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脑袋一昂,精致犹如白玉般晶莹白皙的下巴,高高扬起,“当然。”
“老糊涂了!”孙庆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此时的他立刻从宠溺女儿的慈父,转变成一个威仪八方的权臣。
只见保养极好白皙修长的手指,礼了一下身上的丝质长袍,身板挺直,对着在屋中站着的两个黑衣道袍的男子,冷言:“你们司座去哪了?”
其中一人道:“司座大人回总坛了。”
“什么时候走的?”
“司座接到尊主传令,一早变动身了。”
孙庆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俩来此就是告诉本官这事?”
黑袍男子另外一人道:“不是。是青州城那边——”
说到这黑袍男子不再说话,满含戾气的眼睛,并没有看向一个方向,反而像一个空洞。
孙庆转身对女儿说,“柔儿,爹爹这里有事,你陪弟弟玩去。”
小姑娘明显还不想走,撅个嘴,拉住孙庆的手臂,“爹……”这一声爹尾音拖的犹如垂在濯秀河上的柳枝,长长的,软软的,柔柔的。直接让孙庆刚硬起来的心,立刻又融了。
孙庆拍了拍小姑娘的单薄的肩膀,“你的事我们回头再说。爹爹这里有正事。”
小姑娘噘着嘴,怏怏哉的走出了屋子。
孙庆向黑衣道袍两人使了眼色,其中一人立刻将屋门关上。
走出门的小姑娘,噘着嘴,口中嘟噜,“哼,女神仙有什么不好?爹爹怎么这样?”她因为心情不高兴,所以走的特别慢,倒是没听见屋里说什么,只是突然听见屋里砰地一声,应该是孙庆摔了茶盅。随即听见孙庆怒斥,“废物,废物!你们怎么不去死!”
小姑娘明白这是爹爹真的动怒了,她赶忙往后花园跑去,心里想着,最近还是不要提让爹爹不高兴的事,等过段时间爹爹心情好了,再想办法缠他去。她有信心,因为大伯支持她。天下人都怕大伯,父亲也忌惮三分。可是她,不怕。
这名叫柔儿的小姑娘,娉娉婷婷的穿过府邸曲径通幽的小径游廊,走入一个花园,花园中假山瀑布,满婷芬芳自不用说。花园中央有一个石桌,石桌旁做了一个锦袍少年,少年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水果,看着假山瀑布发呆。
柔儿踮着脚尖走到少年背后,大力对着少年的小肩膀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少年“啊”了一声,手里的水果吓的丢在地上,随即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粉妆玉砌一般的俊逸非凡,无可挑剔的面庞,只是仔细看向少年的双眼,才会发现,那双明亮漆黑犹的眼睛里,一片混沌。
少年看见是柔儿故意吓他,立刻满脸委屈,原本十二三岁俊俏的模样,可是一张嘴却像是个刚刚会说话的孩子一般,口齿含糊不清,委屈道:“姐姐啊,嗯嗯,吓死我了……姐姐坏。”
柔儿又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哄道:“姐姐和你玩呢,你刚刚看着瀑布在想什么?”少年身旁的婢女,将少年丢在地上的水果捡起来,放回石桌上。
少年突然大怒,将水果又拿起扔在地上,看着那卑微的婢女道:“讨厌,我不要你,我要雪歌。”
柔儿哈哈大笑,对那婢女说,“没你什么事,你下去吧。”
婢女怯生生的退下。
柔儿见花园里没了人,一把捏住少年,吹弹可破小脸蛋,“闹了半天是想雪歌了。”
少年脸颊被捏的疼,哎呀哎呀的惨叫,与外貌完全不符稚嫩的声音哭道:“姐姐,欺负我,我告诉爹爹去。”
柔儿松开了手,看着少年被她掐红的脸蛋,哈哈大笑,“远之,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少年捂着脸颊,眼泪婆娑,“我不管,我要告诉爹爹去。姐姐欺负我。”
柔儿明眸皓齿,一脸粲然,“你告啊,你告啊,我会怕你吗?你嘴那么笨,你看看爹爹是信你的话,还是我的。”
那叫远之的少年,粉白的小手捂着脸颊,嘟着嘴,不说话了。
柔儿拉过弟弟的手,满眼含笑,“我告诉你啊,现在你的脸像个红苹果,姐姐真想咬一口。还有啊我刚刚去和爹爹说,我要去修道的事了。”
远之并不清楚修道是什么,但是感觉姐姐说这话的表情有些严肃,姐姐一旦严肃,一定是什么重要的是,所以他睁大了,依然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柔儿。
柔儿也同样看着远之,那笑容完全没了刚刚的嬉闹,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暖,只见她握住了弟弟的手,言语坚定,“远之,姐姐一定会治好你和娘的病。”
远之看着姐姐的眼神,听着姐姐的话,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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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纪舒走在前往京城崇州的路上。这一个月,他渴了捧一捧山泉,饿了啃一口硬馒头。天气好的时候困了就找一颗大树,睡在树上。天气不好,就寻一间客栈,在店小二鄙夷的目光下,花最少的钱,他可以睡马棚,睡柴房。
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去京城找大哥,如果找不到大哥——他想了想手里还有的一切碎银,他不知道这些钱,能不能支撑他走到楚国,走到祁云山,去找那个人。所以他必须节省,必须对自己吝啬。必须做一个连店小二都鄙视的人。
入夜,今天的天气很不错。繁星犹如一颗颗闪耀的宝石,缀满整个夜空。纪舒熟练的爬上一棵早已被他选中的大树,找到一个粗壮的枝干,将包袱里的棉袍垫在枝干上,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靠在了树干上,又用绳子将自己的腿捆在树干,以防自己睡着了摔下去。
他做这一切,相当熟练。等他把自己安顿好,耳边听着各种动物在夜里发出渗人的叫声,仰头看着夜空,心里竟然有些暗自发笑。
三师傅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就如陈大柱在等待那一天;三师傅从柴房拿了柴刀冲出纪府的那一天;二姐躺在血泊里,目光空洞的那一天。这些应该都是宿命。
几个月前谁能想到青州纪府的纪舒,有一天会沦落到,找一只妖讨口饭吃;有一天会连睡柴房的钱都舍不得掏,睡树上。说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可是,这世上还会有几个人记得纪舒这个名字。纪舒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应该和二姐,和爹娘,和整个纪府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可是他偏偏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