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村、东高村、折冲村三个村的青壮村民,同仇敌忾,鼓噪而去,将桐子坳土地庙掀翻,将杨梅树砍倒,一把火烧了。
阿寿是个精细人,早牵了一头黑狗,当场宰杀,将黑狗血洒遍土地庙周围。
众多汉子,又以土地庙为中心,狠狠撒了几泡尿,只整的腥臊遍地。
众汉子哈哈大笑,极为解恨。
事实证明,靠香火膜拜维持神力的神祗,当信仰不再时,衰败得极快。
那土地公走了邪道,也是劫数。六月的债,还的快。
尤其是此时,民意沸腾如火,三个村庄近千人的怨恨、憎恶、仇视的情绪汇集,便是土地公全盛之时,也要化作灰灰。
李闻仙作为“带头大哥”,除了第一个掀庙以外,其余的时间,基本在看戏。
一干青皮后生,搞生产不行,搞破坏确实一把好手,虽然这里能够破坏的东西并不多。
砸庙砸得最狠的,是成伯。
李闻仙不敢大意,仔细地观察着,“靖王匕”放在贴身处,随手可取。虽然亲眼见到土地阴神被刀光绞碎,但谁知道它还能不能玩“复活”的把戏,要知道这一套可是行销得很。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什么异状,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土地公,彻底完蛋了!”
砸完庙,众人陆续回返,王金海、阿寿也告辞回符王庄。李闻仙苦苦挽留不住。
一路上,青皮后生们议论纷纷。
“哥哥兄弟,为什么这次砸庙,明明啥都木有得到,但感觉却是那么的爽呢?”
“是啊是啊。尤其是在点火烧树的那一刻,我的心好像也跟着火焰腾飞,太美了!”
“我觉得吧,还是大家伙儿一起撒尿的那一刻最爽。啊啊,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娶婆姨,洞房的那一刻。小元,你怎么看?”
抛开心中的敬畏,打倒曾经畏惧的“邪神”,肆意破坏一切,又如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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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长安府,城中偏西的位置,有一处城隍庙。
这处城隍庙规模颇大,古色古香,许多信男信女进进出出供奉香火灯油,显然极为灵验。
在城隍庙后殿,一处不存在的空间中,立着数千个神位牌,如“永和县县主”“黄关村土地”“银盆岭社主”等等。
神位牌前,各有一盏灯火,有大有小。有的火焰极盛,有的微不可察。
一声轻微的“砰”声,一块神位牌破裂粉碎,前面的灯火也随之熄灭。
“咦,永和县桐子坳土地的神位?本尊断定他还有十来年的阴寿,如何便灭了?前几日,神火还涨了一截呢。如此怪事!”一个宏大、冷静、不带感情的声音发出,正是长安府的大城隍。
“诸神失位千年,天地大劫将至。即便本尊贵为城隍,也只得小心翼翼,不敢随意沾染因果。不然,大劫一至,恐怕也要化作灰灰。”
“世人只道吾等在阴司位高权重、风光无比,却不知吾等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城隍感叹了一番,即命:“赤发鬼,你且去永和县桐子坳查看一番。”
“遵大人命。”一个大鬼应声而出,身高丈二,头大如斗,獠牙森森,顶上头发赤红如火。
取得令箭,化黑烟飞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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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李闻仙发现李常善正与一位客人寒暄,来人文士打扮,白面长须,正是他的启蒙塾师陈夫子。
李闻仙连忙行礼:“夫子何来?”
“你回来得正好,夫子有话与你说。”李常善道。
陈夫子呵呵笑道:“闻仙!这几日代授,却是辛苦你了。”
李闻仙正欲开口,陈夫子一摆手,“为师也知道,成栋梁这娃子死的可怜。可修短有命,你却无须自责!”
“今日前来,却是有一桩好事。我昔年刚中秀才,在长安府中厮混,因衣食无着,便去了一赵姓官宦人家做了西席,教他独子启蒙,莫约一年之久,主宾倒也相得。后东家升了官,我便辞了馆。不想我那个弟子,已经是一州学政了。他宦游此地,难得还记得我这个蒙师,今日早上有衙门人来通知我,明日去望江楼赴宴。”
“我寻思,明日你也去。我是师长,带个人去不算什么。一来你也见见世面;二来嘛,你们也算是师兄弟,日后或有借力处,也是个照应。”
“你说,这算不算一桩好事?只是一件,明日要好生应对,切莫让人以为我等趋炎附势也。”说罢,哈哈大笑。
李闻仙自然不能拒绝,只得道:“多谢夫子提携。”
“多谢陈夫子关照!夫子,我前几日打了几斤好酒,咱们一起尝尝?”李常善殷勤道。
“罢了。我也要回去准备准备,把新衣服找出来,求人烫整齐些,方才体面。”陈夫子推辞。
“夫子且慢走!我这还有香油一欧、精面三升,夫子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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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永和县城的大路上,一个庄稼人打扮的壮汉赶着一辆破旧马车,车内一个青衫少年跏趺而坐,五心朝天,正是李闻仙。
从家里到永和县,老马破车,需一个时辰,他自然不肯浪费了。要知道人生短暂,修行路上,不容须臾懈怠。难得马车颠簸,他竟然也能够静下心来。
抱元守一,心神沉寂,诸念不起,寂若空谷。渐渐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毛孔、皮肤、肌肉、骨骼、内脏;感觉到气血在缓缓地运行,命门处,一股强烈的生机散发。
修炼,就是感悟生命、自然、世界的规则,感悟天人合一的境界,从宇宙无穷界域中汲取能量,从而升华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的层次。
修炼了一会儿,李闻仙若有所感,退出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却是离县城近了。
“据天河真人所说,入静第一层圆满,无论何种环境,皆可随时入静,看来这入静第一层我是差不多了。”
“天河真人还真是待我不错,虽不收我为徒,却传了口诀,还送我“靖王匕”。莫非,这是一重考验?”
