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法师看了他们一眼,念了一段经文,一时间风云变幻,周围的一切急速地旋转起来,等到眼前的景物清晰的时候,李平柏和罗云成发现自己就站在淤泥里,看着一只死去不久的魂离发着呆。
在面前的湖壁上是一副画。画中有几个戏水的魂离,一角是几个僧人围坐在一起坐禅。僧人的身后有一个书生,正拈花微笑。
李平柏和罗云成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方才发生的是一场梦。
“魂离的眼睛可以让人堕入虚幻之中。看到的有时是真的,有时是假的,或是回忆,或是未来;如果没能全身而退,会永远沉睡在魂离眼中的世界里。”
身后有人慢条斯理的说。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浑厚富有磁性。
二人转过身去,发现在虚幻中出现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我是不平法师在尘世中的样子。你们方才看到的是真的。我已经将那些魂离收了,等得了空,给阎罗殿的勾魂使者写封信,还给他就是了。”
说完,蒋凡晨取了身边阴兵递来的火把,进了洞。
“我们二人在这洞口站了多久?”罗云成问身边的兵士。
“大半天了。我们怎么喊都不动。喊得多了,你就打人。”一个鼻青脸肿的士兵怯生生的说。
“我们就光站在这里。”罗云成问。
“也不是,你们两一边站着,一边说话。”士兵回答。
“也没说什么,我们站得远,没听太清楚。就是什么魂离、奸杀、他是我的、南宫家族之类的。”士兵越说声音越小。
“都给我滚。滚远点。”
罗云成发着脾气,李平柏丢下一记白眼,进了洞。罗云成嘟嘟囔囔的跟在后面,面皮发烧。
曲曲折折走了很远,他们来到了不久之前到过的密室,密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破罐子和条桌站在那里。房顶上和墙壁上的字符消失了,蒙在密室墙壁上的人皮也不见了。
蒋凡晨趴在墙上听了听,对着墙劈去。墙塌了,映入眼帘的是放魂俑的山洞。山洞里的坛子已经被运走了,那341个恶人的魂俑早不知去向。李平柏的脸色有些凝重。
黄昏时分,罗云成派去府衙报信的官差急匆匆的赶了来,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几路人马。
待到一行四人将武元厚、武云真的尸体放到胜雪斋里。胜雪斋之外接管武府的官员已经将整个武府弄得鸡飞狗跳。猫儿和噬魂兽在院子里不安的叫着。
那石对于蒋凡晨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反应。只说:“师傅,这次来了不要胡乱招惹女人啊。无量师尊嘱咐我每天提醒你打坐修行。你也是无量师尊的外室弟子,这个省不了的。”
蒋凡晨就:“没听见,不会做,赶紧走。”
罗云成笑了,李平柏呆了。
“办什么丧礼,武元厚一生结怨无数,我们好生将他葬了。不要让别人找到他的坟茔,就是最好的丧礼。”蒋凡晨说。
“不平法师说的对,就把他们一家葬在一起好了,我看就放在尊夫人的墓中最好。”李平柏说。
“书呆子,不许叫我不平法师,我哪有那个秃驴那么老。叫我蒋哥哥就好了。你我以后以兄弟相称。平弟。”蒋凡晨说。
“这次叫蒋公子,你可是会想。李平柏,我们走,理都不要理他。过会挖坑的时候不许偷懒。”那石气呼呼的说。
罗云成看着他们,一个趔趄险些绊倒了,实在忍受不哈哈大笑起来。
李平柏隐约想起不平法师曾经收到的那个双鲤中装着的引魂幡,记起引魂幡上是蒋凡晨的名字。想起自己曾经和不平法师关于男女之情的谈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不平法师总是不谙世事般问些古怪的问题。原来尘世中的鸳鸯债都是这个前世蒋凡晨招惹的啊。他回想起夜明月的肥脸,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了。
“每次来你都换一个名字,这次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比起不平法师来说横竖都要年长几百岁,能不能有一点长者风范。”那石说。
蒋凡晨也不睬他,对着李平柏眨眨眼睛说:“平儿,劳烦你告诉哥哥武府白夫人的坟茔现在何处?”
李平柏被他一声“哥哥”怔在原地动弹不得,用手指了指院中的水塘。那石黑着脸一言不发。罗云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片刻之后,蒋凡晨找到了白夫人的坟茔,独自一人用白布将武元厚和武云真的遗体裹好了放了进去。
余晖中,几只乌鸦在院子里的树上叫个不停,高高低低的假山和楼宇的影子斑斑驳驳的落在地上。院子里越发的阴气沉沉。
蒋凡晨将白夫人的棺椁打开,看着刻满了咒文的尸身摇了摇头。
李平柏不解的看了那石一眼。
“武元厚是个薄情的人,白夫人倒是个刚烈的主啊,竟然用自己的阳寿来镇宅。”
李平柏明白了,原来,白夫人就是用自己的肉身阳寿换来了武府的平安,她就是奇石。
“这是一种邪术,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要守护的人的平安。这白夫人到死都是在守护她最爱的男人,却忘记了自己一双可怜的儿女,真是冤孽啊。”
那石的声音里有无尽的感伤,尘世间可能最难参透的就是女人的心意了。武元厚作为丈夫曾经爱过白夫人,但是却移情别恋。即使是这样,白夫人也坚守初衷依然守护着他,可是凡人的守护是抵不过强大的命运的。如果早知道这样,不知道白夫人会不会后悔呢。
四个人看着天色漆黑中又恢复如初的池塘,表情各异。
出了胜雪斋,门外安静极了,大多数的房门都是敞开的,下人早已遣散一空。零零星星的几个士兵在武府里走动着。
在官差的安排下,几个人返回院内捡了行李,取了马和车具。出门的时候,发现,武府的牌匾已经取了下来。门楣上空空荡荡的,几个陌生的面孔站在大门口盘问着进出的行人。
曾经不可一世的武府就这么消失了。冷冷的月光从空中落下来,靠近院墙的地方堆积着大量魂俑的遗体。阴兵将门外的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他们在等待着罗云成的到来。
“都尉,随着小武的人都死了,我们想问问都尉,日后兄弟们去哪?”
罗云成站在月光下,眼睛里是闪闪的波光。
那石想说点什么,但是蒋凡晨一把拉住了他。
罗云成静静的看着李平柏说:“我跟着你行不行?”
李平柏摇了摇头,眼泪立刻就淌了下来。
罗云成又问:“你跟着我成不?”
李平柏还是摇摇头,沉默了一阵,李平柏突然紧紧的抱住罗云成,用力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你要跟着你自己,好好的为自己活着,我不想失去你两次。”
罗云成松开李平柏,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对着那石胸口一记重拳,“我把他交给你了。”
说罢,翻身上马,渐行渐远。
灵魂草原上,阿善看着发生的一切,泪流满面。他看着不远的地方正在做游戏的伙伴,感到一种孤单铺天盖地而来。
他摸了摸面颊上冰冷的泪水,看着手中的竹蜻蜓,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那是牧人在故事里说的一句话:“芳草斜阳离别最苦,天涯海角爱恨通天。”曾经他不懂,现在懂了。
凡人的世界里生命即使短暂,也有自己的信仰。即使是失去生命的魔鬼也有自己的正义,妖有妖道,人有人法。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天意,反而是最没有感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