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的巫医老平措强子平息着自己内心激起的滔天巨浪。不到三个月的婴孩能听懂自己说的,和所有人说的话,而且还能和自己做出交流,对事情的对错,有着自己的判断。
老天爷为什么要给那曲部落降下这样一位多智近乎妖怪的继承人呢?
在无数道选择题中交流着,虽然紫萱不能说话,但是在自己被哑口无言了将近三个月后,突然能和一个人进行交流,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平措说:“你中毒的事情,你的祖母,阿拉善的族长已经查明白了,是昌平家的奴婢建瑞做的。而阿拉善建瑞和族长身边的厨师已经在押送到黑河的路上自杀了。”平措犹豫了下,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算什么,对眼前这个婴孩的测验?说:“你认为自己只能活到十二岁的传言是真的,对吗?”
说实话,紫萱现在又有点怀疑了。如果是真的,老平措又怎么会这样问出来?
不过,对于幕后的毒手自己确是另有看法,阿拉善昌平家的奴婢?真是笑话,这和前世里那些临时工和实习生有什么区别?能做出来这件事情的无非是那么几个和利益相关的人,也是有能力和权力指使阿拉善建瑞这么做的人,阿拉善石河、阿拉善美琴、阿拉善昌平、阿拉善拉塔……拉塔曾经威胁和恐吓过自己和其格,应该列在第一怀疑人。不要看她年级太小,正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对于成人来说犯忌讳的事情,到了她的那里便无所畏惧。
不过紫萱也不会相信祖母放过元凶是因为亲情的感召,久居上位者,心中何来因为亲情和血缘而谅解一说,有的只有利益的取舍。被胁迫怎么了,被胁迫的背后也是因为有了利益或者交易。
平措问:“关于今天我和你之间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你的祖母?”
紫萱当然不会同意平措的这个建议,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个知道就好了,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份风险。现在只有平措知道,就算是消息风传了出去,然后再因为这件事情发生了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的话……冤有头债有主、自己最少可以很肯定地知道元凶是哪个。
平措说,自己十二岁必亡的消息源自祖母的毡房里,也只有他和祖母两个人知道。
那么这个消息的信息量就比较大了,不管这个消息的真假,也不管这个消息的始作俑者平措老爷子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会在没有和祖母的沟通下做出这样的安排。毫无异问,自己祖母、拉善部落的族长的身边都被人安插了眼线、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祖母知道自己目前境况的不妙吗?难道传言是祖母和平措为了迷惑对手,让自己在流言中安全地成长到十二岁?十二岁之后呢?如果到时候所有盼望着和笃定自己一定会死去的人们失望了呢?当然,如果对手不愿意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有着巨大风险的后患呢?毕竟,只有人死了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平措说:“你要多吃东西,身体才会长的快,想来你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平措已经适应了眼前这个过于诡异的情景,轻松地抚着胡子说:“部族里有一些上古传下来的羊皮卷,只不过都是用祖先的文字记录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向你的祖母建议,让我的女儿彩云以后和其格一起来照顾你。当然,我不会把我们的秘密告诉我的女儿,让她每日带一些羊皮卷来读给你听、顺便教你认识阿拉善祖先的文字。”
紫萱本来想说,你把羊皮卷拿过来让其格帮我读也是可以的,奈何自己不会说话、奈何其格并不识字。让平措的女儿彩云过来也不是不可以,望子成龙,想也是古来有之。即使传出去也只是一些笑资而已。也许,任何事情发生在一个已经知道了死亡日期的孩子身上,都能得到大家的理解和同情。
平措离开后,哥哥阿拉善乌则立刻跑进来,手里举着两颗嫲姆果:“妹妹,哥哥特意求卓岩叔叔骑着他的银鹰去很远的地方摘了一些嫲姆果来。”
紫萱一直都在念念不忘嫲姆果的美味,现在突然出现在眼前,竟然有一些激动。
乌则看着妹妹挥舞着手脚开心地笑起来,自己的心情也顿时好了,他把一根芦管插入嫲姆果打开的孔洞中,放到紫萱嘴边方便妹妹吸食。
等到两颗都喝光了,乌则大叫起来:“卓岩叔叔带回来很多,妹妹你还要吗?”
