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常善、黄氏两个,一夜担惊受怕,眼皮也不曾合上。好容易见得天色微明,便飞奔过来。
只见堂屋内,李闻仙、王金海、阿寿三人安然就座,不禁大喜。
“谢天谢地!你们都平安无事!”黄氏捂着胸口道。
“哈哈哈,应该是谢王老弟的‘平安符’才对!”李常善也满面堆欢,“改日我们也去赣州烧香礼佛,求取一道‘平安符’。”
王金海听得不由老脸一红。呐呐道:“其实,这个也不全是‘平安符’,其中缘由,怕是只有小老弟才知。”
“小老弟你快跟我说说,后来究竟怎么了?”王金海回过神来,拉着李闻仙的衣袖不放。
李闻仙左顾右盼,却发现阿寿同样投来希冀的目光。
“好吧,好吧。我说!”李闻仙无奈。
原来昨晚阿寿被迷惑,忽釉上人的平安符全然无用,王金海与土地公一番恶斗后,遭到附体,欲扼杀李闻仙。
李闻仙挣扎不过,渐渐窒息。突然之间,天河真人赠与的“靖王匕”大放光明,刀光雪亮,将附身王金海的土地公逼出,又化出无数刀光,将土地公的阴神铰得粉碎,再也聚不拢来。
那日天河真人见李闻仙一片赤诚,临走之际,留下了“靖王匕”,并封印了一道法术在内,待得李闻仙遇险,便可自动护主。也是担心李闻仙气运过低,恐怕有什么不测之事,只是此节他没有明说。
果然“靖王匕”发挥作用,此之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也。
灭杀了土地公阴神,“靖王匕”又恢复了黑黝黝不起眼的模样。
李闻仙趁机脱身,到得大厅,阿寿仍在昏睡。拿来蜡烛一照,王金海已经翻着白眼,浑身上下,到处淤青,一摸胸口,却还有一丝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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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王金海等人听得解释,羡慕不已。“小老弟你有老神仙送的宝物护身,天下哪里去不得?”
阿寿也叹道:“唉,反倒是我们两个成了累赘!庄主尚能跟土地公斗上一斗,我却是不堪,连个照面都没打,便着了那毛神的道儿。真是无面目见人也!”
李闻仙忙道:“王大哥千万不要这么说。所谓‘患难见真情’,两位能够在危难之时,仗义相助,小弟已是感激不尽!何况那‘平安符’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也吓他一下不是?”
众人一起大笑。
王金海又提议道:“那土地公已是元气大伤,只怕还没有死透。所谓除恶务尽,不如我等今日便一鼓作气前去拆了他的破庙,断他根本,如何?”他昨晚失了面皮,一口恶气正要找地方出。
“王大哥说的极是!”李闻仙自然赞同。
黄氏也慨然道:“对对对,就该断他根本,来个永绝后患!”她护犊心切,早抛开了对神鬼的敬畏心理。
众人计议已定,天色已是大明。
忽然小院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众人出去一看,好家伙,茂林村及邻村的闲汉,好事者,邻居,等等,怕来了百十来人。
原来“小李相公遭土地公索命”之说传遍附近村庄,村里人不敢前来相帮,却又心痒难耐,天明即来打探个究竟。
见得李闻仙出来,相熟的村里人见了鬼也似地后退不迭。
一位快嘴大婶道:“仙哥儿,你还没死啊?”
黄氏怒道:“林婶,你这是什么话!你儿子死了我家仙儿也不会死!”
林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一位老苍头走上前,“仙哥儿,你莫不是鬼吧?”
李闻仙哭笑不得,高举双手,朗声道:“各位乡亲们,请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仔细了!我仙哥儿在此,货真价实的人,有血有肉,太阳底下有影儿!”
此时太阳虽然刚升起,却也能照得出影子来。
李闻仙面对太阳,全身沐浴在一片金光中。
众人放下心来,议论纷纷:
“原来土地爷爷开恩,没有取仙哥儿的性命!”这是感叹者。
“想是李家财大气粗,献上了丰厚祭品。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如此!”这话听着有点变味。
“那也不一定。土地公昨晚没来,日后再来也说不定!”这是不嫌事大者。
“仙哥儿是个好孩子!没事最好!”这是为他欢喜者。
“仙哥儿是有功名的人,土地公公虽然灵验,却也不能轻易索了命去。”这是深沉分析者。
也有人牢骚,大清早起来,跑了那么远的路,啥热闹也没有看到,当日去了浮王庄看唤蛇,还赚了一顿酒席吃呢!
