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人能给别人下跪,只为了救他的妻子的话,那其实是挺令人感动的事,但一个只剩一幅白骨的鬼尸,干着同样的事的话,带给我的除了视觉上的冲击,还有深深的震撼。
原来不仅是人,连变成鬼了,也有无能为力的事,也有不惜魂飞魄散也要守护的执念。
我都快要忍不住为这两个鬼尸求情了,而师父收了金钱剑,看着面前跪着的鬼尸,沉默了一阵,才说道:“罢了,可恨之人,也未必没有可怜之处,你既已悔改,那便速速散掉修为,老道送你二人之魂魄入地府,至于你们生前的罪过,也自会有地府审判。”
那跪在地上的鬼尸顿时又磕了三个响头,连忙道:“谢道长成全。”然后站了起来,与另一具鬼尸站在了一起。
接下来两具鬼尸身上慢慢冒出了浓郁的黑气,不断升腾而起,然后变得稀薄,渐渐消散于空中。
黑气完全消失时,那两具白骨突然变成了粉末,随风飘散,原地却多了两个略显透明的身影,只分得出是一男一女,容貌如何,实在是看不清楚。
这应该就是鬼魂了,看到这两个透明人影我没多少惧怕的感觉,因为有师父在,所以我更多的,倒是好奇。
师父看着两道鬼魂,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符箓,嘴上念道:“天道为尊,地府有灵,以我之命,逆开府门。”
甫一念完,师父手中的符箓忽然燃烧了起来,化作了几缕白烟,师父瞪着两道鬼魂,大喝道:“你这二人,还不赶紧走。”
两道鬼魂匆匆向师父施了一礼,化作两道青烟,随着那几缕符箓所化的白烟,转瞬消失了。
我见此,很好奇那两道鬼魂是不是真的到了地府去了,而师父,身躯突然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在地,我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同时心里充满了疑惑,问道:“刚才也没动上手啊,师父你这是咋了?”
师父一巴掌拍在我头上,说道:“你小子懂个屁,你以为送这两道鬼魂入地府是很容易的事啊?人死之后,鬼魂在头七过后,不入地府,那以后想入地府往生投胎,可就难了,特别是这种曾在人间作恶的厉鬼,将其送入地府,虽然有些功德,但也最耗修为啊,要不然,你以为刚才那鬼尸会给为师磕头?”
我一呆,实未想到还有这些隐情,而师父又接着说道:“林空,你是极阴之体,天生就比常人容易沟通地府,以后遇到了今天这种事,能将他们送入地府便将他们送入地府,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我虽然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还是赶紧点头答应。
村子里静悄悄的,各家都关门闭户的,刚才遇见鬼尸的村民,估计也是早就回家躲起来了,毕竟见鬼这种事,谁都会忌讳。
我扶着师父回到了家里,事情解决了,老爸老妈松了口气,他们这几天,可也是一直提心吊胆的,主要是怕我又出什么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我身上的伤逐渐好了,师父也恢复了过来,终于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老妈特不舍得我,抱着我哭得昏天黑地,但走终究还是要走的,直至我跟着师父走出了很远,回过头,老爸老妈还是站在村口,朝我张望着,我顿时也有些心酸了。
但很快我就没时间难过了,跟着师父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夜晚来临的时候,通常是走到哪便住在哪,露宿荒山野岭是常有的事,一路走下来,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不到一个月,我就变得跟个小野人差不多了。
路上,师父一有时间,便会指导我修行,渐渐的我也知道了,我们这一脉,无门无派,祖师是宋朝时的一个散修道士,一脉传承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
有一回,我抱怨了一句,祖师爷当初也不知道开个宗立个派,搞得现在后辈弟子连个山头都没有,反而要四处飘泊,师父二话没说,逮着我便是一顿胖揍。
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反正时间过得飞快,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我随着师父,在湘西见识了诡秘的赶尸人,在神农架见到了高近三米的野人,在苗疆认识了跳大神的巫师和养盅的盅师……,而见鬼,则是常有的事了。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普通人不曾了解的事物,就像我所经历的,说出去未必有人会信,但很多东西,却真实存在着。
这样四处飘泊的日子,在我年满十八岁的时候,彻底改变了,在经过湖省绥市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师父出乎意料地用尽了积蓄,在市中心的一条商业街上,买了一个门户,说是要开个医馆。
这些年里,师父确实曾帮很多人看过病的,他的医术之神奇,我实在是不知如何表达,而且,不得不说,师父挺称职的,除了督促我修行外,也教我医术,这些年,我总算也是学了点皮毛。
师父说开医馆,我是举双手赞成的,说实话,我实在厌倦了每天从一个地方到下一个地方,如同流浪式的生活,我十八岁了,离家十年,只在五年前回去过一次,那次,我发现老爸老妈居然给我添了个妹妹,并且已经三岁多了,谁能理解我当时懵bi的心情?
师父居然颇有能量,医馆的事就弄妥了,并且顺便的,师父还给我也办了一张行医资格证,虽然我不懂,但也知道开间医馆和办张行医资格证,不是容易的事。
我一度怀疑这是假证,师父立即熟练地给了我一巴掌,不屑道:“这点破事,也值师父弄虚作假?”
师父的形象立马在我心目中无限地拔高了,只是师父,既然你那么厉害,这些年为何带着我过了这么久吃糠咽菜的日子啊?
当然,这话我没敢真的问出来,明显讨打的事我可不干。
医馆开张了,取名百草堂,字是师父亲自提的,龙飞凤舞,好看得不行。
倒是没什么人来祝贺,我和师父弄了几个小菜,整了两瓶酒,算是庆祝。
师父喝了几杯,突然说道:“徒弟啊,以后这间医馆,就由你守着,师父该教你的都教了,就不留下来陪你了。”
我呆住,瞬间眼红了,急忙道:“为什么呀?”
师父笑了,拍了拍我,说道:“师父老了,还能走动的时候,就多走走看看呗,倒是你,留在这儿,对你以后的发展,会有好处,不要一幅难过的样子,师父累了就会回来看你的。”
“别走行不行,以后我挣钱养着你。”
师父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当下便有些想哭了,知道说不动他,本来以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却未料到,等来的,是离别。
我心里挺难受的,不停地喝着酒,很快就醉得不醒人事了,迷糊之间,只觉得好像有人给我披了一件衣服,醒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师父。
我抱住头,瞬间泪流满面,医馆开张了,师父,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