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身外的一切,甚至时间、空间,全部都似不存在了。
天地,已成一片虚无。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都感受不到。
易风似已死去,非但身体已僵硬,就连意识,也都只剩下了空洞、空白。
他就那样沉静在虚无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是一天两天三天,还是一年两年三年?
易风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黑暗之中,突然冒出来一道光。
这光是那样神圣,那样温暖。
易风彻底停滞的思维,经这光芒照射,又重新动了起来。于是他的意识也活了,无数的念头,无数的情绪,开始出现在脑海。
这是那里?自己怎么了?三五之劫过去了么?天爷爷他们有没有事?
无数的疑问与情绪,潮水般袭来。
易风感觉脑袋好痛,似欲爆炸。他想抬起手,狠狠敲打,但双手却丝毫没有反应。他想呼喊,却发觉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想跳起来,却不能动分毫。
顿时,他只觉浑身冰冷。
自己,死了么?
易风脑海里,瞬间只剩下无穷恐惧。
不!我不能死。
易风呼救,呐喊,竭尽全力的想睁开眼,这平常简单的动作,几乎费上了他所有的气力。
好在他也做到了,他终于睁开了眼,而后那所有的黑暗、那一抹光芒,无数的思绪,又如潮水般退去。
而后,他便醒来。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幽暗的石壁,幽幽荧光。
等到第二眼,立刻就看到了血海教主。
血海教主却是没有看到易风的,他一直偏着头,阴冷冷的说着:“三天,已是三天!沧老怪,你的药到底管不管用?!”
沧婪居士没有回应。
血海教主将手中石块捏的粉碎,怒声道:“我早就说,让他修习血遁之法,以应灾劫,你们偏偏不让,要他佯入正道,做君子,狗屁!现在命都要没了,你们可就高兴?”
“血海,你少说几句。”浮灵真人开口劝解。
“怎么,我说错了么?”
血海教主瞪着他:“以易风儿的资质,修行《浩然正气诀》十年,才不过刚入地玄,若习我化血心经,早可达金丹之境,他未被昊天镜所照,绝仙阵又能拿他如何?”
浮灵真人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所说倒也非虚,易风儿若修炼天魔变,也当可无恙。”
无涯老祖也是接连冷哼,虽未开口,但意思也明了的很。
“够了!”
天谴老人突然喝斥,一一瞧过他们,一字一字道:“易风,只能修炼《浩然正气诀》。”
血海教主瞳孔骤缩:“天谴老……”
一句话未说完,天谴老人霍然起身,直直盯着他,毫无表情道:“谁若不服,先与老夫的开天斧说!”
血海教主怒极:“天老怪,你以为本尊怕你?”
话音落,石窟内已血息翻腾,血海教主周身鬼影森森,身形甚至变得朦胧扭曲,仿佛融入了其他空间。
“血海。”
低而温尔的声音响起,沧婪居士突然淡淡道:“你着相了。”
血海教主眼中绿光暴射,直视着他,喝道:“沧婪老妖,这么说,你是站在他那一边了?”
沧婪居士沉默,而有时沉默就是默认。
“好!”
血海教主一一看过浮灵真人、无涯老祖,咬牙道:“那你们呢?”
气氛瞬间变得危险而僵硬。
好在两人表态前,易风终于竭力说出了话:“血……伯伯,我……我没事的,你……你们……”
“易风儿!”
血海教主霍然转身,就看到易风睁着眼躺在那里,带着哭腔道:“血伯伯,你们……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好,好,血伯伯不说了,易风儿,你总算醒了,可感觉身体有何异样?”
血海教主浑身煞气尽收,他恐怕一辈子都未这么温柔过。
无涯老祖、浮灵真人也一一走了过来,难看的脸色,已全变成了欣喜。
就连天谴老人,虽然还冷着脸,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易风见此情景那里还能忍住,身体方能动弹,立刻抱着血海教主嘶声痛哭,哭的那样委屈、无助。
当听到这些熟悉声音,知道自己最为亲近的爷爷伯伯们都安然无恙,知道自己仍然活着,易风内心的担忧、酸楚、害怕再也压制不住,化作泪水流了满面。
他终究只是个孩子。
纵使再如何英姿聪慧、刚强古怪,终究也只有十岁。
面对绝仙阵的可怖,他又那里能不担忧,不害怕?
特别是当看清血海教主等人模样,他哭的越大声。
在易风心中宛如神明般的爷爷、伯伯们,此时此刻,竟每个人都带着伤!
