奇特情感,尽管见到族人的面孔时,这种情感早已出现,但是站在她的后方,温热的情感尤其强烈!
原来恋恋不舍是如此深厚,深爱自己的人是不是感同身受?
阿三叔与阿四叔兴奋地望着我,异常高兴的脸庞与从小印刻在脑中的记忆一模一样。身着族服的夏晴站在围观人群内,看了几眼确定是我,赶紧跑过来抓住我的袖子,另一只手紧张地指着吊在半空的男生们,眼睛里蘸满饱和的泪水。我沉静地看她一眼让她安静下来。
高高的悬崖上,远视天际的阿妈终于回过身,威严的目光盯住我,我轻轻扯下帽子,黑发被风吹拂着飞起。
“你还有脸回来!”阿妈当着众人面无情斥责道。
一只手紧紧拉住我的胳膊,我不禁回望一眼,丹砚威抿直嘴唇站在一旁守侯着。待我收回目光,阿妈冷冷投去一瞥,愤恨顿时填满双眼!
“我没有脸见您,但是请放了我的那些朋友好吗?他们是无辜的。”
抬头望向九名高悬半空中的大男生,我觉得自己亏欠他们太多太多了。
“花花你怎么又跑回来了~~阿威你这个死尸没把事情办好吗??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阿辉朝空中胡乱蹬几脚发泄道,模样貌似一只爬上池塘晒太阳的青蛙。哎,不要随便乱动,掉下去的后果……比起现在严重一百万倍!!!
“拜托,难道我们是晾在这里晒衣服吗?阿威你要是觉得好玩,我不介意和你换下。”丝龙半玩笑半责怪嗔怒道。
丹砚威动了动嘴皮,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桃饼抢先一步说明道——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吵架吗,不如直接干场比较爽!!!!我觉得自己现在和阿威同学有严重的同感!!!!!阿威你别介意,兄弟们都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我发句言啊——阿威你智障啊,回来找死吧,快带花花走!!!!!!!!”
尽管桃饼完全出自好心驱赶我们,但是我们两个纹丝不动,木讷地立在原地。
突然,吊在上头的大头丢出一条爆炸性新闻——
“MD,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下面好象有只黑帆一直晃啊晃的,但不是船只!喂,你们看见没有?”
闻言,我急忙凑近悬崖朝下一瞧,丹砚威与夏晴分别抓住我的左右手惟恐人掉下去。
下面,什么也没有,除了波涛汹涌的海水。渐渐地,一团黑点在眼皮底下迅速浮起、扩大,独特冷眼的色泽,黑色的背鳍——鲨鱼!一条巨鱼浮上海面露出尖尖脑袋,锋利的牙齿如一排排锯齿令人惊悸,庞大身躯宛如一艘轮船,灵活地穿梭于海间。
怎么来得那么快!招鲨鱼必定有引血这道仪式,但是这条率先出现的鲨鱼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猛兽的恐惧大喊声立即引起我的注意力——
“哇,鲨鱼呀,太可怕了!!!!!”
他不断地向上使劲缩双足生怕被咬到,男生们各个呆若木鸡,一脸茫然,仿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不一会儿,被吊在空中的男生们连连发出惊悚的尖叫,活似下一秒葬身鱼腹。夏晴恐慌大叫着,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声音过大引起鲨鱼更高度的向上跳跃。丹砚威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
沙滩上面的围观人群非但没离开,反而兴奋地呼喊着另一种口号,形式越来越严峻!!!
我立即走近阿妈,想伸手握她,但她的手始终藏在华丽的长袖内。忽地,长长的袖子甩向一旁,我的手被拒绝开,阿妈面色冷峭,完全以一种陌生目光注视我,我不禁深吸一口气,胸腔内满是咸涩的海风。
昂起精巧的面庞,阿妈满是指责的口吻对准我:“不准碰我!”
我的心顿时灰冷一半,颤抖的手指久久不能静止,伫立在原地径自沉默,重新感觉到了伤心的酸涩。
“有什么怨气全部怪我好了,与她无关!虽然不想插手多管闲事,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此刻,丹砚威微皱眉头开口道,每一句都是那么地掷地有声,毫无胆怯之意。闻言,阿妈立即扭头对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瞳。
“我明白自己闯入你们的世界是多么地莽撞,给秋时、给您、给这里每一个人,甚至是海蜃的女神带来诸多麻烦。”丹砚威继续说道。
“不准你亵渎高贵的神灵!”阿妈厉声发出警告。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说明一下,今天闹到这个地步,我的朋友被吊在鲨鱼区上方,或许一不当心掉下去便直接丧命,假若按照我的行事方式,根本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丹砚威缓缓抬头望向吊在上空的男生们喃喃自语道。
“呆子,说什么胡话呀,我现在超喜欢这样,谁叫你平时一副高高在上,此刻我比你高多啦,所以我喜欢,我喜欢呀,哈哈哈哈~~”阿辉凭空大笑道,尽管没有半点做作成分,但是颇令人心酸。
不做声响地收回深沉凝视,丹砚威的双眼移到我身上:“还有一件事,于我私心来说,就算朋友们全部掉入海中被鲨鱼吃掉,我也觉得无所谓,但这个人,是我一辈子也不愿失去的。”
“阿威~~我好伤心呀~~亏我刚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原来都是放屁,呜~~”
阿辉假装生气了,一旁的丝龙笑着好言相劝,说阿威是故意那样说的,叫他别放心上。
是啊,如果朋友不重要,我们就不会回来了,于他们,于我们,两者都是相互、一样的,朋友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很小的时候,我听说,如果灵魂被束缚,就无法上天堂获得幸福。幸福,幸福……秋时,知不知道你的微笑就是我的整座天堂,我……”
忽然间哽咽住无法说下去的人,盯住我的悲伤面孔显得格外凝重,丹砚威瞬间闭上双眼,握住的左拳搁在身旁攥得很紧。睁开眼一展笑颜,他的脸上呈现着坚定的果敢与不退却——
“我喜欢海蜃的大司铎、喜欢花家的女儿、喜欢她!请您允许我和秋时在一起,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总之,我对她整个人不管喜欢还是爱,那些感觉都差不多,根本就分不清了!叫我承担后果,我决不找任何借口推辞!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决不逃避!”
