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姜岑一掌轰出,叫道:“吕钟黄,不愧是洒家夸赞过的人,竟能顶到九十掌!和你们水教其他杂毛果然不同!”此刻他志得意满,说话也没了礼数。这一掌拍出来,吕钟黄已在用双掌来接,“轰!”只听得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吕钟黄双掌上如同火燎过一般,皮肤上一层焦黑,星星点点的鲜血渗了出来,浑身上下的衣物也湿透了。
“不错,竟能接的下来,”姜岑不敢怠慢,若是给吕钟黄一个喘息之机,事情就又多了变数,于是一掌刚过,马上递出第二掌。
“九十一!”
这一掌过来,吕钟黄已不能再接,只好双掌交错,将姜岑的手臂向上一格。
“轰!”
这一掌拍在了吕钟黄头顶上方,一掌掠过,吕钟黄只觉得头皮一紧,回过神来时,顶上的头发竟被带出来的掌风烧烂了一层。姜岑见他已不敢再接,哈哈大笑,喊道:“吕钟黄,你不是要和洒家对掌么?躲什么?躲得过九十一,躲得过九十二么!”说着,一掌推出,直击吕钟黄小腹。
“九十二!”
此时吕钟黄双手还在头顶架着刚才那一掌,这一掌推出来,吕钟黄情知自己已来不及躲闪,只能强行接住,可这九十二掌的力道他已承受不住了。
一刹那间,他万念俱灰,双手疾落,向下轻轻一压,压在了姜岑小臂上,叹道:“为国尽忠,只得如此,师尊在上,弟子不能守戒了。”
姜岑一掌递出去,原以为吕钟黄必定无力抵挡,不曾想他双手压下来,竟把姜岑的掌牢牢地压在了原地。
吕钟黄此刻脸色铁青,双唇绛紫,姜岑用力一抽,左掌被他压着竟然抽不回来。姜岑心中大骇,右掌一晃,又是“轰”地一声,拍出一掌。
就在此时,突然从河北人群中飞出一物,直奔姜岑额头而去,姜岑正在专心与吕钟黄对敌,未曾防备,待到发觉之时,那物已飞到了他额头前方,他这才看清了竟是一支短箭。
姜岑大叫不好,低头躲闪,还好他反应迅捷,那短箭擦着他头皮,飞了过去。正在大叫侥幸之时,不料随着短箭,河北人群中还飞出一个人,短箭刚过,那人手持一杆三棱锏,跳到姜岑身旁,“呼”地一锏下去,正砸在姜岑左肩上。
这一击力沉势重,只听“喀啦”一声,姜岑的肩骨被砸成了两段。
“啊!”姜岑大叫一声,一个转身,右腿飞起一脚,踢向那人,那人也不迎战,向后一跳,躲开了这一脚。
姜岑身受重伤,向后连退三步,坐在了地上,魔教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名门正派,原来都这般无耻!”姜岑叫道。
吕钟黄此刻收了架势,站在原地,面如青纸,说道:“蔺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那持锏的正是蔺先生,他摇了摇头,说道:”吕大人,不必和魔教的人讲什么信誉,既然你中了他圈套,已经危在旦夕,难道要送了命不成?”
吕钟黄淡淡地说:“老夫多谢蔺先生拔刀相助,只是落了魔教逆贼口实。”他说罢,脸色转了几转,突然身子一晃,坐在了地上。
河北众人连忙围了上去,皇甫瑞赶过去一摸吕钟黄的脉搏,说道:“没事,大人不过是用力过度……咦?吕大人你……”
吕钟黄此刻依然脸色铁青,他看了看四周,说道:“不用管老夫,李顺呢?”李顺应声而出,“大人。”“嗯,尔等暂听李顺调遣,趁着姜岑重伤,快去将这些逆贼剿灭。”
皇甫瑞话音未落,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风中带沙,吹得众人纷纷以袖覆面。待风沙一落。众人眼一花,就见魔教人群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黑衣,背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羽翎大氅,手持一柄白毛羽扇,面容瘦削,细眼弯眉,对着吕钟黄嘿嘿一笑,说道:“吕天君,好久不见呐。”
吕钟黄一见这人,顿时心头一紧,失声叫道:“平天雕!”
那人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姜岑,嘻嘻一笑,说道:“胖头鱼,你又被人打爆了么?”
姜岑左肩断裂,动弹不得,铁青着脸叫道:“你来做什么?”那人一挥羽扇,转身看了看吕钟黄,说道:“某家万里迢迢赶到这儿来救你的命,你说我来做什么?”
“胡说八道!”姜岑啐了一口,说道:“定是教主又有什么吩咐?
那人一敛笑容,说道:“不错,教主有令,已查明那人的下落,并不在辽国,命你带人速回总舵。”
“雕兄替我收拾了这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姜岑愤愤说道。
那人一听此话,脸一板,说道:“教主命你立即南归,难道你要违抗教主的命令不成?”