其格端着温好的牛奶走进来:“该喝牛奶了,多喝牛奶,乌央才会长的又健康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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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的毡房里。
平措说:“小乌央只是胃的受纳和脾的运化同时出了点儿问题,已经无碍了,你不用担心了。”
娜仁点点头,看着平措说:“我那个弟弟的女人,最近有些不安分呐。”
平措端起面前的热奶茶喝一口,然后问:“你准备动手了吗?”
娜仁说:“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年前就动手的话,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被动。”
平措说:“你有些太过于看重感情了,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致命缺点。美琴家族的人这些年来一直都不安分,部众的怨愤都堆积着呢,如果能拿下那么几个害群之马,不仅能震慑美琴家族的野心,也能平抚部众的怨愤,获得大家的爱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娜仁说:“等利刃从东边儿回来的时候吧。”
平措点点头,等到他把自己嘴里嚼着的奶酪都吞咽下去了,喝口热奶茶接着说:“让彩云和其格一起照顾乌央吧,乌央将来是要做那曲的族长的。多学一些我们阿拉善的东西,会对整个那曲部族形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娜仁转着手中的木碗,小心地吹着碗里温度并不高的奶茶:“要把她是一个阿拉善人的种子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中,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不管身居何位,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内心里住着一个阿拉善的灵魂。”
如果此刻让紫萱的祖母娜仁知道,在乌央幼小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来自遥远的三四千年后的灵魂,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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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善利刃如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这一趟东部之行,遇到的竟然是来自轮尔贝草原大河东部锡勒部族,倾全族之力发动的一场战争。
这是锡勒部族的生存之战。
五月中旬锡勒部族接壤的东部平原发生了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越过了东部平原的横断山脉入侵了锡勒部族的草场和农田。它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甚至于连地下的草根都不放过。牛羊马匹没有了食物就无法在光秃秃的草原上生存下去,而锡勒部族的人没有了食物……
五月末,从大河对面传来了消息。大河对岸竟然丝毫没有受到蝗虫的侵扰,大家不需要理由了,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东部平原大部分都是蛮荒之地,东部平原的主人巴彦部族的人都聚集在海岸附近以渔猎为生,这是锡勒部族的人都无法想象的一种苦寒生活。只有同在一片草原上的阿拉善部族和锡勒部族的习俗,放牧耕种的生存方式是一样的。虽然阿拉善的黑骑令人望而生畏,但为了生存下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也值得全族的人生死一搏。
两千黑骑静默如山,利刃手持长矛巨盾骑马站立在百米外的战地中央。
锡勒挞海注视着眼前这位传说中响当当的黑骑首领,利刃的脸上涂着条纹状的黑泥,高大强壮的身形和坐下棱角分明的黑马浑然一体,仿佛是一尊石雕的神像。
利刃说:“尊敬的锡勒挞海族长,这里是阿拉善的草原,请你放出阿拉善的勇士,率领你的部族回到大河以东属于你们的草原上去。”
锡勒挞海面无表情地说:“大河以西大河以东都是轮尔贝的草原,我们锡勒部族从上古时候起就居住在轮尔贝草原上,为什么我们就享受不得上天给于轮尔贝丰盛的草场和食物呢?”
利刃没计划和锡勒部族的人进行口舌之辩,那也不是他的长处。利刃说:“阿拉善部族久居河西,锡勒部族久居河东,几百年来一向如此。如今你们的行为和入侵没什么区别,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向我们阿拉善伟大的娜仁族长提出来,都是草原上的兄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回头吧,锡勒挞海族长。娜仁族长让我转达她对你们的谅解。”
锡勒挞海摇了摇头,反问道:“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根本没有带来娜仁族长分割河西100里草场的羊皮书,你们难道真的要不管不顾阿拉善郭岩和他族里两百多口勇士的性命了吗?”
利刃说:“身为部族的勇士,便应该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为部族的利益出生入死。对于阿拉善人来说,死在敌人的刀口下并不是耻辱。耻辱的是,勇士犹存,家园却没有了。”
锡勒挞海说:“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利刃高举起自己手里的长矛,大吼一声:“无耻的侵略者,做出你的决定吧。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阿拉善勇士手中的长矛已经发出了嗜血的嘶吼……”
锡勒挞海微笑着说:“轮尔贝草原上的锡勒部族不是被吓大的,既然阿拉善的黑骑信心满满,就让我们锡勒部族验证一下,传说中的黑骑到底有没有那么强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