“可惜,这‘乾清一气经’只有入门法决,仅能够让人神思敏捷、强身健体、固守本心而已,没有攻击性的手段。否则,面对那土地公,我何至于如此狼狈?”
“不过,虽然自己志在仙道,但毕竟不能一蹴而就。科举功名乃是存世的安身立命之本,却也不得荒废。六扇门里好修行么!那个赵学政,倒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一般人对启蒙塾师,却没有多少情分。”
一路想着,心念一动,识海中“劫运天书”古卷出现。
书卷中间,米粒大小的蝼蚁又长大了几分,变成了一个“强壮的”蝼蚁。
又有丝丝白气,绵绵灌注。这些白气,就是村民的敬畏和期待,俗称“人望”是也。
其下,有文字标注:大燕景正八年五月,李闻仙帅众破庙,废除邪神祭祀,有阴功三千,受天眷一点。
半透明的书页上,又有着红字:
“选择性任务:博得大宗师赏识(可拒绝)
任务奖励:提升命格(未知)
任务反噬:无”
看着,不禁一笑,我也是受天眷的人了,虽然仅一点。
蹄声得得,城门已是遥遥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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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因其在永和县昌河河畔而得名,乃是永和县第一大酒楼。
在酒楼上,一面可以观看滔滔昌河水,一面可俯视县城集市之浮生百态。-----望江楼的西侧,却是县城之集市,而东侧,乃是太昌河码头,河道边栽种了不少杨柳松柏,绿树莺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能够在此黄金位置开酒楼的,显然酒楼老板背景不简单。
视野最好之处,是酒楼的第四层---亦是最高层。能够上到第四层的,在永和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说,永和县县尊大人,县丞、书办、典吏、本县豪强乡绅,等等。
今日,在四楼雅座,唯一没有什么来头的平头百姓“陈老夫子”正在与一个四十上下,着大红官服,眉宇间甚有威严的中年人说话。
“老师,听你说来,那李家小子,却是一个可造之材啊!没想到老师晚年,又育得如此英才!”
“呵呵,李闻仙此子,智慧早开。三年前若非病不能行,恐怕过这府试也是等闲……”陈老夫子陪着笑,斟酌着字句。眼前这人已是提督一州之学政,俗称“大宗师”,主宰一州读书人的命运,位高权重,不再是当年自己戒尺下的聪慧少年了。说到“聪慧”二字,眼前此人当年,与李闻仙相比,似乎那李闻仙还更胜一筹。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哼,什么病不能行,恐怕是自知才学浅薄,怕去府试出乖露丑,不敢前去吧!”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细长,忿而出声。
一边的县丞王禀连忙呵斥:“胡闹!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还不给赵大人赔礼!”那个少年却是他的侄子,如陈老夫子携李闻仙一样,他也是带侄子来“见世面”。
那少年见叔父呵斥,不敢还嘴,却也知道自己胡乱插话,已是失了礼数,只得过来陪礼。他名王思昌,十七岁,却是今年才中了秀才。他自诩聪明,却听得李闻仙十岁即有秀才之才,十分的不服气。若是赵学政说此话,他倒是不敢说什么,面对一个糟老头,自然百无禁忌。
赵大人却轻轻一摆手,笑道:“无妨。年轻人正是血气阳刚之时,自古文无第一,令侄对李闻仙不服气,也属正常。”他地位尊崇,焉肯跟小辈计较?
不料王思昌却道:“谢大人。待李闻仙到来之后,还请大人出题,我愿与他切磋一二。”他也不傻,知道谁才是今天的主角。这位赵大人虽不是本州学政,但两榜出身的进士,宦海沉浮二十年,门生故旧好友满天下。若能得其青睐,功名路上,又多了一份助力。
想到此处,眼神不由得热切起来。李闻仙!乡下小子罢了,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前任县尊的青睐,让他得中童生,因年纪小,遂有“神童”之名。嘿嘿,今日就让我把你踩在脚下,让你这个伪神童成为我的一道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