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花从密室出来,绕过弄堂,来到正厅,管家已经等候在那儿。见当家来了,管家欠了欠身,道:“当家的,人都在这儿了。”
他秀眉紧蹙,扫视整个屋子,目光所及,都是几十年来最值得信赖的伙计。他点点头,接过管家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道:“诸位,今日之事,是吴叔叔的劫难,我爹爹爸爸要相助,我更是要尽力扶持。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好过,得跟人装孙子,可能还会背负骂名,你们都跟了我很久了,有什么顾虑,现在可以说出来。”
众人默然几秒,倏地,为首的几人一撩长袍,扑通跪下,刹那间,齐家上下几十口伙计齐齐跪下,拔出腰间短刀,掷地惊声,同声道:“当家作主,在所不辞!”
喊声震天,回响在四合院内外,齐大花深吸口气,温柔的看着这些老伙计,上前一一扶起,好多人,都红了眼眶。大花也是,毕竟,他听到了信任的力量。
齐大花拍拍几个伙计的肩,扬起嘴角,笑道:“管家,给我订明天飞杭州的机票,还有打扮,怎么奢侈怎么来。”
管家应声,并吩咐伙计散去,齐大花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卖国贼嘛,就是要有副贱样。”他笑着摇头,秋风吹散了那份惆怅。
杭州,吴山居。
大老外在金厅摆了满满一桌,除了自己人,苏万当然是要带着的,宴请齐大花。几人相谈甚笃,苏万浅浅微笑,眼神看似放空,其实紧紧盯着入口。
论起来,齐大花还要叫我一声叔叔。
准时准点,朱门开启,顺着服务生的指引,走进来一个白西服、红衬衫,精致打扮的男人。他拎着皮包,身后跟着三个伙计,一人手上一个皮箱。
一进门,齐大花就拱手作揖,微微弓背,笑道:“Goodtoseeyou.Myinternationalfriend.”
大老外见他如此,心下有些轻薄,笑的傲慢,也站起身,握住他的手,道:“齐先生,恭候多时了啊。”
“不敢不敢,”齐大花赶紧收回手,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紧张道:“怎么能让您等这么久呢?你看,这不是我们中国人的礼仪啊。”他转过身,左右看看,拽过伙计手里的一只皮箱,双手塞到大老外怀里,道:“您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见面礼,也算是给您陪个不是啊。”
大老外假意推脱,齐大花就顺势把其余两只也拿了来,一股脑全递给大老外,硬是要他收下。后者装作无奈模样,讪笑着交给了身边伙计,摆摆手,让人验货。
齐大花这一瞧,皱起了眉头,道:“您看,我的东西您还不相信?验的这么仔细。”他手一指,正好指着埋头验货的苏万。
大老外眼珠一转,笑道:“齐先生,听闻您是解雨臣解先生的义子,碰巧,我们这里有您一位熟人。”
“哦?”
“您看,这位……”大老外让他仔细看看验货的秃瓢,道,“这位先生姓黎,听说是吴邪先生的一位熟人,您父亲解雨臣,不也是他的发小么?”
齐大花心下一惊,大老外挖的这个坑可真够贼的,若说完全不认识,绝对会让对方心生疑窦;若说认识,又怕大老外觉得苏万不可靠,熟人太多,这样他的处境就危险了。几番思虑下来,他展眉笑笑,道:“若是按您这样说,那确是熟人了。不过我爹爹和吴叔叔只是认识的时日久了些而已,彼此的朋友圈子,也不是都有交集。这位先生,我好像未曾见过。”
这样的回答可谓智慧,除了回避以上两点,还巧妙摘清了解雨臣和吴邪的关系,纵是爹爹面上不参与此事,大花也希望老外不要把他当做一个假想敌。果不其然,大老外放心地笑笑,目光里聚起满意的神情,右手一摊,道:“是我鲁莽了,齐先生,这边请。”
齐大花顺着指引,落座桌前,菜色亮丽,菜种缤纷,他没什么食欲,却还是堆笑着说:“谢谢您的款待啊,北京那地儿的饭,可不能跟您这儿比。”
大老外虽然对齐大花的谄媚很受用,但是这种话说多了,也不过如嚼鸡肋,他撇撇嘴,冷漠道:“齐先生,我们今天是谈合作的,您看?”
“哦对对对,对不住,对不住啊。”齐大花摆摆手,像做错事的孩子,赶紧打开皮包,掏出了一沓文件,递给大老外,道:“您需要的书面文件,都在这里,上回谈好的条件,我们也都接受,就是有一点。”
他顿了顿,大老外狐疑地看着他,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四周,忙忙碌碌的伙计们,并没有什么异样,重咳一声,道:“有话就说,这里没有外人。”
很好,苏万已经得到如此信任了。
齐大花抿抿嘴唇,压低声音道:“我们需要确认,只是跟您一家合作。”
大老外跳了跳眼皮,单美联盟的事情,应该是不公开的,可是齐大花这样问,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不得不联想起近期的种种闹剧,单家的表现,越来越让美国人失望了。
正在此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个儿老外,在大老外耳边附语道:“老板,单家把吴邪抓起来了。”
大老外一听,使劲把文件摔在了地上。他对单家这种隐瞒自己的做法出离愤怒,难以容忍。他看着惊呆在当场的齐大花,思考了下,蹲下来,捡起文件,拉这齐大花的手,道:“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是在跟我一家做生意,绝对没有别人。”
齐大花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下却是窃喜不止。他不由得瞟了一眼苏万,却被那人狠狠地回瞪。
得意之时,更怕疏漏。潜伏多年的苏万,更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齐大花第一次诈献,若是偏偏在这种关头出了差错,让人以为他二人认识,不仅得不偿失,而且会陷入危险的处境。苏万心底轻叹,说到底,大花还是年轻,或许在师傅眼中,他还是个小孩子吧。
也不知道,师父得知这个消息,会是担心还是遗憾呢?照他的性子,对大花应该跟对他伙计差不多吧,能活下来都是凭自己的本事。
苏万想着想着,竟又联想到自己,不免失笑。车祸的那一刻,苏万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黎先生,是黎簇。
而真正的黎簇,竟然无法再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了。
这几十年,到底谁活着,谁离去,名字和人,或许都已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