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很希望那个它里面有你。我也为了那份空缺在深夜里一个人痛哭过——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很标准的理科生,所以时常也会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你比我努力很多很多,你比我看到的其他人也优秀很多很多,但你就是没能住在那份不遥远的将来之中。
我想,你差的,不过是那一点点运气。抱歉我和你真正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我还是想说,我知道你心脏里装了一个巨大的未来,在胸腔里不断鼓动着。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给你说些什么,突然就语塞了。之前想好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裹成了一团乱麻。这么说吧,我相信,能明白自己与他们不同的你,无论在哪里,都应该能做到自己想做的才对。也许这儿始终有一些你不满意的东西,就像已经到了那个不远的将来的我,也仍然有不如意的地方。
但我们也要学会去忍受。再小的抱怨也有可能毁掉一个巨大的梦想。依你的性子铁定是会把我前面讲的那些故事当成废话。其实,只要你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就算忽略了其他的一切也无所谓了。虽然最后这个段落我自己很想把它删掉,但在你看到之前,我还是把它留下比较好。
说一声,我给你的答复,就在这儿了。
坏孩子
姜羽桐
十月末,秋意越发浓烈的时候,我和赵泽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故作深沉地盯着天空发呆。双腿晃荡着打摆子,赵泽的背脊在残阳的铺射下渐渐衍生出透明的光,仿佛是将他全身穿透了一般。
赵泽脚上的两只鞋子一红一绿。赵泽说这叫非主流。我说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们是混日子的。今天的太阳落下去后,明天还会再升起来,时间相对于我们而言是可循环的。总而言之,我们每天做的,无非就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就像现在。
尽管是深秋,尽管这时的温度陡然下降。但赵泽手上的蛋筒似乎从六月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巧克力味的、奶油味的、香芋味的……虽然口味间或会有变化,但那种蛋筒的牌子却是一直不曾变过。这是很难得的。起码我以为,他没有像换女朋友那样勤快地换冷饮,应该算是进步了。喜新厌旧是应该的,而从一而终却是很难的。
脚下浅浅地堆了几片叶子,应该不是枫叶,就算太阳的余晖把它镀得满面通红。然而,假的终归是假的,因为在我们学校根本不存在枫树。我打量着对面的两栋楼,它们深深地陷落在彼此带来的淡灰色阴影下,一只麻雀扑棱着羽翅簌地飞过,像是划裂空气般的响声打破了许久的岑静。见我突然没了声音,赵泽“噌”的一声跳下单杠,指着其中的一间教室:“喏,这时候该上课了吧。”我耸耸肩,不置可否。他把剩下的巧克力脆皮匆匆塞进嘴里,双手在嘴角上来回蹭了蹭,就像是在用抹布。
赵泽和我便慢慢腾腾地往教室的方向挪。我们并没有听到打铃的声音,但是万径人踪灭的操场用无言的沉默告诉我们上课了。也许是打了,又或者没有,那又怎么样呢。对于高三的我们而言,除了放学的铃声一切都是多余的。包括这时象征着一天结束的落日也是多余的。多余得都有点可笑。赵泽走在前面,光芒的小脚就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下地跳动。我们习惯了这样走路,像饮食一般细嚼慢咽,不急不躁。因为穿的是薄薄的运动鞋,所以可以很清晰地感触到石子的棱角,略微有些硌人。我低着头,口齿不清地哼着歌。但我想那应该是跑调了。
“吴睿,放学后你去哪儿?”赵泽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定定地问我。他逆着光的半张脸被抹上一层阴影,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黑色的瞳仁像死灰一般寂静,流转着沉默的气息。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似乎三年来他都是这样的。像是不为外界所打扰的那样,静静地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至于外界的喧嚣繁华,则与他毫无关系。
“回家啊,然后上网,你呢。”我把手背在脑后,抬头瞥了眼天色。像是要下雨了。“嗯,那正好。晚上八点你等我。”
“行。”我们继续前行。教室里灯火通明,五十多个人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般安静,完全可以用绣花针落地都听得见来形容他们保持寂静的默契。雨云愈来愈厚,很快那血色的彤云就没了踪迹。
放学后,我抱着几本练习簿挎着包出了教室。沿着一路萧瑟的秋景,向家的方向步行。东西向的行人这时很多,滚滚的人潮一派汹涌。我把这想象成一条河流,彼此不同的个体汇聚在一起,争涌着向前。车灯络绎不绝地闪过眼前,电动车的铃声穿插其间,曾经的自行车只在孤独的一角执着地行走着自己的道路。稍显昏黄的路灯把每个路过它的人的身影拉得极长,在看似要断裂的瞬间悄然放开,那影子便像绷足的橡皮筋“咻”的一下缩了回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还于平静。
每个人是都那么的忙碌,都那么不可理喻地奢求着一切。随遇而安似乎早已没了立足于这个世界的必要,真正重要的只是名利。人们或为名,或为利。但他们都希望能够名利双收才好。