非但血海教主双手十指无一完好,非断即折。沧婪居士额头双角,也赫然断了一根。浮灵真人更是脸色苍白,右边胸口整个都塌了进去。无涯老祖看着虽似无恙,但坐着的躯体却不时抖动。
就连天谴老人,这不视天地的强者,喘气时都止不住的咳嗽,挺立十年的腰身,竟似有弯曲!
易风那里还能忍住震惊,又那里还能对布下绝仙阵的人不痛恨。
他狠狠握紧手,却并未去问后面发生了什么,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算问出原因也从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只是将这一幕深深藏进了心底,不断轻抚着每一个人的伤口,问他们疼不疼。
每问一句,他握紧的手就握的更紧!
这一天。
易风幼小的心灵,经历了恐惧、痛楚、绝望、残酷、无奈、愤怒以及仇恨!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他无论干什么都特别用心。虽然平常他还是那样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却再也不会变着法子偷懒。
就这样,本就聪明伶俐的他,加上天谴老人等的全力指点,进步更一天比一天神速。
等到又一个五年过去,就连天谴老人看着眼前的他,也尽是满意。
十六岁的易风,已高有八尺,健壮的身体,俊秀的脸,他穿的衣服虽然破旧泛白,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那股强烈的个人魅力,他的人时正时邪,嘴角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笑,他一头黑衣也未梳,只是随随便便束在腰间,但叫任何人瞧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天谴老人凝目瞧了他半响,才道:“很好,《浩然正气决》聚气篇即将大成,体内真元九成已转为氤氲紫气,肉身强度也至先天极限,倒也勉强对得起我等的日夜教诲。”
易风眨了眨眼道:“只是勉强?天爷爷,你要求是否太高了?”
天谴老人眼睛一翻:“高?哼!你天生百脉俱通,就凭这点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易风立刻笑嘻嘻道:“天爷爷说不值一提,那就不值一提。风儿以后定会更加努力,自明日起,睡觉时间,再缩短一个时辰。”
天谴老人却淡淡道:“不用了。”
易风一脸诧异:“不用?”
天谴老人点头道:“不错,因为明天,你就要走了。”
易风惊的差点没跳起来,失声道:“走?我……我要走去那?”
天谴老人淡淡道:“当然是外面。”
易风张大了嘴,看着头顶湛蓝天空,喃喃道:“外……外面……我……我……明天就要去外面?”
天谴老人道:“不错,确切的说,今晚你就动身。”
易风身体一震:“天爷爷,这……这未免太仓促了。我……我都完全没做好准备。”
天谴老人冷冷道:“我说不仓促,那就不仓促,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易风说不出话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天谴老人,将手上两枚戒指取下,递给自己。
“你此番出去,我们能给你的东西不多,这两枚戒指里,除了你沧爷爷的炼天炉,都是我们以前收集未用的法器、材料、丹药。另外还有一些金银珍珠等俗物。千百年岁月,人间王朝更迭,如今也不知是何面貌,但这些东西,想来还仍旧有用。”
易风点着头,将两枚戒指接过,戴在手上,心里自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天谴老人继续道:“中原诸教,势力庞大,但他们不喜干扰俗世,所以你出去后,大可在俗世中多做停留。另外,修士的境界之分,想来你也已很清楚。”
易风回道:“是为人初、地玄、先天、金丹、分神、化虚六境。”
天谴老人点头道:“不错,但有时你也得记住,境界并不能完全衡量一个人的实力。”
“风儿记得。”
易风道:“还需考量他背后的势力,可能拥有的法宝,不要命的决心!”
天谴老人难得满意:“很好,你能说出这些,却也不枉我等日夜教诲。以你如今先天巅峰的境界,已可称是高手,加上沧婪给你的‘紫彩霞衣’、‘玲珑宝塔’,老夫的‘开天斧’,就是对上金丹巅峰的人,你却也不用怕了。”
易风瞧着他:“可是你们……”
天谴老人脸上又恢复了冷漠,冷冷道:“我等无需你担心,你只要管好你自己!”
易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天谴老人又叮嘱道:“‘开天斧’威力巨大,若非万不得已,莫要轻易使用,平常时候,你就用那把‘戮仙剑’。”
戮仙剑,正是李匹夫当年留下的那把古剑,浮灵真人不仅将它重新淬炼了一遍,也给它取了个新名字。
话说到这,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
天谴老人最后看着他,威严的脸上毫无表情,问道:“你出去了,准备做什么?”
易风闻言握紧了拳头,坚决道:“破阵,复仇,斩尽世间小人!”
天谴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深深道:“很好,现在你且走远些,我来助你离开这‘小诸天幻境’!”
话落下。
天谴老人猛一脚跺在地上,而后,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