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两天魏无忌觉得时间过的很漫长,他每日看书也静不下心,每次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老夫人和晋阳公主都很担心他,以为他生病了。
事实上,他这两天实在是太兴奋了。
这天很早他便出了门,他只带了平安一人,二人一起去寻曾诚,他一直牢牢记着和曾诚的约定。。
曾诚的家住在城东的平民区,这里比较杂乱,小巷很多,错综复杂,是贩夫走卒的聚集地。
魏无忌今日穿了一间月白色长袍,只是普通的布料做成的,但是走在这街道上,仍然能显示出他的出身不凡。
曾诚现在的住处他并没有来过,平安到是半年前来过一次,然而这里路径复杂,魏无忌有些担心平安会忘记路。
果然二人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曾诚的家。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啊?”魏无忌疑声问道。
“少爷,你就放心吧”。平安信誓旦旦的道,“我记忆天生比别人强”。
平安带着魏无忌左转右转,终于,,又回到了巷子口。魏无忌望着平安,平安一脸镇定,他安慰魏无忌道:“少爷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的”。
魏无忌道:“你确定就在这一块区域吗?”
平安答道:“当然,就是这一块,我十分的确定”。他闭上眼,看上去在回忆。
“要不要,我们找个人问问”。魏无忌道。
平安睁开了眼,低声道:“少爷,我记起来了,是左左右左右”。
魏无忌疑惑的问道,“什么左左右右的?”
“是转角啊,少爷”平安兴奋的道。“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二路口左转,之后是右转,再左转,右转就是了”。
魏无忌以手扶额,望着兴奋的平安道:“我们快去找曾师兄吧”。
平安带着魏无忌走进小巷,这一次二人成功的找到了曾诚的住处。
说这是一个院子,有点勉强,所谓的院子,就是用泥巴堆砌了一座低矮的泥墙,还没有半人高,然后在正中间开了一道院门,就围成了一座小院。
“你们找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从院子里探出头,她趴在了泥墙上,好奇的看着魏无忌和平安。
魏无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问道:“小妹妹,你知道一个住在这里叫曾诚的人吗?”
小姑娘开心的道:“你们是来找我爹爹的吧?”
“你爹爹?”魏无忌有些吃惊,望着这个小姑娘,她应该只有六七岁左右,梳着两个羊角辫,脸圆圆的,像个糯米团,她穿了一件丝绸布料的小褙子,睁着一双大眼睛。
魏无忌与曾诚认识也有两年多了,却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魏无忌望了望身边的平安,上次平安来给曾诚送信,怎么回去也没说过这件事。而平安也是惊奇,上次自己过来没看见曾诚有个女儿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魏无忌笑着问她。
“我叫小呦!”小姑娘答道。魏无忌一愣,疑惑的看着这小姑娘,心里寻思道,难道真是曾诚的女儿?
“那我问你,你爹爹在家吗?”魏无忌笑道。
“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小姑娘回答道,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魏无忌问道。
“因为你看上去像个坏人”,小姑娘回答道,她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平安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来。魏无忌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收住笑容,只是脸色紧绷,忍得十分幸苦。
“小呦,你在干嘛?”一个中年人从后面的屋子走了出来。
这中年人穿了一身亚麻的粗布衣衫,袖口都已经洗的发白了,他面色清瘦,眼神温和,两弯浓眉如漆,续了一口长须,垂到胸前。他身材比较高大,行走间颇有气度。
小姑娘转过身去,见到这人,立马兴奋的叫了一声:“爹爹,抱抱”。她伸开双手,撒娇道。
中年人单手抱起小姑娘,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你在干嘛?”
小姑娘嘟囔道:“这里有个坏人”说罢,还不忘指了指魏无忌。魏无忌听得小姑娘如此说自己,脸上闪现一丝尴尬。
中年人歉意的看了一眼魏无忌,温声道:“小兄弟,小女年幼无知,若有冒犯,望请见谅!”