一声久违的轰轰雷鸣在当头闷闷炸开。眼前的水流突然加快了速度,顺着不同的分支,流向城市的各个角落。哗哗啦啦。
身后凭空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待我有所发觉的时候,俞澈已经站在我面前咧开了嘴笑。“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我一阵无力感。
“嗯,看你吃瘪的那样子,解气多了。”俞澈与我并肩走在盲道上,时不时地用右手握住左臂,眼神若有若无地在我的太阳穴上来回地擦掠。我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我脸上长花了?”我猛然转过头来,把俞澈那小人得意的表情尽收眼底。
“原来真的是会有感觉的,有意思。”俞澈自顾地说着,丝毫不去理会我的莫名其妙。“我听人说,如果长时间地看着某个人。即使那人不知道,也是会有感觉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雨点这时开始犹豫着往下落,似是非是的触感在风触碰下显得尤为清晰。俞澈伸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又迅即擦了擦眼。“我先走了,明天见。”俞澈对我挥挥手,一阵小跑停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车旁。她父亲是个教师,应该是最反感她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吧。似乎连说话都会像感冒一样把旁人传染。
——如果长时间地看着某个人。即使那人不知道,他也是会有感觉的——我反复地咀嚼着,像这雨一般细碎的零星片段开始哗哗坠地,糜烂一地。即使不知道,也是应该有感觉的吧。
……
第一次看见楚洁的那天,我刚过完十七岁生日。记得那天我背着收拾好的书包,离家出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缘由,连赌气都算不上。我只是好笑地认为在我的少年时代不应该没有一次出走,那显得太单调了。其实说来,就像是千方百计点亮的QQ图标一样,我想在我的人生里留下一场别样的经历。没有计划好的路线,没有井井有条的安排,甚至连思维都是混乱的,而我就这样在留下一张字条后出了门。我并不担心被家人找到,因为这本就不是一场纯粹的出走。说得直白点,我只是为了证明些什么。就这么简单。
极富戏剧性的是,这场闹剧还未高潮就已谢幕。我与学校的方向背道而驰,大大咧咧地走在路旁,恰巧与班主任狭路相逢。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赵泽说我人品不行,连老天都不庇佑。没什么好说的,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站在办公室里做检讨。而这时,一个女生捧着厚厚的英文练习簿从我背后走过。一米六五的个子,长长的头发用宝蓝色的头绳高高束起,飘着洗发水的味道;五官算不上精致,但揉合在一起就显得让人如沐春风;嘴角有一小点的痣,淡淡的不是很显眼。“楚洁,你把这套练习讲义发下去,星期一收上来交给我。”(2)班的英文老师对着这个叫“楚洁”的女生说着。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低低地应了一下。在转身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出了门。脚步声慢慢消失在走廊里。
虽然也只是一眼,但也足够我雀跃不已了。我从来都将一见钟情视为小说里的屁话,让贾宝玉惊为天人的林黛玉我也觉得不大可能真实存在。而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心绪狂乱不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情绪的激烈波动却是真实存在的。
“啪”,脑袋结结实实地被数学书拍了一下。“我说了半天你听进去了吗?你倒是吭一声,别告诉我你昨天又把作业做到凌晨了。”班主任见我整个一死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唾沫星子漫天横飞。
“吭”,我很配合地吭了一声。在这之后,班主任的脸青红交加,像是走火入魔的欧阳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作为老师的班主任显然是有违师德的,他教导我们要言必信行必果,不能反复无常。然而,我仅仅因为听他的话出了一声,原本抄五遍的课文被他叠加到十遍。我相信就算是物价也不会这么涨的。
等我磨磨叽叽地抄完课文出来的时候,窗外的光线也已经不那么明亮了。整片整片的云朵像是浮在大洋里的帆船隐隐约约。而我想,如果不是遇到了班主任,或许我现在已经坐在通往另一座城市大巴上打瞌睡了吧。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所有都是未知的,这样才有意思。
赵泽在球场上看见我走来的时候,一个大拇指马上竖起。我也知道我很牛,离家未遂远比被捉回来要可耻得多。赵泽看着我,说:“离家出走多没劲啊,反正折腾到头来还是要回去,结果是注定的,那么又何必去徒劳呢。傻。”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样富有哲理的话会从赵泽的嘴里吐出来,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他就是这么的一个人,一旦知道了结局,死活都不肯做出点努力。他看什么事都不管过程,只注重结果。一个人是摔死的、病死的、上吊的、投河的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生与死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