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宇文恒如何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出言呵斥,慕峦都没再理会施施然就走了。这使得前者显得幼稚可笑——就像是一条小小的吉娃娃站在大象面前狂吠一样。
苏玖搀扶他站了起来道:“行了。门主来了。”
外门主姓别名天,是个一脸长髯的中年人,此时他正走到秦横的尸体边,一脸阴鸷的看着。良久,他挥了挥手,身后两名外门执事上前想要将尸体拖走。但和秦横长得很像的少年却并不打算放手,只是一个劲的求门主帮他哥哥报仇。
外门主却不置可否地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他也是咎由自取......你们要知道,外门弟子是决不可挑衅内门以及真传的,否则就是被打死打残也得自认倒霉!”
“可是他们出手也太重了!秦横不过是...”说话的人叫傅寒,苏玖是认得他的,这也是他平日里常在一起笑闹的朋友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傅寒是外门大长老傅博的嫡孙,所以他这时提出异议倒也没人诧异。
“你是傅家的孩子,应该更明白剑院的规矩才是!好了,你们赶紧去授法殿,他的后事我会处理的。”别天皱眉说道。
一众外门弟子不敢在说什么,只是讷讷的鱼贯进了授法殿。大概是兔死狐悲,所有人都有些情绪低落,除开宗门规矩使人心寒外,更多是一种对自身无力的痛恨。
人之所以会产生种种负面情绪,归根到底只是因为无能为力。有的人在“无奈”面前暴怒悔恨继而将无限的痛楚在心中发酵成一份冲天的动力。有些人则只是沉浸在痛楚之中一味体会只用一句“我做不到”了事。还有些人更加值得玩味,他们经受不了内心的鞭挞,于是在自我幻想,并在幻想中实现自我满足。
第一种人有个名字叫强者。第二种人有个名字叫弱者。第三种人也有个名字,懦夫。
言归正传。授法殿说起来是殿,实际上却是一座巨大的四面宝塔,共三层。一层讲的是外门弟子修炼的大陆货玉皇经。二层讲的是内门和极少拜入太玄五峰峰主门下的真传,主讲的是太玄本经。三层则无人讲经说法,只是存放各种战技的经阁。
苏玖强忍着听了两个时辰,讲经长老死气沉沉的语调让人气闷,更何况他是经脉倒逆之体听了也是无用,所以更觉无聊。瞅了个机会便开了小差。
自古以来,修仙门派多坐落奇峰宝地,风景秀丽自不必说。由于外门弟子不需每日点卯,苏玖回了弟子居后便拿了干粮水囊去后山转悠。弟子居的后山并不属于太玄五峰,也没有宗门弟子把守。苏玖一路向上,山虽高,好在他当杂役时练就了一副好脚力,也不觉得累,一个时辰多点的时候他已经连翻两个山头。这里人迹鲜有,远处瀑布冲刷而下的激荡水声和山谷里清幽的鸟鸣相映成趣。
苏玖在溪边寻了个干净的大白石躺了上去,神游物外,不知今夕何夕。这种安逸的日子是他从来没体验过的,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活着更是其心底的愿望。清风拂面,带着潮湿水汽和青林翠竹该有的清香邀人入梦,苏玖顿觉一切杳渺,任世事浮云白云苍狗。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睡着以后,那块白石渐渐地绽出光来,那是比夜色更深沉肃穆肃杀的黑。
宇文恒早就知道好友苏玖溜号的事。此刻他焦急的站在傅寒面前说道:“怎么办,都整整三天了!要不去求求你爷爷?”
傅寒闻言一脸为难的道:“我爷爷怕是不会听咱们的,不过去试试吧。”
一盏茶后,傅寒领着宇文恒进了大长老居所,不用门外侍立的弟子通秉就嚷嚷道:“爷爷,我来看你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宇文恒躬着身体抱拳执礼眼睛却往里打量。这外门大长老是个比门主还神秘的人物,才入宗门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大招老深居简出。更有传闻大长老是前代掌门的关门弟子,本来是能做内门峰主的人,最后却自愿退出,把峰主的位置让给了师兄。总之,大长老比之于外门主而言,是个更加强力的人物。
“进来吧。”
门里的大长老盘坐蒲团上,背对着他们。宇文恒二人依言入内,禀明来意后,大长老才从蒲团上站起。
宇文恒见着大长老转身后心中却是陡然一紧。先前打量时,只觉这大长老灰发披肩,身形枯瘦,一身同样灰白的长袍并没什么出奇之处。而今一旦转身,自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流露出的精光却好似白日雷霆,较之于日光犹胜几分!