魏无忌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看小姑娘很是聪慧可爱,我家中也有个似这般大的妹妹,也和她一样有趣,不免多说了几句”。
中年人点点头,问道:“你是来找人的吗?”
魏无忌道:“正是,我师兄住在此处,我与他有约,前来寻他,只是我迷路了”。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就在二人谈话间,曾诚从后面的屋子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了魏无忌,高兴的唤了一声:“无忌,你怎么来了?”
魏无忌也看到了曾诚,他拱手回答道:“师兄这块宝地,找的我好幸苦啊”。
“我正准备去寻你呢”曾诚道。
“原来你要找的师兄就是曾诚啊?”一旁的中年人笑道。
“是啊!我和曾师兄意气相投,引为知己”魏无忌回答道。
“这么说来,你也是梅师的弟子咯?”中年人问道。
“刚问先生是?”魏无忌拱手询问道,中年人捋了捋胡须,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一旁的曾诚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指着魏无忌向那中年人道:“师兄,这位是魏国公府的小少爷魏无忌,也是梅师坐下的得意门生。”
那中年人听到魏无忌乃是国公府的,微微动容,询问道:“可是老国公的孙子,魏健将军的儿子?”
“不错,正是”曾诚答道。中年人大量了魏无忌一番。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中年人赞叹道,他没等曾诚介绍自己,就已经开口说道:“我叫刘锦亭”。
魏无忌微微一呆,眼前的这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刘锦亭,就是那个布衣出身,却年纪轻轻就当了福建巡抚的刘锦亭?就是那个一介书生,却能力拒倭寇的刘锦亭?而且还是在这平民区,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无忌今日有幸见着先生,一时兴奋莫名,若有失礼处,望请海涵”魏无忌躬身行礼道。
“无忌不用多礼,说起来,我与国公府有很深的渊源,我与你父亲公事几年,交情匪浅。而我们又都是梅师的弟子,你若是不介意,就像称呼曾诚一样,叫我一声师兄吧”。刘锦亭道。
魏无忌到也不矫情,回答道:“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无忌怎敢推辞”。
“今天晚上,有个宴会,无忌也一起来吧”刘锦亭道,“都是几个梅师座下的弟子,大家也可以亲近亲近”。
“是,无忌定会准时赴宴”魏无忌答道,刘锦亭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有事先忙吧,我就先走了”。刘锦亭告辞道。
“师兄慢走”曾诚、魏无忌一起说道,刘锦亭点了点头,抱着女儿往外走去,小姑娘朝魏无忌扮了个鬼脸,令魏无忌哭笑不得。
曾诚将魏无忌迎进屋子,平安则在门外站定,屋子虽然简陋,但布置的风雅别致,靠里间的地方摆放了一个大书架,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很多书,屋子中央则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有一茶壶配几个茶杯,茶壶里还冒着热气,茶杯也是刚刚用过,显然是刚刚招待过刘锦亭,四把椅子围在桌子四周。靠窗子的地方摆放一张书桌,笔墨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窗台上,摆着两盆花草,其中一株开了星星点点的小花朵,散开淡淡的香气。
“家中简陋,无忌不要嫌弃”。曾诚开口道。
“师兄说那里话,刘梦得说的好‘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了些,但有师兄住在其中,其分量当然不能以寻常度之”。魏无忌回答道,“况且这里有书、有茶、有花,那还有什么别的奢求呢?”
“哈哈哈,无忌说的在理”曾诚道,“来,我们坐下说话”。
二人坐下,曾诚又重新沏了一壶茶,魏无忌说道:“师兄不是说刘师兄是今日入京么?怎会来到你这儿?”
