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润如玉。
“其实,为师也不确定。那样东西,时断时续,让我看不真切。”
“那是一样物品?”青衣男子问。
“不一定,可能是物品,也可能是人。很微弱,我只能确定他在南方,这东西时断时续,时强时弱,从一个多月前出现,一直是这个状态。为师只是想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师傅为何不派弟子前去打探?”
道袍男子,微微摇头,言语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连我都不确定的东西,你们又如何能寻到这东西的踪迹?再说眼看秋季将至,你觉得为师会让你们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去寻找完全无迹可寻的东西?”
青衣男子深深给道袍男子行了一礼。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在师傅面前,说任何感激感谢的话都是多余。
这时候,道袍男子终于转过头来。那是一张脸上已经有些岁月痕迹的面容,眼角眉梢已经是细纹横生。规规矩矩的道髻中,几根银丝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着幽幽银色。
春花秋月,四季更迭。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逃脱岁月的侵袭。即便是如他这样的圣人。
即便世人称为圣人,本质上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会老,他也不例外。即便他苍老的速度已经相当的慢,那银丝依然会不知不觉的从他那曾经乌黑如瀑的长发中生出,眼角唇边的细纹依然会悄然无息的爬上他那张曾经让枫溪谷的妖族公主相思成疾,香消玉殒俊颜;一双让无垢城的魔宗女圣皇杀光其所有面首,只为了向他表明心意的眉眼;至于九州大陆的人类诸国又有多少女子,为了他终身不嫁。
一见之默误终生。他姓叶,琼枝玉叶的叶,他叫叶之默。只不过现在这世上已经很少人会记得他的姓名。因为所有人都叫他名外一个名字,尊主。
整个九州,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之为尊主。整个天道门也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之为尊主。
就如整个魔宗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之为圣皇,整个妖族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之为圣帝一样。
只是字三百多年前,道门和魔宗大战,两派在关西平原战了三月有余,死伤无数。隔岸观火的妖族,最终选择了道门。做了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攻破无垢城的那一夜,没有人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只知道,堆积的尸体,堵塞了无垢城所有街头巷尾。妖族和道门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最终这场旷日之战,以魔宗年轻的圣皇殉城而死告终。
几百年过去了,许多事情都已经被人慢慢的淡忘。就如叶之默曾经让人疯狂的俊颜。就如那位谈吐长相始终温文尔雅像位书生,年轻的魔宗圣皇站在无垢城头,指着天地,已自己的血肉,诅咒道门的那句话一样,被人慢慢的淡忘。
被遗忘,并不意味着,没有存在。
至少曾经参加过那场圣战的人们都不会忘记。
天下平静了三百多年,每个人都以为,这天下会这样永远的平静安宁下去。
可是就在一个多月前普普通通的一夜,习惯每夜观星的他,突然发现南方的天空有了一丝异动。于是自那夜里,他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弹。
站在叶之默身后的青衣男子眉眼柔和,就如他的声音一般,清润如水。单看五官算不得俊逸非凡,但是那温润如水一般气质,这世间无论是谁,都无法拒接他那无害的微笑,和柔和言语。
他是叶之默的首徒,云谦。云端的云,谦谦君子的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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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舒穿着厚厚的袄子,在烈阳下随着陈大柱穿街过巷,走进一个平凡的巷子,最终站在一户普通的院子前,两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门挡在他的面前。
很显然,门环上没锁,家里有人。
陈大柱并没有直接敲门,而是转身极为恭敬的对纪舒说:“这位仙人,平常家里只有我一人住,不过这几天正好我闺女从京城回来看我。”说到这,陈大柱的眼神明显有些异样,犹豫。
此时,纪舒微微的点了点头。
陈大柱如获大赦,紧绷着的神情立刻轻松不少,直接扣了扣门环,“丫头,开门。”
小院里响起一声清脆,“爹?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两扇门板从里向外被推开,一张白嫩嫩,脆生生的小脸,欢欢喜喜的看着陈大柱,随即又看见陈大柱身后站着一个头上顶着“鸡窝”,身上穿破棉袄,脸上满是污垢的少年,这小姑娘大笑起来,“爹,你从哪找到这么一个怪人。”
纪舒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心里并不平静,因为他从这小姑娘的眼睛里,没有看见嫌恶,鄙夷。她的笑里居然仅仅只是觉得有趣。
“无礼。”陈大柱瞪了一眼小姑娘,然后对纪舒恭敬的行礼,“小女不懂事,您请。”
纪舒绷着脸,进到院子里。小姑娘在纪舒背后做了好几个鬼脸,陈大柱看着自己的闺女无奈的摇头。
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民小院,三间黑瓦房围着,院子里有棵槐树,此时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正午时分,整个院子也正好被老槐树的枝叶挡去了所有的酷暑炎热。院子里还有个水井,水井边有两个大木盆,一个盆里水泡着脏衣,一个木盆里放着刚刚洗好,拧干的衣服。
“给我准备洗澡水,和一些吃的。”纪舒看着小院里的一切,再一次提醒了陈大柱。
不一会,纪舒被陈大柱父女俩,请进了一间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两个冒着热气的馒头,一碟酸咸菜。
父女俩很知趣的消失。
纪舒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情,不疾不徐将粥喝掉,又吃了一个馒头。即便他已经被饿成了鬼,他所受的教育也不允许他像只真正的恶鬼一般扑向食物。
虽然他无比贪恋,第二个馒头。但是他明白,他饥饿了一个多月的胃,不允许他吃饱。现在的他,是一个无比爱惜生命的人,换句话说,他是个怕死的人。他真怕自己,会被两个馒头胀死。因为他饿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