丹砚威话语一出,阿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镇定的脸庞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变化,猜不透的心思令人难以琢磨。
终于,一阵沉默之后是阿妈毫无客气而言的质问——
“是吗?那么喜欢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是否和你想法差不多呢?我得问问。”
她的犀利目光瞟向我,我的心一紧,突然有些感觉胸口有些闷。
“秋时,你呢?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吗?”
不知为何,阿妈的口气听起来暗含嘲讽,好似嘲笑我的判断力有问题。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致投向我,就像审视一个千古罪人一样严格。
我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不予否定地重重点头,阿妈突然笑了,笑得如此美丽,还有一丝无以察觉的沉重。
“情投意合,真不错,不错……”阿妈慢慢转过脸望向我,笑容止住一刹那,声音沉重无比,“喜欢她,你可以为她死吗?”
“阿妈!!!”我慌忙大喊道。
丹砚威当即怔住,露出稍稍震惊的神情,大概他并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糟糕!
不管是谁,这个结论是不公平的!
吊在上头的男生们各个慌成一团,猛兽甚至蹦出一句‘老妖婆’,阿妈面不改色地叫人将绳子朝下一直放,惊得猛兽大叫不已。
“住手!”一道呵斥及时止住绳子的下坠,丹砚威的焦躁情绪明显起来,尽管一直极力忍耐着,“可以啊,既然是为她死,我没有半点意见!不过我想知道,阿姨,我死了,秋时会不会快乐?至少要比现在快乐一百倍才行啊!对吧,秋时?”
冲我微微一笑,他伸手亲昵地捏下我的脸蛋。
“不要说这种话!”我忍不住斥责道,心底已经泛滥成灾。
“喂,不准哭~”贴住我的鼻尖,他极其认真地下命令。
怎么可能不哭,越叫人别哭,听见这么温柔的关心,我想,没有谁能够阻止住悲怆的泪水,可是我……怎么忍住了,没有哭呢。难道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吗?千万次说不喜欢、不再爱,到最后竟换来谎话对自己的惩罚,灵验了吗?抑或我根本就是一个十足地道的骗子!
什么也没说,推开他摆在眼前的手指,我不得不转过脸去。
“阿姨,请你成全秋时和阿威吧,他俩是真心的,不要再折磨他们了,他们其实很难过的,呜呜呜……”
夏晴哭着向阿妈求情,她的脸蛋完全被泪水泡花,阿辉急得不住地叫唤她‘止住眼泪、止住悲伤、止住情绪~~’原来相爱的人都是如此迫切地希望别人幸福,为什么阿妈还是不懂,甚至不惜下一道最恐怖最要挟最致命的任务,叫人去完成无法下定决心完成的事情——
“那么,白色禁忌……秋时,你能够做到的话,我便承认……你们。”
白色禁忌!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阴影像乌云笼罩在心头形成巨大气压。
当大部分人一片哗然时,小部分人依然不明白,夏晴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十分着急:“秋时,秋时!”她的头不停摇晃,时而转头看一眼丹砚威,整张脸就像被雨水冲刷过一样潮湿。
摸不找头绪的丹砚威忍不住看一眼泪人夏晴,尽管很想知道,但表情有些沉闷。
吊在上头的阿辉大声喊话道:“晴晴,白色禁忌是什么?”
“呜……”夏晴一个劲地哭,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白色禁忌是什么呀?”他再次询问一遍。
“我不想说,不要问我,呜!!”
“说啊!”他不放弃地催促道。
“催眠,秋时必须对阿威催眠!而阿威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说毕,她激动地掩住嘴唇哭得更大。
丹砚威瞬间惊呆住,不可置信地蓦地转向我,紧锁的眉头敛得更紧。
“我以为那次只是你的随口说笑,没料到……催眠,你是真的会。”他盯住我,视线一刻没有离开过,晶亮的双眼轻微移动。
我只能维持着无以言语的沉默面对他,微笑……好难,想挤出一丝微笑此刻万般艰难。
“决定好了就不要磨蹭!”阿妈冷冷地扫视我们一眼,一手背在身后微侧脸庞。
“可以了。”丹砚威乐呵呵地接受道。
我的表情僵硬至极点。
夏晴赶忙拉拉他的衣服,满脸尽是泪水:“阿威,这里不是汉族,不能乱来的!!”