曾诚道:“我也没想到,刘师兄前日就进了京,并且第一时间入了朝,昨日又亲自去拜会了恩师,恩师和刘师兄无意中说起我,刘师兄今日是专门为我而来”。
曾诚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你知道我入过贱籍,高祖皇帝规定:一旦入过贱籍,子孙三代以内不能入仕。刘师兄知道我的情况后,就想请我去他府里做幕僚,去福建帮他,这样自己也能有用武之地,不会白白浪费这满腹的学识”。
魏无忌默言,曾诚的学识他十分的了解,若是能走科举,必然金榜题名,龙头在望,而以他的本事,成为一代名臣也是极大可能的,他往日与曾诚相交,虽然曾诚从未说过自己内心的感受,但他能体会到曾诚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师兄答应了吗?”魏无忌问道。
“刘师兄并未要我立即回答,而是让我考虑几天”。曾诚回答道,“我在京城做一个教书先生,倒不如跟着刘师兄去福建,帮他做一些事情”。
魏无忌知道,曾诚是要离开洛阳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是学的治世之术,帮助刘锦亭治理一方,也不算埋没了。只是想到自己这位至交好友要离开,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今日无忌早早过来寻我,想来是为了晚上的宴会了?”曾诚换了一个话题。
魏无忌笑道:“是啊,想着这个宴会,我这两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就等着今天见见刘师兄,不想在这里碰到了”。
“哈哈哈,那你见到了刘师兄,感觉怎样?”曾诚笑道。
魏无忌微微偏了偏头,想了片刻:“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以为会是个锦衣玉袍,威武严肃的人,不想是个普普通通,毫不出彩的人?”曾诚反问道。
魏无忌笑了。
曾诚解释道:“刘师兄生活很是简朴,自己穿的衣袍穿到坏了,补一补又接着穿,一年到头也很少添置衣衫,他最好的衣衫,恐怕就是官服了。他家里从来不举行宴会,只招待一些文人士子,所以今日听我说我们要在天香楼请他,他已经拒绝了,不过他邀请我们去他住的地方聚会,”
“这两年,大周日益昌盛,西北,东北,东南都平安无事,朝廷的官员们已经有些败坏了,贪墨腐败已经渐渐倾入官场了,陛下还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长此下去,只怕吏治败坏会更加严重,甚至动摇国本。像刘师兄这样的清廉之士不多矣”。曾诚叹息道。
魏无忌惊讶道:“师兄多虑了吧?人性本贪,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难免会做出贪赃枉法的事情,所以圣人有言,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贪官污吏每朝都有,杀一个又会出一个,但若说道动摇国本,无忌不敢苟同”
“无忌出身名门,自然只看到上层社会的富裕,却看不到底层百姓的疾苦,贵族官吏越富裕,平民百姓就越贫穷,因为上层的财富,大多是从百姓手中搜刮而来,而贵族仕绅越富裕,他们就越需要更高级的享受,而这享受又得是百姓提供,所以前人有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曾诚说道。
“我从小流落江湖,亲眼见过很多欺压百姓的贵族仕绅,也见过很多百姓的无奈,更可怕的是有些人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以我愚见,唯有法治和文治相结合,才能还我一个朗朗乾坤”。曾诚说道激动处,声音不免提高了很多,脸色微红。
“何为文治?何为法治?”魏无忌问道。
曾诚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所谓文治,当然是倡导圣人之学,广开学院,普及学院教育,提高大周人口的道德律。所谓法治,则是制定相关律法,严惩违法,奖励护法,唯有双管齐下,才能取得一定成效”。
师兄弟二人谈论了很久,一直到平安在外叫道:“少爷,曾先生,已经到申正了,是不是该去赴宴了”。
魏无忌,曾诚听得平安的叫声,才止住了话题。
“今日我们就先去赴约吧,以后有时间再与无忌谈论”曾诚道。
魏无忌点了点头,曾诚说的他一时之间消化不了,只能等回去后,慢慢思考。
二人出了门,平安早已备好了马车,待二人上了车后,平安架着马车往刘锦亭居住的驿馆而去。