“可……”“不必多言,朱言?”朱言一听叫自己,连忙走上一步,低头行礼道:“属下在。”
“你带着胖头鱼和其余人等,先回江南,我另有要事。若是我回了总舵,见不到胖头鱼,你就提着头等我吧!”
“是!”朱言此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低头应道。说罢,魔教一行人抬着姜岑,向东走了。
“吕大人!”那蔺先生一看魔教众人要走,急忙回头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吕钟黄不理睬他,只是盯着那‘平天雕’,那人吩咐完之后,回过头来对着吕钟黄拱了拱手,说道:“吕天君,听说你步步高升,现在已经做官做到枢密院去了,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今日某还有要事在身,哪天闲了,再去东京找吕大人一叙,告辞了!”
“逆贼休走!”那蔺先生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人面前,手起锏落,砸向那人头顶。
“砰!”众人眼一花,就见蔺先生一锏砸在了地上,那人已不见踪影。
“今日没空和各位河北英雄切磋,在下明教陈尧,改日若有缘再见,定当请各位英雄赐教!”话音一落,只听得半空中一阵大笑,刹那间,天昏地暗,一阵狂风伴着砂石席卷而来,吹得河北众人纷纷遮蔽面庞。狂风过后,月光泻下,地上已是空空荡荡。
“吕大人,”蔺先生问到:“不追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方腊座下,有四尊者,功力为魔教之最,”吕钟黄说道,“那陈尧便是光明尊者。”
魔教四大尊者的名号甚是响亮,只是众人不知姓名。吕钟黄一提“光明尊者”四字,在场的河北群雄人人变色,那蔺先生也不再作声了。
吕钟黄被李顺搀扶着站了起来,看着赵仲节说道:“老夫需静心休息一段时间,车队就先麻烦赵兄代管了。咱们的事,耽搁不得,需尽快赶路。”
赵仲节在河北也是德高望重,他一出面,连吕钟黄也要让他三分。他听吕钟黄说罢,拱手道:“吕大人放心。”吕钟黄点了点头,爬进了一辆马车。赵仲节回过身来,吩咐了几句,众人纷纷散去牵马,他独自向着方吉走了过来,先问了谭其白伤势,然后说道:“方将军,谭公子受伤,不能再骑马,李通刀法精熟,可陪同方将军开路。”说着招呼了李通过来,方吉点了点头,上了自己那匹马,和李通前去了。
一番恶战之后,车队缓缓地又行进了起来,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方吉问道:“李大哥,咱们连夜赶路么?恐怕吃不消啊。”
李通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不是,只是这里树木这么茂密,在这里过夜,不怕中了埋伏么?”
方吉挠了挠头,说道:“可……这走出去这片林子,恐怕还得最少两三个时辰,到了后半夜了。”
“方将军累了?”
“这一时还不曾累,只是若是赶到后半夜,恐怕要骑着马睡过去。”方吉笑道。
“别人累了,可以上马车歇息,方将军却不能。”李通笑道,“方将军歇息了,没人认识路,这里岔路这么多,只怕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
方吉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突然想起怀中的那本册子,连忙掏了出来。究竟是谁比那辽国皇帝更甚,能排在四大寇第一?
他翻开那册子最后一页,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紫袍玉带,白面长须的老者,旁边四个大字“东京蔡京”。方吉奇道:“蔡京?蔡京不是太师大人么?”他向下看去,底下两行小字:“蔡京,当朝宰相,古今三千年之大奸,北虏西贼,不过祸乱一路之百姓,奸臣当道,天下生民不得安,当列四大寇之首。”
方吉正看着,旁边李通凑过头来,看了一眼那画像,笑道:“方将军也在看这种东西?”
方吉挠了挠头,笑道:“是啊,之前没见过。”
李通说道:“这是圣水门印的册子,各处多的很,方将军是第一次见?”
方吉点了点头,问道:“李大哥,这蔡太师我听说不是能臣吗?怎么会被列成四大寇之首呢?”
“我这人粗的很,没读过书,这些道理我不懂,这蔡太师嘛,有人说是大奸臣,有人说是大忠臣,我也不知道谁说的对。”李通笑道,“不过这圣水门把他列为第一,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李通把刀收回背上,说道:“方将军,你没去过圣水门的总舵吧?”
方吉奇道:“当然没去过,李大哥你去过?”
李通搓了搓手,笑道:“既然方将军困了,若是不嫌弃,我就给方将军讲讲这圣水门,省的睡过去,如何?”
方吉猛点了点头,说道:“那自然再好不过!”