“走到这一步,后悔决不可能,”笑着的男子打趣道,“夏巫婆,你这样子真丢脸,别哭了,死在你的故土上说不定是无上光荣喔,哈哈哈。”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不是啊~~!!”
“烦死了,别在我耳边使劲唠叨,让我走得开心一些。鸟脑袋……”忽而笑望我,他的眼中渐渐映出一副平静的海。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我依然沉默着,他温柔地伸手抚住我的脸,笑了笑,或许这笑容包含着某种温暖的情调。
“并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在我走之前也要笑一笑啊,看见你笑,我很幸福。”
为何情意总在离别时方显沉重,为何拥有时总是不好好珍惜,为何……为何……我们总是伤得那么重、那么累……
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我忽而转头问道:“如果我对他使用白色禁忌,阿妈会怎样对他?”
阿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扔下海,听海神发落。”
我不禁握紧双手:“阿妈认为这样对我们合理吗?”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讲这话?”
“分明是不希望我们在一起,这种要求根本就是刁蛮无理。”
“如果全族人民都来学习你的抛弃双亲,我想,我是没法教育我的人民了,你的‘以身作则’……哼,我宁愿从没有生过这种女儿!”
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弄疼了一些知觉,也麻木了一些感觉,我怔怔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族人们发出的声音完全进入不了耳内,响彻地总是那么一句,那么冷冰冰的一句……
“快点开始吧,我真的无法忍受下去了,换作是我,听见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出这种话,简直伤心透顶!快开始吧,我的耐心程度有限!”
丹砚威不耐烦地一把拉下帽子,灿烂的金发出现在眼前,他想对阿妈说点什么,最后只是轻浅地望她一眼,移开目光伫立悬崖边上,任凭海风吹乱他的发丝轻舞飞扬着。
此刻,阿妈眼内不再来势汹汹,目光悄悄地缓和一些,转向我几秒都不转眼。
静静的海岸,没有一句只言片语,没有一句喧闹嘈杂,大家一致等待着一个未完成的解答,而这一切只有我,只有我……
为什么是我。
“来啊,让我见识你的催眠术,看看究竟是你的一技之长厉害还是我的意志坚强?!”
笑着勾勾手,绽开一抹无畏的笑容,丹砚威的挑衅本能隐隐流窜全身。
“秋时你冷静点,阿威没有错,你想清楚一下!!”哭红双眼的夏晴扶住我的身体摇晃着。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或许我会赢呢。”丹砚威的嘴角露出一道自信笑容。
“别傻了,怎么可能赢??这是我们族里密不可传的古老巫术,和之后会自动醒来的催眠术不一样,白色禁忌……从古至今根本没有一人苏醒过,是恐怖的诅咒!”
夏晴哭着大喊道,试图让人头脑清醒一点,丹砚威一片惊愕,眼皮不自然地睁大,慢慢的渐入自然状态,双眼有些迷离。
“夏晴,站到旁边去。”阿妈支开夏晴,一直没有收回注视我的目光,“该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如果无法抉择,那由我来。”
“不!!!”我立刻拒绝道。
转过身,丹砚威身后的大海几乎与天空一样蓝得忧伤,他温和地对我笑着,甚至伸手摸摸我的脸庞。
“我们来赌一把,假如我赢了,嫁给我!”
“万一你输了?”
“不,我会赢的!”
“是吗?我答应……我要开始了……”
“啊,等等,我得系好鞋带,人帅仪表照样得体嘛。”他打断我,蹲下身去系鞋带,不一会儿,抬起头来对我笑道:“好了。”
回应他的笑容,我终于能够露出一丝微笑:“别怪我。”
“不怪你,”他的笑颜慢慢加深,“怪我。”
不再说什么,只是保留脸上的笑容,我呆呆地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脸庞差点失神,思绪渐渐明朗,即将表达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你的罪……注定这一生这一世永将沉浸在海底的黑暗囚笼,如果你无罪,请闭上眼睛,静静思考如何陈述为自己辩解,我想,有人是懂你的,那个人……是你的白色恋人,白色的光、白色的梦……那么,你首先想到了什么呢?”
“对不起。”
“……还有吗?”
“我爱你。”
“……”
“我爱……你……花秋时,我爱你。”
丢完所有的话,丹砚威缓缓阖眼,无力地瘫倒在面前。
一滴眼泪滑落我的脸庞,嘴角依然倔强地轻轻上扬着,散落的声音犹如玉器一般清脆决绝——
“你将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找到你……你也……永远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那个纯白的世界,是一个只属于你自己的……空白记忆。”
白色禁忌,再也无法实现的倒流时光,如流星一般陨落的美好回忆,被埋藏化土的……三千年……
没有你,只剩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