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瘦雨,清冷安静。百年的青石路上,刻着深深浅浅的足迹。白墙灰瓦,小镇人家。人间天堂,大抵应是如此。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天堂和地狱,不过一步之遥。
刺鼻的熏香化作尘烟,从通风口源源不断地吹入。吴邪两手搭着铁链,整个人被挂起来,垂着头,前额上的血迹凝固,顺着脸颊流下的不知是冷水还是虚汗。身上穿的只剩下衬衫,或者可以叫做几片破布,血痕和伤口触目惊心,两只脚上挂着的锁链因为离得太远,让他的脚踝几乎变形。
单成叼着烟,眯起眼睛看着到手的猎物,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只要一刀下去,他就能用吴邪的命祭祖,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他慢慢地走近吴邪,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可奇怪的是,越来越近的过程中,他的每一步只会比上一步更为心虚。他心底,竟然没有一丝的快感。
是啊,不管怎么样,爷爷死了,单家败了,吴邪死上一万遍,也没有用。
他眼角呲咧,磨着牙,狠狠地看着吴邪,突然一手抓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瞪着他。因为长时间的未进食和折磨,身体已经严重脱水,脸色苍白的可怕,只是那一双纯澈的眼眸,充满了对单成的不屑与嘲弄。
“吴邪,你已经是阶下囚了,我想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知道么?”单成手上加了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吴邪无力地勾勾嘴角,眼神涣散,根本不曾正眼看他,反而瞟向他身后的几个伙计。
“狸猫换太子”,应该是奏效了。吴邪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下想到。
单成见他不理自己,依旧傲气凌人,便一掌打在他胸口。吴邪重咳一声,脖子歪到一边,吐出一口鲜血。他脖子上的伤口暴露在单成眼前,后者邪魅笑了,道:“当年你费尽心机,整倒了汪家,可见你姓吴的早就有所图谋!当年你爷爷吴老狗,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说罢,他抽出身边伙计腰间的匕首,沿着其中一道伤疤就狠狠地刺下去。旧伤剌开的一刹那,吴邪感到喉头一阵颤抖,血腥气从腹部深处涌了上来,到达嗓子的时候,却硬生生消失了,他好像突然感受不到脖子以下的存在了。
单成看着他难以名状的痛苦,瞪圆了的眼睛里满是得胜的喜悦,把匕首一扔,一挥手,身后一个伙计便端上一盆凉水,直接泼在吴邪身上,刚刚裂开的伤疤,被水一激,刺骨的疼痛让吴邪大吼一声,然后昏厥过去。
单成吩咐了伙计一点一点的折磨他,像看垃圾一样的看了一眼吴邪,便张狂离去。
方才递匕首的伙计见他走远,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准备插回腰间。吴邪却在这时咳了几声,整个身体晃了起来。那些伙计的头头骂了句娘,往手上唾了一口,一掌拍上去,把吴邪的头打的偏离了正向。
转头的一瞬间,那伙计看到了他费尽力气的一瞥。
伙计只得又掏出匕首,换上一脸的狠毒,照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就是一刀,方才的血迹已经滴落了,现在才又粘上吴邪的血。做完这些,他不能再等头头的夸赞,匆匆敷衍几句便退出了地下密室,抄小路跑回了吴山居。
吴山居。
齐黑瞎正在屋里研究人体结构,桌子上摊着一张按解语花比例制作的人体图表,肌肉、骨骼、血管等等等等都十分细致。他一边在上面勾勾画画,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不把花儿模型的充气娃娃带来,这天气压抑的简直让人没有了任何性冲动。
突然,“嗖”的一声,房门下的缝隙里飞进一把匕首,直接卡进了木桌的桌腿。墨镜后的眼角轻挑,他环视四周,发现没有其他异样,便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匕首。
刀刃已经钝了,刀柄上缠着几层布条,颜色各异,均已发黄,应该用了很久了。然而最引起他注意的,还是顺着刀刃滴落的鲜血。
血迹未干,应该是刚刚用过。他用手抹下一点血迹,在手指上氲开,颜色和粘稠度让他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甩甩手,站起身,并没有把匕首拔下来,只定定注视着,脑海里进行着仔细的搜索。
近十年,他没怎么接过生意,更别提再沾血。况且这个颜色和粘稠度,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若是自己熟悉,那应当是身边的。
这么一想,他突然就紧张起来,立刻拔出匕首,将缠绕的布条一点点拆开,最内层包的最严实的一层布条,拆下来的时候,掉下来几粒沙子。
年头很久了,他细细看着那些沙子,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线索层层相关,更都是他经历过的事情或是身边的人。
事已至此,他知道,鱼饵已经把那条大鱼钓上了。
鲜血、砂砾、匕首、布条,他把一切摊在桌子上,“啧”了一声,痞笑着,又拿起图片,指尖轻轻勾勒了照片上花儿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快回去了,小臣儿,要等着我啊。”
鱼已上钩,各方的博弈只会越来越激烈,归期临近,决战也越来越近了。
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黑瞎子转身靠着桌子,照下杂物,将照片发给了一个号码。
北京,四合院。
伙计拎着一个大木箱,步履匆忙,急急跑进了书房,四顾无人,放下东西,便低着头赶紧离开。几乎就在他离开的同时,书桌后面的两扇书架被人轻轻推开,里面竟然是一道门,从中走出一个长衫男子,脚步轻快,踩着书桌,一跃而起,仿佛蜻蜓点水,拎起木箱就翻身回到了密室之中。
他穿过重重门,重重障碍,终于进入了密室的深腹。那里已经有人在等他。
“有点慢。”张小邪像风一样冲到刚刚进门的齐大花身边,接过木箱又返回了刚才站的位置。他轻巧地打开木箱,从中倒出十几袋墨绿色的胶装物,看了齐大花一眼。
“怎么了?”齐大花装作不懂的样子,走过去拿起一包掂了掂,讪笑着道:“哎呀,你手艺好,材料次点也无所谓吧。”
张小邪拿过他手上那一包,自顾自打开,倒在面前的铁盘上,一面往里加着别的材料,一面道:“太假会被发现,敢情遭报复的不是你爸。”
齐大花被噎了一嘴,咽咽唾沫,闷声给张小邪打着下手,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冲张小邪道:“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乌鸦嘴。”
张小邪抬起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眼神暗淡。他知道,爸爸的处境已经不好了。
齐大花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这不是,该我上场了?”张小邪点点头,齐大花抿嘴笑了,转身离去,拉开门的一刹那,又回眸喊道:
“张小邪!我们一定会把吴叔叔接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