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阮歌尽十六岁,一袭月白长衣,一柄红扇,游走于花街柳巷,活得好不惬意。
这天,竹隐坞的主人阮稹,在完成第三把扇子的时候,对着庭院外面不断舞动跳跃的人影长叹一口气,说道:“女儿,你这个月换了几个丫鬟了,脾性还跟着岁数长,得改改!”
“爹,给我换个耐打点的丫鬟来,哭哭啼啼的,看着就心烦。”阮歌尽一脚踢开地上的长剑,腾空跃到了花树上。
“你给我下来!女儿家家的,成何体统,你爹我当年也算是个才子,怎么你就什么也不会!”阮稹用手敲着桌面,越发感到英雄气短,十分愤怒。
“爹别生气了。今天天气好,女儿陪您散散心去。”阮歌尽额头上出了汗,随手展开红扇子,一阵掌风,树上的花落了满地。
“我的西域奇花……!”
阮歌尽却是面无表情的骑上马,催着着父亲出门去了。
鹿城地处中原和西域的枢纽,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路上卖糖葫芦的,卖彩色小面人的,茶楼林立,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途经一个卖胭脂的小店,阮歌尽突然停下来,望着货架上色彩斑斓的小盒子出神。阮稹的心里涌上愧疚,心想歌尽为了竹隐坞女扮男装,但到底还是个16岁的女孩子,哪能不爱美?
老板娘眼尖,对着阮歌尽吆喝道,“这位小少爷,给心上人买盒胭脂吧。”阮歌尽回过神,跳下马去,搂过店里的两个小姑娘,吊儿郎当的说道,“我的心上人可就多了,要买的话,全鹿城的小妞各来一盒。”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阮稹的嘴角一阵抽搐,深深觉得自己刚才多心了。
光天化日之下,来了这么个登徒子,胭脂店里的姑娘一下作鸟兽散,逃到店外,维持着女儿家的矜持。却又不忍离去,只见那人生得剑眉星目,气宇不凡,一身月白长衣随风扬起,当真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雪梅姿态。尤是那邪气一笑,眼眸里星光乍现,众人都不由得看呆了,又恨不得他来调戏自己。
阮歌尽看着这些女孩欲拒还迎的样子,觉得好没意思,懒懒的跨上马,继续在街上游荡,一直走到东门方向,她勒住僵绳,寻思着换个方向。为了掩人耳目和收集消息,她常混迹东门的青楼,那些个老板娘眼睛可尖,到时候非得缠着她进去,给父亲看见又说不清了。
“歌尽,怎么调头了?这条街瞧着热闹,咱们看看去。”阮稹鲜少出门,不知道这一带就是新建起来的花街。
“爹,咱们该回……”,话音未落,便听到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循着方向看去,只见天香楼门前围了一群人,在教训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
“你父母把你卖到这儿,可不是来享福的!”为首一个尖脸红唇的女子揪着少年的衣服,推推攘攘,把人家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你接还是不接!好,骨头硬是吧,老娘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给我打!”棍棒雨点般落下来,少年硬是没吭声。他的手紧握成拳,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阮歌尽感觉到少年湿润的目光隔着人群,远远的朝她望了一眼。
阮稹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见怪不怪。拍了拍马准备走,回头看见女儿脸色有变,不觉心内疑惑,这个小魔头,心狠手辣起来令自己都惊讶,怎么今天突然大发慈悲了?她教训起下人来,可比这些人的手段残忍得多。
“歌尽,想救他吗?”
“爹,咱们把他带回去吧。”阮歌尽一个飞镖扔出去,打落了女人手上拿着的棍子。
“柳姨,打坏了人家的脸,可卖不出去了。这人我要了。”阮歌尽骑马上前,横抱起少年,把他放到马上。
“阮公子,这可是我花大价钱……”阮歌尽朝地上扔了几锭银子,柳姨立马眉开眼笑,一边捡钱一边说道,“阮公子好眼力,这还是个雏儿,比起女人来是有过之无不及……”阮歌尽吓得浑身一震,回头看父亲脸色已经发青,悔不得没堵住柳姨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
阮歌尽扬起马鞭,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阮稹在后边跟着,若有所思。
天香楼二楼的帘子后边伸出一只手,看着决尘而去的父女二人,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回到竹隐坞,阮稹看着女儿把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抱下马,说了一声,“慢着。”他运了五成功力,脚向后退了一步,一掌迎风打出去,见少年呆呆的并不躲,连忙收回内力,饶是这样,还是把少年打得瘫坐在地上。
看来这小子不会武功。阮稹想到,不过日后还得多留心,毕竟是放在女儿身边的人。
“歌尽今日怎么突发善心?莫不是我儿真有龙阳之好?”阮稹阴阳怪气的说。
“果然父亲最明白我的心意。”阮歌尽审视着少年,击了下掌,叫下人把他带下去梳洗了。
“女儿,动春心了?可别那么早替爹找个女婿。”阮稹想起刚刚歌尽跟那个什么柳姨极其熟悉的样子,想必经常出入烟花之地,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就冷下来。
“爹,刚才看那小子被打得那么厉害也不吭声,倒比那些哭哭啼啼的丫鬟强,正好留在我身边,也不用老换丫鬟,省心。”阮歌尽望着少年的背影,冷漠的说道。
“我就知道……”阮稹叹了口气,见女儿如此残忍,不知该欣慰还是该伤心。自己的命肯定不长了,歌尽年龄还小,又负天下人人垂涎的桃花扇,必然招来杀身之祸,心软未见得是好事。
所以他从小对女儿要求严格,给她请最好的老师,学习计谋,又把武功尽数传授给她,为的,就是她在自己死后人能保住性命。如今看来,自己倒是操心了,这聪明绝顶的女儿,可不强过一般男子数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