李通拿出一个铜壶,递给了方吉:“这里有点水,是接的河水,干净的,方将军先洗洗脸,解解困。”方吉接过来,洗了脸,将壶挂在了马上。李通开始讲道:“这圣水门曾经不过是个江淮一带的小门派,门主姓李,不知道名字。这李门主在十年前便已练成了一身神功,传说他与魔教有些仇怨,于是他手创圣水门,开始不过是收了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也没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浪。”
“直到十年前,在那场武林大会上,李门主力压群雄,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这圣水门的实力才渐渐大了起来。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拿了盟主之位,定然是有许多人不服的。不过这李门主不知有什么门道,和官府拉上了关系,借着朝廷的力量,收了不少得力弟子,势力越做越大,天下门派后来也大多服气了。他收的这些弟子里,有九个人功力最高,称为‘九天君’。”
“这圣水门奇怪的很,听说门主是不亲自出来教徒弟的,他只教了大弟子一人,剩下的除了九天君之外的所有人的武功,都是大弟子带出来的。”
“咦?”方吉问道:“那九天君都是谁教的呢?”
“据说这九个人都是天南地北的高手,无门无派的散人,李门主初时似乎只收这种人为徒。这九人都是见了李门主之后,拜服于他门下的。”
“原来如此,这九天君都是被李门主的武功折服的喽?”
李通摇了摇头,说道:“仅凭武功,只怕李门主也收不了这些高人。天下武功,当属大理段王爷为第一,可也没见人都投大理去啊?”
“那……”
李通望着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五年前,先父还活着时,曾带我拜访过圣水门的总舵。”
“那是在开封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山上好大的一座宅院,那总舵大堂,足有四五丈高的屋顶,几十丈的屋围,数不清的铜柱。大堂正中,竖着两面大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右边是‘忠君报国’,左边是‘保境安民’,寻常门派哪有写这八个字的?武林门派,大多以草莽自居,这圣水门果然有些不同。”
“听人说,这李门主心怀天下,一身正气,是个与老范相公一样的人物。”老范相公,便是指仁宗朝的名臣,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范仲淹在大宋百姓心中地位极高,此时即使已经过世多年,提起他来,还是赞誉不已。“李门主手握盟主之令后,做了不少有益百姓的好事,除了不少武林中的奸恶之人,还屡屡组织陕西门派,清剿陕西边境的西夏盗匪。因此现在提起李门主来,都是人人心服。原本十年一到,武林盟主就应从新选,可十年到期时,各大门派的掌门联名保举李门主继续做盟主,李门主就接着做了下去。”
“不过李门主平日极少露面,出来主持事务的,都是他的二弟子,姓楚,都管他叫楚天君。这楚天君和李门主极像,是个嫉恶如仇,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听说他原本是中原大派的弟子,只因见了一些派内勾心斗角的龌龊勾当,愤懑出世,到了山中隐居。不知怎么让李门主寻到了,收进了圣水门。楚天君为人极正直,因此他主持事务时也颇为公道,谁都没什么话说。”
“李大哥,”方吉打断道,“你不是说,他们派里的武艺都是大弟子教么?那怎么这个大弟子平时不管事,让二弟子出来?”
“这个大弟子姓陈,人称陈天君。”李通说道,“陈天君是李门主首徒,也是唯一一个李门主亲传武艺的弟子。据说以前是杭州一个道观的道士,与李门主结识后,被李门主收为了圣水门第一个徒弟。圣水门做大以后,李门主和朝廷里的官员来往,将这陈天君举荐给了当今圣上。”
“啊?难道……”
“你也想到了?”李通笑道,“现在的官家,最是好道。官家与这陈天君一见如故,立刻封陈天君做了国师,从此陈天君便在宫中住下了,哪还有工夫出来管门派里的事?”
“这圣水门里,也是道家做派,总舵里各厅堂的摆设,也都有些道观的样子。官家崇道,他们和官府来往密切,自然也要做些样子。这‘九天君’的称呼,也是道门风范。”
“后面的几位天君,外人便不太熟悉了。只知道他们明日都在与魔教争斗。这次的吕大人排行第四,我们河北门派从前也不过是听过他的名号,从未见过真人。河北这地方,自从和契丹人讲和之后,平日里也没什么风浪,没想到这次吕大人来找我们,竟然是官家打起了燕云十六州的主意。”
“哼哼,”李通冷笑道,“燕云这地方,大宋上下想了一百多年,圣水门有他们陈国师这层关系,想帮着官家收复燕云,也是寻常。只不过契丹人怎么肯轻易放手?就大宋禁军这鬼样子,就是真如吕天君所说,有人开门献城,只怕也没那么轻易。”
“大宋禁军不堪一战么?”方吉问道。
“你不就是大宋禁军么?方将军!”李通笑道,“堪战不堪战,只怕你心里清楚吧!”
“嘿嘿,”方吉挠了挠后脑勺,“河北的着实不行,可听说西军厉害。”
“那是,都说西军厉害,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李通说道,“在陕西打打西夏人,吐蕃人,也许厉害,和契丹人比,只怕还是差了些。”
两人边说边走,走了有约莫一个时辰,此时月上正中,正是夜半时分,西边飘来一阵乌云,遮住了小半个月亮。两人正走着,方吉突然伸手一指,说道:“李大哥,那是什么?”
李通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路正中立着一块木板插在土里,大约四尺见方,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几个字,远远的看不太分明。李通下了马,走到那木牌前,将木牌举了起来,对着月光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见此字者,死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