“哦?你们说那小子失踪了?”
“是的。爷爷,苏玖是孩儿的好友,希望爷爷能发动外门人众帮忙寻找,毕竟他也是外门弟子。”傅寒赶忙回应道。
“外门弟子?”大长老面无表情的反问道。见没人应声便继续说道:“太玄剑院落魄到什么地步了?一株四品灵材就能将这么个经脉倒错之人纳入门墙?自上代掌门羽化,剑院是越发不堪!此番他失踪了最好,否则我也会令门主将他逐出剑院。”
苏玖不知道这位一向不问世事的外门大长老对自己的恶感。此时他正满肚子恐惧愤懑的咒骂着天老爷。
此时他早已不是在那瀑布之畔小溪之旁青林之侧美景之中了。放眼望去,一片残垣断壁。万古不变般的天上黑云密布,丝丝电芒穿梭其间,更有不时劈落的带状巨大闪电,一片末世景象。
干粮水囊昨天就用完了。干渴和饥饿让他疯狂。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在这么下去离死也不远了。就是不知道瘸老头看见我之后会不会说:‘你咋这么快就下来了捏’!”自嘲之后,苏玖从藏身避雷的废墟里钻出。他本就是个市井中养成的无赖脾性,为了在太玄剑宗里吃白食才隐而不发,眼下处境险恶却激起了他“无产者”的霸气。只是此地极是古怪,困在这里的几日来,苏玖没发现任何活物,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他由此推测,这里必定有些极为凶险的地方在前路等着。
半个时辰后,苏玖爬上了废墟之中一座比较高的残存的塔楼上。眺望四周后,他惊讶的发现昏暗的天色下,前方隐隐的亮着一丝火光。这使得他兴奋异常。有火光就证明有人活动。苏玖幻想着等他走到火光附近时,就会有一位和蔼慈祥的老大娘给他端上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热汤面。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极其荒唐的。
苏玖一边向着火光出靠拢,一边在脑海里思索分析。“看街道布置和坍塌破碎的建筑,此处大概是一座相当繁华城镇。那么,这么繁华的城镇怎么会毁坏成这个样子?修者大战?还是自己在后山不小心踩中了什么阵法,被传送到这里的?宇文恒也曾说过,这世间有着一种空间法阵,中招之后便会瞬间出现在另一个极遥远的地方。这里天气如此恶劣,难不成是被传送到了魔门地界?”
苏玖胡思乱想,心里越发慌乱。但他甩了甩头后,决定还是先到火光处。而此时冰天雪地的北域,一处依山而建的木屋里。
一个眉毛粗重浓黑的小眼睛少年兴冲冲的跑到院子里,冲着温泉里的人喊道:“师父,那颗星动了!真的动了!”
那泡在温泉里的中年人拿着公鸭嗓骂道:“知道了。你个劣徒,这么大声把到嘴的肥肉都吓跑了!”——中年人手里拿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木棍上。木棍则支着一口黑锅。
先前,一只涉世不深的青雀一脸懵懂的啄食着事先洒在地上的苞谷。在即将被捉的时候,粗眉少年的叫喊吓跑了它。一因一果,自有缘法。
粗眉少年不服气的嚷道:“命不该绝罢了。我就是不叫嚷,它也不会成了你的腹中餐。”
公鸭嗓中年垂头丧气的从温泉池里站起,仰首望着清朗天空悲伤悲痛悲哀的说道:“列为祖师在上,弟子愧对您们啊。收了这么个不尊师重道的顽徒,既不能广大咱们天机阁的道统,性格又乖张跋扈......”他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丝毫不在意自己一身上下不着片缕。
粗眉少年似乎早已习惯门师老不羞的模样,只是随手从地上捏了雪团掷了过去。
“哎呦,你还敢打我!”
......
没人知道,名震大荒的天机阁就在这里,就是这一间木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