没有热闹可看,众人便欲散去。
李闻仙忽道:“乡亲们请稍等,且听我一句话。”
清清嗓子,大声道:“诸位乡亲,实不相瞒,那个土地公乃是邪神,昨晚欲来害我,幸好这位浮王庄的好汉前来相助,用赣州金光寺忽釉上人开光的‘平安符’将这邪神正法。”
他的声音拔高:“眼下此獠已经伏诛。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大家伙儿可敢和我们一起,砸了这邪神的破庙,断了他的根本?”
“土地公被打死了?!怎么可能!”
“土地公可是册封的正神!”
“破庙渎神,可是损阴德的事儿,我才不去!”
“是啊是啊,土地公又不曾害我,何苦招惹他?”
“你说土地公被打死,可由有证据?”
……
王金海听不下去,一声大喝:“都给老子闭嘴!一群没卵子的怂包蛋!老子是浮王庄庄主王金海,你们要证据,老子的刀就是证据!”
“小老弟说土地公死了,他就是死了!土地公不死,我们如何能站在这里!”
长刀映日,耀人眼目。众人一时气为之夺。
李闻仙苦劝道:“乡亲们,这个土地公不是正神,正神是护佑一方的,又岂会害人?分明是邪神。西头村的小娃子成栋梁,不过找了几颗果子,便被他残害而死。我气不过,骂了几句,他又来害我!凶残本性暴露无遗!大家都有小崽子,都有亲人,若是日后有个不小心冲撞了,又如何得了!”
“今天他能害了成家的小娃子,害了我,明天就能害了你们,害死你们家里的小娃娃。所以我们今天去砸庙就是救我们的小娃娃们。乡亲们,不可自误啊!”
“再者,我是有功名在身,有灵符护佑,那邪神害我不得,焉知他不会拿你们出气?你们却拿什么抵挡?”
众人闻言,一时呐呐,却无人带头。
“我同你去!”一个中年汉子越众而出,腰间别着一把柴刀,眼睛红红的,正是成伯。
昨日,他负儿尸回家。因妻子早年病死,因此几个族中兄弟,帮着料理后事。按规矩,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夭折,做不得水陆道场,葬不得入祖坟。只得草草找一荒山掩埋了。
乡里乡亲,纷纷前来安慰他,他也不说话。
到得晚上,乡亲邻居纷纷散去,他一个人独守空屋,孤枕难眠。
依稀听得儿子在说话:“爹爹,爹爹,什么时候带我去打兔子呢!”儿子生性好动,不爱读书。成伯曾承诺,只要他好好读书,便带儿子去打兔子。
不料却遭此横祸!
忽地梦醒,原来是伏在堂屋八仙桌上假寐了。
“梁儿,梁儿!”梦中情形,历历在目,成伯不由痛哭一场,深恨自己的懦弱。
满目寂寥,妻死子丧,竟是生无可恋!几杯闷酒下肚,便有了轻生的念头。
忽又想到,既是了无牵挂,何不替儿子报仇!大不了是一死!
当下也不再睡,寻了柴刀,磨了半夜。
天一亮,他便径自走向桐子坳。行至半途,许多人都来茂林村李家看热闹,又想起土地公昨日要索小李相公的性命。“小李相公是不忿土地公害死我儿子,才大骂土地的。现在天色已明,想必小李相公也遭了毒手。我虽然是庄稼人,也知道个好歹,我先去李家磕个头,再去桐梓坡不迟。”便也尾随而来。
王金海不认得成伯,喜道:“好汉子!你却是何人?”
早有人在一旁言道:“他便是被土地公索了命去的小娃娃他爹。”
王金海正色道:“好!算你还有几分血气!丧子之仇,如何不报?将来在地下也有面目见你家孩儿了!”
成伯闻言,眼泪潺潺而下,握柴刀的手青筋暴起。
“我们也去!他奶奶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却是本村的几个青皮后生,大喊:“我们茂林村的人也是带把儿的!不能让浮王庄的好汉们看了笑话!”
“同去!同去!不能让这邪神残害乡里!”却是见得成伯模样,气愤填膺。又有不少人站了出来。
公平正义,始终还存有几分在人心里。
有人带了头就好办,众人纷纷跟随。除了少数几个年纪大的老成人,茂林村及邻村人纷纷加入“诛邪神”的队伍。
李闻仙被众人拥簇在最前头,听得众村民纷纷大喊:“砸庙,砸庙!同去,同去!”
“诛邪神!还公道!”
声音越来越大,远远望去,众人头顶汇成一股强烈气场,却是民意沸腾。
李闻仙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民意即是天意,民心即是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