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浮王庄内,酒筵已是尾声,众人吃得满嘴流油,大感此行不虚。
王金海陪着任先生坐在首席,儿子得救了,他心情大好,更是酒到杯干。
最后一道压轴菜,名为“清蒸带皮蛇”,乃是王庄主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也算是应应景,出一口恶气。
且说一个闲汉,吃得醉眼朦胧,伸筷夹住蛇尾,嘴里嘟嘟道:“哥哥诶,且帮小弟夹断一截,小弟好入口……咦,这蛇还能动?真是奇了!”他大声招呼同桌的几人看奇事,却见同桌几人躲鬼也似地纷纷起身离席。
那醉汉夹的赫然是一条活蛇!
随即,其余桌席也纷纷发现异常,却是有数十条蛇已沿着大门涌入了庄内,而其后熙熙攘攘,竟是一片蛇海!
浮王庄内一片大乱!短短片刻,就有数十人遭到蛇咬,咬在手腕、脚踝处还好,有的被咬了背脊,有的咬了面目,肿的跟猪头也似。更有一人被蛇钻进裤裆,慌乱中竟咬了“那玩意儿”,痛不可忍,捂着小腹,弓得跟个虾米也似,嚎得呜呼哀哉。
王金海脸色铁青,指挥众人关门闭户,又喝令手下,拿出铁叉、枪棒等物,清除庄内的蛇物。他乃是猎户出身,胆气粗豪,更有一两百精壮庄客助力,虽然事出怪异,却也不惧。
任先生的两名徒弟带了蛇药,自帮那些被咬之人处理。
众人关好了门户,不多时便将涌入的蛇物清理,不过是最常见的竹叶青、菜花黄、赤练蛇、蝮蛇等蛇类。而门窗处不时传来哔哔啵啵之声,似是有物撞门,不用问也是山间大蛇。此时此刻,连号称浮王庄胆子最大的“六爷”王夹河也不敢推门查看。
又有庄客报告:“庄主,后门也有蛇!好多蛇!”
竟是将浮王庄围了。
“哇呀呀”一名大汉忽大喊起来,一条三尺长的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脖子,咬在后颈上。
只听得屋顶青瓦淅淅响动,有数条蛇从房梁上扑下!
即便是关门闭户,也免不了群蛇从房顶突入。蛇海围庄,如何突围?当骚动稍稍平静过后,众人的目光,一起聚焦到任先生身上,若是连此人也没个主意,这浮王庄上上下下俱要葬身蛇腹。
王金海只得拱手道:“任先生……”
“不必多言,是蛇王到了。”任先生脸色变幻不定,方才虽然醉意朦胧,却始终有一种心思沉浮的怪异感觉。直到此刻群蛇出现,他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怪异感觉从何而来。当初他跟随师父学奴蛇之术,也曾跟苗疆十万大山的蛇王做过一场。那一场斗法,虽然惨烈,但最终却是师傅赢了。如今自己本事不下于师傅,只要小心应对,或许斗过蛇王。
“罢了,今番却是走了眼,被那道士说中了。蛇王到此,定是为那头小蛇报仇。你们无需惊慌,待我与那蛇王做过一场,自然无事。”斗赢了固然是好,若是不成,哼,便大家一起去死吧!
当下吩咐两个徒弟,铁青丁涛,将药粉不要钱的洒在庄门处,又念动师门密咒,抚慰群蛇。
浮王庄外,铺天盖地的蛇物,挤得满满当当。大蛇小蛇,花蛇、白蛇、黄蛇、黑蛇,有的头生鸡冠,有的腹下长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胆子小的,恐怕能生生吓死。
吱呀声中,庄门徐徐打开,任先生衣袖纷飞,如同赴死的烈士一般,昂然走入蛇海。说来也怪,这些狂暴的群蛇,在任先生出来之后,竟然渐渐安静。
但群蛇呼出的气息,腥臭扑鼻,让人作呕。
任先生略一定神,张目四望了一阵,方缓缓言道:“钱青、丁涛,为师方才已念了密咒,短时间内蛇群不会狂躁。你们两个可守好门户,待我斩了蛇王,再做区处。”
说罢,一步步朝斩蛇的法坛走去。他步履从容,所过之处,蛇海如同潮水般分开。
此时法坛已被数头长达三四丈的大蛇围绕,见得任先生前来,并不后退,反而昂首吐信,斯斯而鸣,看得庄内众人心惊胆战。
这等大蛇,绞杀、吞噬一两个人,容易之极,便是山间的猛兽,野猪、豹子,也不是它们对手,堪称丛林终极杀手。
任先生停下脚步-----他不能不停下,再走,就进入大蛇的攻击范围了。虽然这数头大蛇身躯长大,骇人之极,但任先生知道,这几头蛇都不是蛇王。仅仅是蛇王的“护卫”一类,如果蛇的国度有“护卫”这个概念的话。真正的蛇王,乃是一头三尺长的小黄蛇,此刻却在六尺方圆的祭坛上,围着死去小蛇的蛇驱,滴溜溜游走不休。
若不杀死或者驱走这几条护卫蛇,是没办法接近蛇王的。任先生有了决断,口中喃喃念咒,猛地抓下一把头发,向前一甩,大喝一声“疾”!那头发飞舞,忽地变作无数铁箭,直奔大蛇而去!
一击发出,任先生顾不得细看战果,左手在木剑上一抹,鲜血长流,那木剑瞬间大放光华,锋锐无匹。任先生仗剑而上,竟是冲进了大蛇的圈子里去!
两头护卫大蛇被中了任先生的铁箭法术,疼得只翻腾扭动,硕大的蛇尾,抽的地面噼啪作响,不少稍小的蛇类俱备抽打而死,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还有两头护卫蛇,受伤较轻,反激发了凶性,一头蛇蛇吻大张,呼出一团黑气,腥臭无比,另一头却贴地而游,迅捷无比,蛇躯扭动,眨眼把徐先生围了个结结实实。
庄内众人见任先生被大蛇绞住,蛇躯扭动怕不要把任先生绞成一团肉泥。王金海失声道:“任先生休矣!”
只听得刺啦一声,大蛇身躯忽然断做数截,蛇血四溅,任先生一跃而出!木剑挥舞,将另一头护卫大蛇斩做两段!这番变化兔起鹘落,众人反应不及。
原来大蛇吞人,俱要以身躯将其骨骼绞碎,方才入口。任先生出身奴蛇门,深明此理。在大蛇盘旋间,早将木剑倒垂,大蛇一经盘上,发力之际,他便将法剑抵住,便如大蛇自己凑上去挨刀一般。更兼法剑以血开锋后,专克蛇类,因此轻易将大蛇斩杀。
任先生携斩蛇之威,一声长啸,迅步走上法坛!
却说李闻仙等坐在树下,眼见蛇潮涌将过来,天河老道折下一根枯枝,画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圈,群蛇到了圈外,便如被无形的墙壁所阻,不得进来,只是在圈外斯斯吐信,天河道人也是不理。张和杰和老仆两个,早吓得战战兢兢。后来发现蛇群进不来,胆子方略大了些。
见得任先生挥剑斩蛇,张和杰看得目瞪口呆,摆着手大叫:“厉害!厉害!任先生加油!”回头对着天河真人道:“真人,那蛇王被任先生杀死了,看来任先生还是有些本事的。”
天河道人一晒:“他连蛇王的护卫蛇都打不过,还谈什么跟蛇王斗?”话音未落,只见任先生一个踉跄,半跪在法坛之上。一条通体碧绿,三尺来长,细若小指的小蛇,正咬在他的脚踝之上。
任先生大怒,挥舞木剑,将那头小蛇一挥两段。“我出师以前,经师傅以秘法调洗,成就万蛇不侵之身,为何这条小蛇能伤我?”暗暗心惊,莫非是遇上了对头蛇?他出师以后,素来仗着自己不惧蛇咬,竟未带任何蛇药。只觉脚踝出渐渐麻木,一点黑线沿着小腿经络直冲而上,心知情况紧急不容犹豫,一狠心,将自己的小腿剁了下来!一腿既断,独木难支,任先生索性在法坛上坐将下来。
庄内,早有眼尖的看清了状况,王金海与钱青丁涛等商议道:“任先生大展神威,杀死了大蛇,却是独木难支。我等出去助阵如何?”王金海始终是个江湖人,义字当先。
钱青急道:“不可!家师与蛇王斗法,使了密咒,所以群蛇沉寂,如是我等出去,立马就是万蛇噬身之局。”
王金海道:“难道别无他法?”
丁涛道:“我兄弟二人学艺不精,只能在蛇群中护住自身,却是无力相帮。为今之计,只有等家师与蛇王分出高下,再做计较。”
不提任先生跟蛇王对峙,却说槐树下,天河道人轻笑道:“这蛇王,竟然也懂得谋略。”
张和杰立即跟上:“真人,此言何解?”他亲见老道画了个圈,蛇便进不来,倒是知道老道本事不小,心中甚是敬畏。
“那蛇王分明是利用任先生,斩杀自己的护卫大蛇。那几头护卫大蛇,还有一头墨绿小蛇,虽然看似轻易被任先生斩杀,其实都已成了气候,尤其是那条碧绿小蛇,乃是“一线青”,毒性猛烈,都是进阶蛇王的种子。”
“若是其进阶蛇王,虽不能与原蛇王分庭抗礼,却会分了不少势力去-----这原蛇王自是容不得。”
李闻仙不由感叹,“尔虞我诈,借刀杀人,竟也存在于动物界中,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任先生断了一足,行动不便,那头三尺小黄蛇只是围着死去的小蛇游走,对任先生的到来理也不理。
任先生知道小蛇乃是修炼到了大小变化境界的蛇王,不敢轻视。心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今日便是拼着大耗精血,也要跟这头蛇王周旋到底。”
当下故技重施,又拔下头发,使出“戮蛇箭”,他一心奏功,连拔几把,连头皮都拔了下来,鲜血长流,披头散发甚是可怖。
戮蛇箭施展过后,任先生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符箓的符纸来。“若是戮蛇箭不能建功,我便以自身精血激发师门赐下的‘奴蛇符’,收了你这孽畜。”
他在奴蛇门所学,共有七种本事,蛇伤药,唤蛇咒,斩蛇剑,戮蛇箭,定蛇术,避蛇身。
“奴蛇符”则是奴蛇门的根本,他却不曾习得。身上这一张还是师门赐下的,专门克制成了气候的大蛇。
数百根铁箭飞去,那小蛇左右闪躲,避过大半,有十几根射到蛇身上,却被鳞片弹开。
任先生无奈,咬牙割破手腕,任鲜血流下到奴蛇符上,一边急念密咒。
那奴蛇符经鲜血浇灌,渐渐生出一片黄色光芒来,光芒越来越盛,随着任先生心念,尽数照下蛇王身上,将蛇王定住。
“成也!老夫今天便除了你这个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